叔叔
“叔叔”
闻央问得着急,顾砚礼的手指还未离开她的唇。 随着她一张一合吐字,血滴如丝渗出,淹入他的指尖。 “你好像突然改了主意,”他低低道,“你之前都在这里待着很舒服。” 顾砚礼无法每日来探望闻央,但是警局有可供调取的记录,他借此得知她每天活得非常舒坦,吃得下睡得着,一点也不像在坐牢。 闻央却认为顾砚礼在讽刺她。 “顾砚礼!” 她咬牙切齿一字一顿叫他的名字,恨不得咬断他的手指。 顾砚礼漫不经心地收回手,她落了个空。 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闻央没办法跟他对着干,气到牙疼。 “国家层面很重视你的情况。” 顾砚礼再度抬头与她对视,一本正经地开启谈判。 “你决定不出售地皮的话,我们可以商量下一步。” 原来,她是值得重视的。 闻央一招得道,心情不复慌张,轻蔑地将顾砚礼上下看个透。 顾砚礼失忆前极少认真对待她,他有学识有社会地位,而她只是个另类的女孩,他自然将她划进高低贵贱的其中一类。对她提供应有的帮助,却从不愿意俯下身了解她。 什么圣人,他分明对她有偏见得很。 如今闻央手握筹码坐到谈判桌上,她不能让顾砚礼太得意。 “你先说怎么保我出去。” 顾砚礼依旧把握主导,他淡淡道:“我将以私人名义打点关系。同时我会草拟文件作为依据,证明我们是亲属。” 顾砚礼没有完全暴露心中所想,他用笼统的措辞试探闻央的态度,理由更是挑不出错。 他再权柄无双,事关国际局势也要万分慎重,不可能从FBI手下强行捞个陌生人带走。 “亲属?我要和你变成家人?” 闻央拉长声音重复一遍,有点恍惚,有点嫌弃。 她是万万不愿意和顾砚礼扯上关系的。 “除此以外,你有想到好的自救办法吗。” 顾砚礼仿佛知道她心中所思,缓慢作问。 他提出的问题丝毫不带掩饰,直扎闻央的心窝。 她既然不满意,那就拿出更好的办法来,否则一律视为无效发言。 “……暂时没有。” 闻央默默活动手指,缓解尴尬。 她本来就没什么计划,一天天拖着就行,要不是工作室的银行账户出现意外,她还不想这么早恢复自由身。 “你可以仔细考虑,下次我来探视,再告诉我答案。” 顾砚礼看手表的时间。 闻央一激灵,趁他不注意赶紧趴在电脑上,护住自己的家当。 他不能把这个带走。 顾砚礼瞥她一眼,没费多少力气就把电脑抽出,劝诫时的神态冷淡如松柏。 “电脑只能在探视时间用。” “你要是有百分之一概率的同意,那就最好不要和我起争执,为后面的关系做铺垫。” 闻央的命脉被抽走,她顿时没了底气和他吵架。 警探来送顾砚礼出去,她孤零零看着他走远,内心纠结起来。 既然要演得像家人,他走的时候她一句话不说,确实挺奇怪。 闻央决定硬忍,她赶紧弄乱头发揉红眼睛,好让自己看起来年纪显小。 紧接着,她追上去叫住顾砚礼,矫揉造作将嗓音掐得清脆:“谢谢叔叔。” …… 顾砚礼愣了愣。 叔叔。 所有属于男人的称呼,他都在脑子里过了一遍。 但还是不对劲。 他回首看她一眼,点评她拙劣的演技。 “错了,慢慢想。” * 闻央气死了。 她回到关押房间,心想顾砚礼怎么还不知廉耻占她便宜呢,他好歹比她大几岁,她除了叫他“叔叔”还能叫什么。 等她出狱,她一定要曝光他,让他身败名裂。 闻央紧急开始思考自救的办法,只有她凭自己的力量离开警局,她才不用把希望寄托在顾砚礼身上。 无奈整个世界和她作对,她想要脱身谈何容易。 FBI见她久久没有思考出结果,开始给她施加压力。 闻央身上经不起推敲的弱点太多,比如她当初开工作室的时候没经验,在美国这里的税务状态连续几年没有如实申报,FBI随便委托一位税务师来翻旧账,她在警局里又多了一桩烦心事。 闻央再也说不出“坐牢很舒服”这句话。 夜深人静时,她还容易多想。 坐牢,会让她想起闻颂。 她那个因为赌博锒铛入狱的大哥。 闻央从小和闻颂的关系不好,闻颂被父母溺爱到无法无天,一点小事不顺心就要打人。 后来闻颂进了监狱,闻央为了领遗产办手续去找过他一次,闻颂在监狱里根本没忏悔,他反复骂她是个贱人,抢到遗产能干什么,肯定照样赌了花了。 闻央拿到钱当然有用处。 她想帮闻佳看外面的世界,想活出特别的人生,不要像亲戚一样留在西青浪费生命。 二十六岁的她应该享受工作带来的丰硕成果,芝加哥的警局却困住了她。 她一向闲不下来,休息够了就觉得自己在浪费生命,脱身的希望更加渺茫。 闻央不甘心,但是她要面对现状。 过了几天,顾砚礼再次露面。 她没有安全感,先抢电脑处理工作,发消息给辛风拜托他垫付一下资金,还要抓紧回复投资人制片厂的邮件。 忙完这些,探视的时间已经过去大半。 “你考虑好了吗?” 顾砚礼耐心等她结束工作,拿出厚厚的一叠纸张。 “文件在这里,你看一下。” 闻央松了口气,幸好顾砚礼没小气到跟她计较上次的称呼。 她翻开文件,磨磨蹭蹭地阅读。 前十张纸是免责协议,接着是一些秘密条款,她必须签字保证自己不会将地皮出售给美方,一旦违反条款,等待她的可不止叛国罪。 探视区的警卫每隔十分钟都会过来巡逻,闻央不能暴露文件,看一阵就要收起来;打开再读,她的注意力又不集中了。 文件中英文两份,都不算闻央的母语,平时工作室的合同也是请法务再审,她看到晦涩难懂的专业词汇,经常要走神琢磨意思。 时间过得飞快,顾砚礼提醒她集中注意力,不懂的地方抓紧时间问。 “你又不是我的考官,别催。” 闻央嘟囔一句,把文件扯到桌子底下,继续硬啃。 顾砚礼严肃的脸色微微松动,出现一丝笑容。 闻央在逞强。 她磕磕绊绊地读,憋气不肯服软求他帮忙,耳朵都红了。 探视时间只剩最后两分钟。 她要么把几份文件都签完,要么等下次再说。 下次探视遥遥无期,说不定安排在猴年马月。 闻央咬牙拿起笔。 文件厚重,每一页要在页脚标注她的姓名首字母已阅。 她签到手酸还剩最后一份文件没读,只来得及匆匆扫一眼标题。 Prenuptial Agreement. ……又是一个专业词汇。 “需要我帮你翻译吗?” 顾砚礼体贴出声。 闻央眼瞧这行名词熟悉,可是怎么都想不起意思。 她不吱声。 条款内容大致写的是财产分配,她寻思着顾砚礼只要别逼她认罪自杀就行。 心一横,签字落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