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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张晋文的是一辈子不出错的人。

    他是张家和程家最看好的小辈,他从小就出类拔萃,最合宜的举止,最凌厉的手段,却有最从容的作派,张家的第四代里,他是被选出来最适合从政的。

    他生在那样的权势滔天的钟鸣鼎食之家,他这样的人,从小就不知道眼睛要怎么向下看。

    张晋文十五岁那年被带去瑞士打猎,秋天是瑞士的美味狩猎季,两个人对着整个狼群,他不慌不忙连接射中两匹呲牙炸尾扑将上来的狼,带他出来的程家那位长辈不由得一笑,夜晚两人在山间燃起篝火,程易初见他坐在公狼尸体上烤着岩羚羊,小小年纪,毫无杀戮后的快意,眉宇间都是冷淡神色。

    程易初满意得不得了,原本要把他带在身边抚养,可张家不放人。

    张晋文自小就是这样的人,一个什么都不怕的人,一个雪崩了还会觉得有意思的疯子。

    张家布局让这样一个人来从政,他果然升的很快。

    张晋文出仕的路走的很聪明,他先是大学生村官,当了一年半,整个村脱贫致富,后来进入市领导班子,也不过是个秘书角色,练出了一手的好公文,他在任期间,出了个举国皆知的煤矿事故,官媒第一时间发布的那篇全网疯传的共情却不失公信力的文章就是出自他之手,不仅如此,抓大局搞经济顾民生,他一步步升官,这些年做出了不少实绩。

    不少人都说他走的顺,是因为他姓张。

    只有和他打过交道的人才知道,张晋文这个人本身就深不可测,哪怕不靠张家,做别的,这个人也不可小觑。

    到了张晋文出任市长那一年刚刚满29岁。

    张家是欣慰的,看他的势态,未来能走到什么位置几乎是可以预见的。

    家族开始cao心起他的婚事,然而一向不对家族安排有异议的张晋文头一次拒绝了一桩完美的政治联姻。

    不久,他亲自带了一个歌女回来家宴,郑重其事地与众人说这辈子倘若要结婚,必然是和这个女人。

    张夫人气的头痛发作,连和那女人寒暄的脸色都没给,当面拂袖上了楼。

    张晋文却没妥协,他头一回搞这样的叛逆,家族兄弟都来劝他,“一个女人,何必呢,你真喜欢养在外面谁又敢说什么。”

    来劝的人前前后后好几波,张晋文都不肯松口,不仅如此,他还高调地去看对方的演出,一个风头无两的年轻市长坐在大剧院的最前排,媒体自然不敢拍不敢爆,可私下里大家谁不说他一句胡闹。

    更知道那女人还带着一个不知底细的女儿,张家简直是震怒,战场上打了几十年的老爷子把人叫回来在书房里谈天,起先和颜悦色打太极,张晋文不愧是调教的最好的孙辈,也和老爷子把戏演的真真切切,两人揣着明白装糊涂,谁也不肯先松口。

    最后威名赫赫的老将军见状抄起手杖砸到他身上,张晋文的眼镜一下子被打碎,半挂在脸上要掉不掉,从眼角到脸侧被碎镜片豁开许多血伤口。

    他可是经常要出现在官媒上的人,老爷子当真是被气昏了头。

    张晋文是俯瞰寰宇的雄鹰,张家熬的最好的一只鹰,熬了一辈子鹰的人哪里想到有一日会被鹰啄伤了眼。

    老将军气急了,怒哼一声,叫他滚。

    张晋文斯斯文文道别,到门口见到其父张培之还叫了一声“父亲”,他不紧不慢走下楼去,路上摘了眼镜一扔,随手抹了抹脸颊上的血渍,此后大半年都没有再回过张家。

    这期间他欲和方惟芸领证,几次都被张家破坏,张晋文气的发笑,后来觑空亲自去了一趟民政局,儒雅英俊的新任市长在整个市政系统里有谁不认识?张晋文对办证的小职员笑的很温和:“我和太太今日结婚。”他说着一旁的方惟芸便递来好几盒精致的喜糖放在桌子上,民政局的大领导匆匆赶来,在一旁冒着汗,一边是顶头上司张市长,一边是他背后手段雷霆的张家,最后在张市长温和却锐利的眼神里,终于是颤巍巍亲手敲了那张结婚证。

    这对艰难波折的新婚夫妻临走时还感谢了大家,没有带一个亲随的市长大人一手牵着个七八岁左右的小女孩儿,一手揽着夫人的腰往外走,办证的小职员泪眼汪汪的,真觉得这就是高干世界的爱情童话。

    谁都以为张晋文爱的是方惟芸,实际上谁也不知道,他爱的是她的女儿。

    方惟芸和张晋文婚后仍旧一切如常,她照常排练,演出,参加军演慰问,出国开个唱。

    因她不是张家满意的儿媳,因此没有得到太多便利。

    她却不介意,她这人活得很自我,很潇洒。

    方珺黎是她和某任男友拍拖时的意外产物,她那时正好在俄罗斯进修,那男人也在俄罗斯经商,一段时间的关系,给她留下这么一个小尾巴,方惟芸也笑纳了,凡是命运给的,她都不拒绝。

    方珺黎生下来第七个月就被她丢给爸爸mama去养,似乎是隔代亲,生为高中老师的外公外婆倒是把这个小尾巴养成了玉雪可爱的小团子。

    方惟芸满世界的巡演,忙的不可开交,母女两个大部分联系都在电话里,倒不能说方惟芸不爱这个女儿,她也是爱的,但她更爱作为自己的那部分人生。

    后来方惟芸自觉到了年纪,想定下来,偶然的机会,她认识了张晋文。

    那时的张晋文只是个区长秘书罢了,方惟芸甚至都不知道他的张是上面张家的那个张。

    出出入入几次,张晋文没碰她,他不是个急于情色的人。

    方惟芸有些好奇,她一步步踩着他的底线往前走,终于不知哪一步让他松了口,他说不然结婚吧。

    方惟芸当时确实有比他更好的追求者,尤其是张家的事情闹的那么大,方惟芸不敢说享誉国际,但唱了这么多年也有些知名度,张家竟然随随便便的施压就抹杀了她这么多年的功绩。

    方惟芸被各处冷遇也不生气,她就是这样的人,能坦然面对生命里的一切。

    她干脆回了家,陪女儿父母一起休了好长的假。

    直到有天张晋文打电话叫她下楼,方惟芸换了衣服下去,他的秘书站在车外面站岗似的,方惟芸噗呲笑出来,张晋文对她说:“你辛苦了,去领证吧。”

    方惟芸和张晋文结婚以后,最快乐的是方珺黎,哦不,张珺黎。

    张晋文极其喜欢她,喜欢到宠爱的程度。

    应该说婚前张晋文就很喜欢她,方惟芸曾带着彼时的方珺黎去和张晋文约会,两人去听音乐会,方珺黎坐不住,听了一会儿泫然欲睡,张晋文很自然地把她抱进怀里,坐了两个多小时。

    自那之后,每每约会,张晋文都要问一句,“六一呢?”

    珺黎是六月一号出生的,小名就叫六一。

    方惟芸笑笑,“自然在家里咯。”

    张晋文在婚前对她说:“结了婚就把六一接过来。”

    方惟芸想想也是,把珺黎从桐城接到了平城来。

    至于父女二人是如何在她的眼皮子底下搞到一起去的,这么多年,方惟芸一无所知。

    她大概永远也不会知道——

    在那个夏天,她的丈夫勾引了她的女儿。

    而她的女儿心甘情愿地坠入地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