错月晴丨丹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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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是个被丢弃的孩子。你想。没有人爱他。 — 丹恒最开始其实是被你的一个表亲收养。但就像他身上那些“诅咒”一样——他是个扫把星——这位表亲离奇死亡,最后兜兜转转又被交到你手上。 没有什么欢迎仪式,普通地找了个房间,普通地换了新的床单被套,他就这样普通地住了下来。 你不喜欢孩子,尤其是吵闹如同坏掉的闹钟的那种,还好丹恒很安静,除了在饭桌上鲜少见到。你也不是很想去关心他心情如何与是否适应新环境——反正适应适应总能适应。 你们就这样一直相安无事生活了许多年。 — “不是安全期?”你用两指夹出少年上衣口袋里的避孕套。想爬你的床又不想怀上……小孩子的天真想法。 被戳破的人显然没什么经验,神色慌乱,然而没等他解释就被下了逐客令。 哪有这么美的事。 门咔哒一声打开,满心欢喜进来的人如今带着一腔冷意走出去,路上遇见个漂亮得不像话的少年让他愣了一下。 这少年看起来比他还要小几岁,眉眼柔软又昳丽,身段窈窕且透出些青涩的味道来。还是个小孩子,他想。然而他很快又意识到这样美丽的孩子与你同住在一个屋檐下——你们是什么关系?少年出神地想着,险些撞上客厅的摆件,回神后加快了脚步离开。 丹恒注视着人离开,收回目光见你也走出来,他有些疑惑。 “您不喜欢他?” 你睨他一眼,“贪心和愚蠢,人不能同时都占。” 他默默记下,又问,“您今晚想吃什么?” 你没有再回答,只是觉得更烦了,怎么长大了反而变得——你看了看他的脸,与先前比愈发漂亮起来——话多。 丹恒不再出声,转身去了厨房。 你总是带很多不同的男人回来。年纪大的,年纪小的,秀气的,明艳的,清冷的……总之是听话的。但他们总是不够温顺,通常这时候就该换下一个了。至多三个月,最快一星期,丹恒无意识地想,没有一个人能像他与你待得那样久。 他对你最开始的印象还是从你表亲那里听来的:优秀的,如同会发光一样的长姐,人有些冷漠,但不坏——可能弟弟对jiejie都有这种滤镜,但丹恒不得不承认这是实话。事业有成,人脉广,甚至长相也难挑出什么短处。世界有时候就是这么不公平。 一个这样成熟可靠的女性身边没有知心冷暖的人,别人知道该会惋惜,丹恒却不认同。不够听话的都是麻烦,你现在不也挺好? 他把菜端上桌,你路过客厅时停了一下。 “不上课?” “今天周六。”丹恒系着白色的围裙,眉尖软软地蹙起一点,“要出门吗?”现在?周六晚上七点多? “公司有事。”大人的世界没有周末……虽然小时候也没有。你看着他可怜兮兮的表情迟钝地卡了一下,“……有事给我打电话。” “好的,”他总算高兴了一点,“我等您回来。” 哦。你被这句话提醒了一下,丹恒的户口还挂在表弟那里,按法律来说你们现在没有任何关系。要不还是找时间过户了? 他跟到玄关来,每次出门丹恒一定要看着你走出去自己关上门才安心,这是小时候养成的习惯。你降下车窗往门口看了一眼,暖光在将暗的天色里显出些温馨来。 九点左右老师在班群里发了要开家长会的消息,丹恒犹豫了一下,拨通了号码。 他想听你的声音。 很快接通了。 “喂?” 手机对面的人嗯了一声,“怎么了?” 他有点紧张,有些后悔自己为什么要打电话,晚上也要出门,大概是比家长会要重要得多的事,“下周五要开家长会……” “我看到了。”你摆摆手赶走了想要抽烟的人,“周五我有空,晚上出去吃。” 丹恒听懂了,没反应过来就听手机里传来轻描淡写的一句。 “对了,你想要多少股份?” 股份?公司的吗?他愣在原地,为什么突然说这个? 你不是一个大方的人,很少有人能不付出些什么就得到。 丹恒听见过这句话。 “想要什么?”这个问题得到的回答无非是珠宝首饰和一串数字。 往往是分手前最后的对话——运气好的话。 他的大脑在一片空白里飞速转动,怎么也得不出答案。你们不是那种关系,可这样更奇怪了。 对面久久没有回应,你疑惑起来,“丹恒?你在听吗?” 电话突然间被挂断了。 生气了? 你不是很懂。 — 挂了电话的丹恒表情茫然,泪水不受控制地滴下来。 他不是个爱哭的孩子。从记事起就再没哭过,被绑架时没有,被关在壁橱里时没有,被家族抛弃时也没有。 他曾经以为自己很坚强,但在这里又截然相反。高兴的时候,慌张的时候,甚至是关灯后发抖时(因为被关在壁橱里所以有幽闭恐惧症)都会想起你。 他觉得自己被你惯坏了——变得娇气又敏感。被偏爱的才会这样,你的情人有时也是这种类型,看得出很受家人宠爱。 可是丹恒,你不能这样。他哭得咳嗽起来。你不能娇气,你得听话,你要乖乖的,她喜欢乖孩子。 她喜欢乖孩子,所以你能在她身边待那么多年。你要学着隐忍,学着视而不见。 把嫉妒都藏起来。他告诉自己。他们都只是短暂的租客而已,谁会比他更了解你,和你生活得更久呢? 没有人。 但是泪水停不下来。 你会不会对他们说情话?或者亲吻?还是zuoai?这些他不了解的,没做过的。丹恒哭得反胃,跌跌撞撞地进了卫生间。 而且你总归会有妻子的。他浑身发冷地意识到。那时候他要怎么办? — 这几天总觉得房间里的东西被动过。你有些疑惑,门窗都好好的,贵重物品没有失窃,家里除了你和丹恒也没别人。 直到周末床上的被子不见了,你敲了敲丹恒的房门。 没人。 不在一楼也不在二楼,剩下的就是后院。他正把被子挂到晾绳上,见到你时展露出温软的笑。 “谢谢。”你走上去帮着理好,“但是以后不用了,打扫的话我自己来就好。” 他低下头,柔软的眉眼显得失落,“您不喜欢我进房间对吗?” “专心学业,这还不用你cao心。”你没有否认,私人领域被擅闯任谁都不太高兴,但他还是孩子。 丹恒不说话了,眼眶里盈盈地蓄满泪水,仿佛再听见一个不字就要往下掉。 你觉得头疼。青春期是这样的么?只好妥协。“别影响到你自己。” 他软软地应,不哭了。 丹恒发现你其实很容易心软——表现得不安一些无措一些总能得到更多的关照。旁人都不知道,因为他们不敢,只有他与你亲近。 再亲近一些就好了。他看着你走进去的身影,像妻子那样。 有时得空做个饭还能当作是爱好,现在又要帮你打扫房间是做什么?你实在弄不懂青春期小孩子的心思,他应该好好上学。 周五的家长会上班主任和你聊起丹恒,说他学习很好,成绩总是名列前茅,竞赛还拿了国奖。但有些孤僻,不怎么说话,也不喜欢和同学交流。话里话外希望家长能多关心他。 以他小时候的经历来说孤僻其实不奇怪,联想起最近的举动你觉得有必要陪陪他。养孩子真难,你小时候还从没有过什么青春期的谈心节目。老年人也要与时俱进吧,你敲开了丹恒的房门。 “有没有想去的地方?” 旅行吗?他忍不住想,只有你们两个? — 你才明白他最近的别扭是为什么。 “这有什么可比的?”你简直不能理解,“你们又不一样。” 泪水从丹恒发红的眼眶里满溢而出,他攥紧了衣袖,委屈和绝望一同倾泻出来,“可你总会有妻子的,我怎么办……” 你觉得头疼得要炸了,“我不会有妻子。” “会的,你会的……”他固执地盯着脚尖,泪珠砸在地面发出很响的啪嗒声。 “我不会。”你感觉心累又很无语。 “那谁来照顾你?”丹恒很焦急,“你又不要我做那些事。我不想和别人分享你。” 不是,你那么大个人为什么非要别人来照顾? “你是学生,能不能把心思花在学习上?”还有什么乱七八糟分享不分享的,莫名其妙。一个小孩子整天胡思乱想些什么? “多和同学交往,别总是窝在家里。”是不是他的人际关系太简单导致分不清依赖和喜欢?还是说小时候缺少长辈的关爱所以渴望年长者的呵护? 你自认为对丹恒不算苛待,该给的零花钱都给了,他提出来要求合理的都满足——当年持明那群老头子把他当拖油瓶塞过来的时候你从来没想过自己会真的好好把孩子养大。 所以,他是什么时候长歪的? 你百思不得其解,临睡前用冷水洗了把脸,感觉镜子里的自己憔悴不少。 果然孩子是万恶之源。 — 你第一次见到丹恒的时候他才九岁。 那么一点点,像只白软的团子缩在表弟身后。只露出半张白嫩嫩怯生生的脸,被你瞥了一眼就又缩回去了。 几个月以后表弟突然去世,一群老头推着不到十岁的小丹恒几乎是强塞到你怀里。当时持明的势力依旧,承诺了很多不菲的项目,你勉强同意。 葬礼上作为长姐你被要求念了悼词(真是莫名其妙)。很突然的死亡,确实蹊跷。你记得这位表弟很爱笑,吃饺子喜欢蘸醋。 环视四周除了花圈什么也没见,你让助理去买了一瓶,饺子要玉米猪rou的。 丹恒不在,你没带他来。 当晚半夜房门口蜷了个小小的身影,无声无息的,你敲电脑到半夜想喝水开门才发现。大脑宕机一下,把团子从地上捞起来塞到床上。倒水回来发现丹恒已经醒了,呆呆地坐在床上。 后来两个人都没睡,你凌晨才合上电脑,天都微微亮。之后才知道他七岁的时候被关在壁橱里,幽闭恐惧症偶尔会发作。然后你的床上多了一个枕头。 那时候毕业接手公司没多久,忙得很,换情人还没那么勤。男人不假思索地拿过枕头想垫在腰下,你一下就皱起眉,“别用那个。” “怎么啦,这枕头藏金子了?这么宝贝。” 没放下的意思。 你啧声,心情烦躁,听不懂人话?“有病是不是。滚。” 后来都是在客房了。 自己那时候脾气还挺坏的,你想。 丹恒是真的很乖。 安静得几乎不像小孩子,作业不需要辅导,不会满世界跑。他上的学校恰好又和公司在一条路上,下班时就顺便接回家。 他一直很乖。 小学,初中,高中。他今年高二了。 你忽然想起来丹恒还没谈过恋爱,也没见有女生跟他表白。 奇怪了。 他那么漂亮——你一直都知道,丹恒好看得简直不像话,而且越是长大这份美丽越是夺人眼球——又乖巧,怎么会没人喜欢,连恋爱都没谈过?你上高中时交的男朋友一只手都数不过来。 丹恒不怎么喜欢出门,常常窝在家里看书,所以二楼除了书房还辟出一个单间用来放书。现在想来他是真的喜欢待在家或因为你不爱出门还犹未可知。 …… …烦。 明天还得去公司。你拉高被子盖过脸不去想丹恒。还是挣钱重要。 项目项目,挣钱挣钱。 孩子是身外之物。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