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莉莉认出来那是她之前在占卜房间,薄藤夫人给她使用的那副塔罗牌。 “我没有那些让人眼花缭乱的技巧,但同样的需要你来抽取自己的命运角色。”薄藤夫人纤巧的手腕一转,在桌子上把那副牌展开成一个圆形,“大胆的水手,不来试试吗?” “我可不需要被愚弄,先给那位努力控制船舵的船长吧!”塞缪尔瞪着该隐咬牙切齿地说。 该隐冷笑一声看了塞缪尔一眼,随后身体前倾,他的目光和他的手一同在那副牌上犹豫,片刻后果断指向了其中的一张。 薄藤夫人用食指和中指夹出那张牌看了一眼,“魔术师”,接着手指一转,牌面转向了莉莉四人,“第一张大阿卡纳,创造与建构,秩序与掌控,筑梦者的象征,聪明人的选择。宝剑、权杖、圣杯、金币——所有的已经准备好,只等待你登台表演。” 薄藤夫人夹着那张牌放到脸边,一只手抱在胸前,身体前倾压在桌子上,她目光深邃,注视着该隐的眼睛,“但是——这在爱情中可不是好牌。”她手指一转,那张牌倒了过来,“逆位,你是个天生的cao控者,拥有极强的意志力和执行力,这在爱情中反而是缺点。” 她的语调稍微放缓,嘴角带着一丝难以捉摸的笑意:“cao控,有时候意味着欺骗。小心对支配的执念让你分不清感情和目的。” 该隐眼睛里有一丝不经意的寒意:“感情和目的,本就是难分彼此的东西。” 薄藤夫人仍不知足,她依旧用她那双摄人心魄的眼睛挖掘着该隐的内心:“这种执念,会让你失去对初衷的感知。就像一个魔术师,越是追求完美的表演,越可能将真实的自己掩藏在层层幻象之后。” 该隐神情冷峻,他身体不知不觉中与薄藤夫人拉开距离,明显一副抵抗的姿态,“魔术师的本质是创造,没有执念便不会有伟大的构想。至于真实——”他的嘴角微微上扬,冷笑了一声,“真实从来是上位者的特权。” 坐在一旁的塞缪尔一会儿看着薄藤夫人一会儿看着亚伯,他的目光在两人对话时来回切换。薄藤夫人轻笑一声收回追击的架势,她向塞缪尔说道:“怎么样?塞缪尔大人,这样的小伎俩能入得了您的法眼吗?” 塞缪尔立马撇过头,别扭地回道:“不过是看人下菜的把戏,这一点那些掮客更熟练。” “你不会是怕抽出来你难以接受的命运吧?”该隐靠在椅背上,左手端着茶杯,但他看起来并不准备喝,倒是有种随时会泼在塞缪尔脸上的感觉,“抽张绞刑架出来,让我看看你命运的终点,或者什么更可怕的东西。” “既然夫人有此雅兴,不如先给我试试?”亚伯推了推眼睛打断了该隐和塞缪尔之间渐升的火花。 “请。” 亚伯得到薄藤夫人的许可,伸出一根手指轻轻点在了一张牌上。 薄藤夫人把牌翻开,牌面上朦胧的月光下,两只狼仰头长嚎,水中倒映出一只龙虾。 “月亮代表潜意识、童年、梦境与隐秘的感情。”薄藤夫人长长的指甲一下一下敲在卡牌上,“以及,女性”,她透过亚伯的镜片没有看到他的眼睛,反倒看到自己的脸庞倒映在上面,“这甚至影响着你看世界的方式。” 亚伯脸上的笑意微微凝固,但很快恢复了镇定。他低声说道:“或许是我对往事的执念吧,夫人。每个人都会有些无法割舍的东西,不是吗?” 薄藤夫人没有再追问,而是轻轻收起了这副牌:“念旧是件好事,但是陈旧的事物往往越会成为束缚。月亮想要告诉你的是,如果无法面对深渊,那就会被深渊吞噬。” “我还没抽呢!”塞缪尔眼看着薄藤夫人要把牌收完,他急忙喊道,“也给我算算,算那什么,恋爱。”说着他的目光移向别处,声音也小了下去。薄藤夫人抿嘴一笑把牌重新展开,做了个邀请的手势。 “你不洗牌吗?”塞缪尔手上做着洗牌的动作说道,“而且有一张牌还在那小子手里。”塞缪尔伸出一只手指着该隐。 “不用”,薄藤夫人迷人的眼睛看着塞缪尔,“薄藤夫人的沙龙从不邀请重复的人。” 塞缪尔抽出牌来翻开,一张恋人牌逆位躺在桌面上。牌面描绘的是一对恋人站在伊甸园中,却被火焰和乌云环绕,逆位的姿态使得这幅画显得格外压抑。 “恋人逆位,”薄藤夫人注视着牌,低声说道,“鲁莽的少年,热烈的追求……年轻人炙热的爱可真令人怀念。但你所追逐的情感,或许并非你们两人所求。” “什么意思?”塞缪尔显然对这样模棱两可的说法感到不满,“我喜欢谁,想追谁,我清楚得很。薄藤夫人,你这牌是不是在故弄玄虚?” 薄藤夫人轻轻推了推那张牌,然后把双手交叉垫在下巴下边,正颗头往前伸,像在把一颗精美的钻石送出去:“也许,问题的关键点不在于你。” 薄藤夫人的目光游移到站在塞缪尔身后的真奈身上,她扫了一眼真奈丰满到从两边略微溢出的胸脯,眼带笑意地看着真奈的眼睛:“矜持的女人偶尔露出的一抹温柔,最难让男人释怀。” 真奈身体难以察觉地抖动了一下,指甲在章丘上来回划动,她看起来依旧镇定地站在原地,但她这些小反应都落到了薄藤夫人的眼里,“你用了些小聪明获得了自己想要的,是吗?” 薄藤夫人漫不经心地用茶匙搅动着茶汤,发出清脆的碰撞声,茶汤的漩涡就像她的眼睛一样,有无法抗拒的吸引力,像是任何秘密都会被她从那双眼睛吸出来。 “女人的聪明。” 真奈瞬间低下头,手指紧紧攥拳,脸上闪过一抹不安的红晕。她没有说话,但那种欲盖弥彰的沉默却比任何否认更具说服力。 “但你在拒绝,一直在拒绝,为什么?”薄藤夫人兴致勃勃地看着真奈,她语气里没有任何询问的意味,反倒像种引导,带着答案的引导。 “是你觉得那些都可以被称作‘职责’,但年少的心可分不清过度的职责。” “夫人,你一直在说什么?真奈可没有拒绝我,是吧真奈?”塞缪尔双手叉在脑后自信地说,没听见身后的回答他便又问了几次,但是身后依旧沉默。 他转过头,和所有人一起盯着真奈。 真奈站在原地,双手僵硬地垂在两侧。她像置于审判席中,接受着四面八方审视的目光,塞缪尔期盼与不解的目光更像一束聚光灯让她成为所有视线的交汇点。 她仿佛被脱光了衣服暴露在花园里,羞耻和恐惧让她无法呼吸。她咬紧牙关,指甲不自觉地掐进掌心,那隐隐的痛感仿佛是唯一能让她保持理智的支点。 没等真奈开口,该隐一下一下地鼓起掌来,“盲从的、冲动的,甚至不知道对方是否愿意?”该隐冷笑起来,厌恶地看了一眼塞缪尔身后的真奈,就跟他平时看塞缪尔的眼神一样。真奈连忙低头躲避着他如寒冰般的目光。“我该怎么说你?以后的人会不会称呼你为‘被遗弃的王子’?” 塞缪尔回头来,但是眼球下意识往身后的方向漂移,很明显,此刻他急于确认什么。 “哼,我至少不会像某些人,所有的情感都充满算计。”塞缪尔的眼睛转了回来,他毫不示弱地开始回击,“你就应该挂个算盘在身上,每当你对姑娘献殷勤的时候那个算盘就会自己打起来,好提醒那些姑娘远离你!” “欺诈,这就是你对魔术的所有见解。你粗俗的洞见就像一把锈斧头,只会劈开木头,难见雕琢之美。”该隐斜靠在椅背上,视线没有看向塞缪尔,而是欣赏起花园里的风景来,“你迫不及待戳穿一切的样子就像一个无法忍受别人比自己高明的田野村童,要把一切推倒变成废墟。” “那你呢?不过是享受蒙蔽自己也享受自己蒙蔽他人,那句话叫什么来着?自欺欺人!”说罢塞缪尔大笑起来,他夸张的笑声生怕别人听不出有多刻意。 “愚者以笑声掩盖自己的无知,而智者则用沉默掌控一切。”该隐微微抬起下巴,恢复成往日高傲的姿态,似是不想再进行这样庸俗的缠斗。 亚伯试图缓和气氛,轻声道:“魔术师的力量既可以变成欺诈,也可以是和谐的延续。一切取决于魔术师如何看待自己的舞台。” “年轻的先生们,塔罗牌的意义可不是为了引起争端”,薄藤夫人朝着两人眨眨眼,“而是如何将你们所信奉的世界建造得更好。”她拿着茶匙搅动着茶汤,里面 “真奈!”塞缪尔不服气地向身后招手,等真奈走到他身边时他一把抓住真奈的手,“你也来抽一张,快抽,默念你想问的爱情问题。” 真奈的脸上充满尴尬,就跟除了塞缪尔以外的人脸的一样。 短暂的沉默之后,该隐的眉头皱起,脸色霎时布满冰霜,他微微后仰靠在椅背上盯住塞缪尔,眼神像冰刃般锋利。 “你要把这个仆人带上桌?”他缓缓开口,声音低沉却充满了压迫感。 塞缪尔懒散地倚在椅背上,像是毫不在意此刻被他弄僵的氛围,“怎么了?她可不是仆人,”他伸手拉过身旁略显拘谨的真奈,用一种过分亲密的姿态轻拍她的手背,“正式介绍一下,她是我的未婚妻,真奈小姐。”他观察着该隐的表情,嘴角挂着一抹得意的笑容。 该隐的瞳孔微微缩紧,唇边扯出一丝冷笑。他的目光缓缓从塞缪尔移向真奈,像在仔细打量一个试图跻身贵族的平民。 “真奈?小姐?”他的语气里充满了讽刺,声音缓慢而冰冷,每个字都像锋利的匕首直刺真奈的内心。 真奈脸色微微一变,她依然低着头,长长的刘海下,闪过一丝慌乱的眼神。 塞缪尔则不以为意,似乎完全不在乎该隐的态度。他拿起一块饼干塞到嘴里,语气轻快又不屑,“是的,现在我们的感情出了些问题,不过没关系,薄藤夫人会帮我们解决。”他一边说着一边挑衅地看着该隐。 此刻,所有人的目光都转向坐在桌子另一端的薄藤夫人。她抬着手轻轻拨弄耳边的碎发,嘴角勾起一抹意味深长的微笑,正津津有味地看着面前的闹剧。 她突然反应过来众人的目光,露出一副不置可否的表情,仿佛对此事没有任何意见。 突然间,该隐的动作打破了这片诡异的静默。他猛地站起身,椅子在大理石地面上发出尖锐的摩擦声。他身体前倾,一只手重重地拍在桌上,“你到底要荒谬到什么程度?”他的声音低沉,仿佛一团寒冷的火焰,“你现在就要把你的妓女带上下午茶的餐桌,以后是不是要把这个妓女带上晚宴的餐桌!” 他的脸带愠色,手指几乎要嵌进桌面。真奈的脸瞬间惨白,她的嘴唇颤动了几下,却没能发出声音。而塞缪尔猛然站了起来,怒意在眼中如赤焰般燃烧。两人目光交锋,对峙不下,仿佛下一秒就要爆发一场争斗。 “塞缪尔!” “该隐!” 两个名字同时从莉莉和亚伯嘴里喊出。 薄藤夫人轻轻咳嗽了一声,用手端起茶杯,悠然地抿了一口,“看来今天的下午茶,格外有趣呢。”她语气柔和,眼神却在所有人之间游走,仿佛期待着这场闹剧的下一步发展。 该隐用力地将餐巾甩在桌面上,发出一声闷响。茶杯在震动中微微晃动,茶汤溅出一滴,落在桌布上格外显眼。他站起身,整理了一下衣领:“父亲还在议政厅等我,不奉陪了。” 真奈皱着眉站在原地,她浑身颤抖着,把脸埋在额前垂下的帘幕里,她感觉身上那道炙烤的目光正在远离。 “失陪了。”亚伯向薄藤夫人鞠躬,一边喊着该隐的名字一边追了出去。 “装什么?就他会来这套?”塞缪尔也把餐巾扔在桌子上,他拉起真奈的手就要走出去。 “抱歉。”真奈先他一步避开他要牵过来的手,径直走出了花园。 “哎,真奈,等等我!”塞缪尔也追了出去。 “塞缪尔!”莉莉刚一起身就被薄藤夫人按住了手,她一回头又对上了薄藤夫人那双蛊惑人心的眼睛。 “莉莉,有些人是造梦师,有些人是揭秘者,你是哪一个?” “什么?”莉莉甩了甩头,焦急地找寻塞缪尔的身影。 “你是什么?我看不出来。”薄藤夫人还在用她的眼睛蛊惑着莉莉。 “抱歉,夫人,下次再聊吧。”莉莉抽出手提起裙摆匆匆行了个礼,急忙跑出了花园。 花园静了下来,热闹的喧嚣在几分钟内被抽离,剩下的只有薄藤夫人和她面前重新续上的红茶。 她端起杯子,轻轻一吹,茶水荡漾着,映出她嘴角毫不掩饰的笑意。空间似乎随之松弛下来,空气恢复了它原本的清新,却带着一丝未散去的紧张余韵。 突然,她低低笑了一声,声音中带着一点恍惚的轻快,像是被什么有趣的念头打动了。她放下茶杯,杯身与杯碟发出碰撞的脆响。 她从牌堆中缓缓抽出一张底牌,上面画着一个站在悬崖边的旅人,他笑容天真,像在嘲弄观看他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