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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个在烛火下耳根发红,眼神闪烁着隐隐笑意的梁锦棠。那个夜半中宵时立在院中,接住自墙上跌落的夜归人的梁锦棠。那个满脸又恼又得意,替她雕了一堆小山似的水晶盅的梁锦棠。那个自父亲书信中活生生走出来,来到她面前,美好似梦般的梁锦棠。那个,她带不走的梁锦棠。在她想去的那个未来里,放不下这样好的一个梁锦棠。傅攸宁无声痛哭。她瞧不起这样的自己。她根本没能成为自己向父亲吹嘘过的那种人,她根本没有自己假装的那样霁月清风。可她又始终心心念念的奢望着那些,自己的平庸之才根本配不上的光荣与浩荡。她想,自己真是个贪心的混账姑娘,什么都想要。可她明知,什么都想要的人最后常会一无所有。她没有勇气承担那样的一无所有。她清楚自己会作何取舍。可此刻就是止不住的难过。痛恨自己竟这样无能又这样软弱。明知自己无力做到两全其美,却又舍不下心去断舍离。真是个糟糕极了的混账姑娘。若她能聪明些,厉害些,内心更强悍些,或许就会有更好的法子吧?为何花了这么多年的时光,付出那样多的努力,却还是不够聪明,不够好呢?今夜的傅攸宁独自在崇元塔的最高处,借着夜色的保护,无声哭出了自记事起最痛快也最丢脸的一场。每一口酒入愁肠,全自眸中喷涌而出。她终能在与自己独处时,直面心中最不堪的心事了。她就是个功利的混账姑娘,卑鄙又虚伪。她让自己坦荡,温暖,勇敢,向着光,她所做的一切……根本不是为着什么远大的理想与抱负。她就是想要,有人记得她。她就是不想,将来死后,别人指着她的墓碑说,瞧,这就是那个无能又无用的傅攸宁。她就是想有人知,这世间,她来过。******哭到脑仁发疼的傅攸宁擦净面上泪迹,缓缓收好狼狈不堪的心事,起身扒在小窗上向外瞧。帝京的月色不如东都温润,更不如青衣道敞亮。可即便是这不怎么美好的月色,也是望一夜,少一夜了。她怔怔在那里又趴了半晌,心绪渐平,才觉得困意袭来。赶忙拍拍脸让自己回神,又细细整了衣衫,这才拾级而下。刚下了崇元塔,迎面却见梁锦棠正要上去。两人都愣下未动,立在原地远远望着对方。片刻过后,傅攸宁又有了种转身逃窜的冲动。在她刚刚决心带着自己不那么高尚的心思回青衣道,没脸没皮地走向自己所配不上的将来时,这个真正清风明月的人,带着一身耀眼光华来到她面前,照得她无所遁形。这贼老天!她早已了悟,梁锦棠的存在,根本就是为了衬托她内心的阴暗与渺小。偏她就没管住自己,鬼使神差地喜欢上了这个她只能仰望的人……衬托得她愈发渺小了。她忍下无地自容、掩面激奔的冲动,却忍不住开始心虚抖腿:“你……”相较她的惊惶无措,梁锦棠却是无比沉静的。“你有门禁的,你自己不知吗?”啊?傅攸宁被打懵,腿也不抖了:“何时有的?”“刚刚。”梁锦棠徐徐行到她面前,看这无胆匪类恨不得将自己溶进夜色、瞬间化于无形的怂样,语气轻寒却威压迫人,“已是丑时,不知回家的吗?”“正、正要回。”噫?回家?这说的什么鬼话?梁锦棠沉默地在她面前停贮半晌,忽然淡淡开口:“走吧。”语毕,转身走在了前头。傅攸宁望着他的背影,暗暗长舒一口气。先前哭得那样惨,又猛喝酒,她的样子……定然丑极了啊。月光照影,一前一后两条淡淡的影子起伏交错,偶尔浅浅叠住又飞快分开,迤逦成一路甜蜜又带酸的烦恼与心痛。傅攸宁想起从前在江湖上曾遇见过一个小姑娘,那时她自己也才是十二三岁的小姑娘。两人有回凑在一堆看话本,她就疑惑地问,你说,若有人脑子笨,不那么聪明,那要如何才能明白,自己喜欢另一个人了呢?她的朋友说,若你在某个人面前,开始觉着自己不够好,觉着自卑,那大约便是喜欢了吧。——可我无论见着谁,都觉着自己不够好,觉着自卑。莫非我竟是如此滥情?!——那不一样的。每个姑娘瞧着自己喜欢的人,大约总会觉着,他身上,带着光。此时此刻,此地此景,傅攸宁忽然醍醐灌顶的解开了多年前的疑惑。原来,当你真的喜欢了一个人时,什么都不必说,什么都不必想,你自然就会明白。因为他身上,真的有光。“呆什么?”梁锦棠停下脚步,略回身望着她,声气始终淡淡的,“还不过来?”傅攸宁也没多想,“哦”了一声后,蹬蹬蹬几步跟上去就与他并肩而行。其实梁锦棠本是很想发脾气的。放值回府后,丹露说她还未归,他便急急出城赶去宝云庄。到了宝云庄,鸣春却说她午后就已离开,回城了。于是他又即刻回城,寻了许多她可能回去的地方,却始终不见人影,惊得他险些就想动用羽林和城防将整个帝京外城翻个底朝天了。亏得他最终想起在范阳时,她曾满腹心事地往最高的树上躲,这才猜她许是躲到崇元塔来了。原想着若见了她,定要先抓过来吼一顿再说。可真见着她,瞧她又惨兮兮哭过一通的样子,就觉着应该给她个重新做人的机会。结果才没一会儿,这颠三倒四的姑娘就迷迷瞪瞪跑上来跟在他身旁,一副任人宰割的乖样子,真叫他哭笑不得。“齐广云同你说什么了?”梁锦棠想来想去,总觉着她今夜这样反常,定与宝云庄脱不了干系。吔?傅攸宁心中又是一惊。齐广云跟自己说的事……不能说啊。可这场面,怕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