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秋闱,高中解元,料定他明年夺得会元的人比比皆是。那样优秀的她的亲生骨rou,已经夺得寻常人难以企及的功名的孩子,到底是为了什么事,与父母无言地较起劲来?百思不得其解。当日,程清远下衙后,程夫人把满腹疑虑忧心和盘托出。程清远听完,敛目思忖多时,起身道:“让他去外书房见我。”程夫人行礼称是。程询走进外书房。犹记得,前世身死之前,唐修衡问他:“除了已安排好的身后事,还有没有未了的心愿?”他颔首,“当然有。我想让家父重活一回,让他真正懂得是非功过。”说着自己就笑了,问修衡,“我这心愿,你能圆么?”修衡也笑了,透着苦涩,说我不能,那是关乎心性的事儿。的确是,任谁都无能为力。他的父亲就算重活一回,也不大可能洗心革面。连带的,他的母亲也不可能不做夫唱妇随的所谓贤良贵妇。他的悲哀,就在这儿。外书房中,父子相对。良久的静默之后,程清远出声问道:“近来,你对我和你娘甚为疏离。你告诉我,我们是该怪你不孝,还是该检点自身?”“都不用。”程询笑微微接道,“照我的意思行事即可。”程清远拧眉。程询权当没看到父亲不悦的神色,“今年秋闱之前,我梦到自己高中解元。我中了,您看到了。“近来,我梦到明年高中会元,试题、答卷历历在目。“您想让我沿袭程家的荣华,或是让程家更上一个台阶,可以,但是,我对您也有所求。”程清远的心绪,从最初的匪夷所思跳跃至荒谬与好奇,“说来听听。”程询徐徐道:“我要娶廖家二小姐。我要您将城北廖家逐出官场。”程清远愕然相望,眼神复杂至极。程询悠然笑道:“您放心,我没疯,而且,这两件事,都是您该抓紧做的。”“胡说八道!”程清远怒目而视。程询笑意更浓,目光却冷如霜雪,一字一顿:“我知道了。”半晌,程清远怯怯地讷讷地问道:“你知道什么?”“您做过的孽,”程询凝视着父亲的眼眸,“我知道了。”程清远面色变幻不定,愈发地底气不足,“你指的是”“所有。”程清远站起身,来回踱步,强自镇定,“我不论做过什么,都是为着谋取更好的前景。”顿一顿,皱眉看着程询,“你这是什么态度?”全然笃定他丧尽天良的样子。程询牵了牵唇,“祸不及妻儿。这句话总有几分道理吧?”一句祸不及妻儿,让程清远心头一颤。“柳阁老膝下只有一子。在我十岁那年,柳公子活不见人,死不见尸。”程询把话说透,“我指的是这件事。没冤枉您吧?”柳阁老与程清远势均力敌,政见不同,常年有矛盾。先帝晚年的内阁,柳阁老排位第三,程清远排在第四。身为太子的今上摄政历练,人前人后,都不掩饰对柳阁老的欣赏。程清远想打压柳阁老,公事上基本没可能。父亲是在怎样的心绪下做出那等阴狠下作的事,程询不得而知,只看到了结果:爱子生死不明,柳阁老焦虑忧心得快要发疯,当即告了一年的假,亲自带着府中护卫四处寻找。寻找无果,回京后上折子辞去官职,余生的光景,都要用来寻找孩子。那样的心绪,凭谁都不难想见,先帝当即应允,又命锦衣卫全力帮衬。几年过去,柳阁老仍然没能如愿,正值盛年,却已形容枯槁,须发皆白。不知情的时候,程询每每听人说起,便是满心不忍。知道父亲是元凶之后,满心的耻辱、愤怒。父亲在孩子心中,山一般伟岸高大,如同信仰。程询的信仰,早已坍塌成了污泥流沙。程清远的面色由红转白,过了些时候,反倒镇定下来。他手中的权势、人脉、隐患,长子迟早要接到手中。早些知情也好。“这件事,我一清二楚,细枝末节都在心里。”程询从袖中取出一份口供,“我写的,您稍后可以核实有无差错。”程清远走到他面前,接过口供,重新落座,敛目思忖。面前的少年,这晚不是他引以为豪的儿子,像是个与他分量、地位相等的人。短时间内,他难以适应,有些无措。程询话锋一转:“眼下,您对我或是我对您,两条路:其一,您照着我的心思行事其二,将我逐出家门。”前世今生相加,他惯于开出条件,让人做出选择。只除了怡君。程清远浓眉一扬,再深深蹙起,斟酌半晌,问道:“你要娶廖家次女,因何而起?”“她是程家的贵人。”程询说。这种事倒是好说。以程询的眼力,看中的女子,定有过人之处。程清远又问:“将城北廖家逐出官场,又从何说起?”“您若愿意被他们要挟,留着也行。”程清远冷笑一声,“死无对证的事,他们拿什么要挟?”程询轻轻地笑开来,“这倒是。若已死无对证,何来要挟一说。”程清远眉心一跳,面色越来越难看,沉默良久,看住程询。吴mama赞道:“二小姐今日气色好极了。”怡君侧头细看,笑。情绪愉悦之故,气色的确很好。吴mama取来淡粉色缎面大氅,给她披上。“jiejie怎么还没过来催我?”怡君一面系上缎带,一面往外走,“该不是被那首曲子吓到,不想去学堂了吧?”今日起,廖碧君要开始学名曲广陵散,昨日只听叶先生提了一句,已是忐忑不安。“大抵是吧。”夏荷、款冬异口同声,笑着随怡君出门,去找廖碧君。主仆三个没想到,廖碧君较之平日晚了的原因,是还没打扮好。怡君在厅堂听紫云说了,失笑,“本就是美人,还要怎样打扮啊?”“奴婢也是这样想呢。”紫云笑着奉上一盏茶,“二小姐稍等片刻。”怡君优雅落座,“去帮忙吧。跟她说,不着急。”紫云称是,转去内室。等了一刻钟左右,廖碧君才走出来,歉然道:“今日不知怎的,看自己怎么都不顺眼。”“没事,难得我也等你一回。”怡君笑着上前去,携了jiejie的手,“但真要迟了,我们得抓紧些。”廖碧君嗯了一声,快步出门。马车从速赶往程府的路上,怡君仔细端详着jiejie。妆容明显精心修饰过了,显得眉眼更漆黑,面颊更白皙,双唇更红润。廖碧君蹙眉道:“琴谱还没熟读,今日少不得要挨训。”“真的?”怡君讶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