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要了笔墨纸砚,思索良久,回信让他们保持现状即可。能跟着简嵘走的那批人,本就是想要脱开折枝教好好生活的人,不能再把他们牵扯进来。写完信后,司空骞把那只鸟儿放了出去。他在这家客栈住了两天,在一个星月明亮的夜晚,终于决定坦然面对那座城。惊鸿城和七八年前好像无甚区别。热热闹闹、快快乐乐的。喧嚣人声扑面而来,有一瞬间司空骞觉得与他走过的别的城池没什么不同,又有一瞬间觉得惊鸿城的特殊印刻在了他的骨头里。他缓步穿过大街小巷,站到了渡星门前。有人注意到了他,跑过来问他是什么人,来这里做什么。司空骞压低了伞,沉默了一会儿,沉声道:“我来找人。麻烦你帮我给温灵隽少爷传个话,我来找白鸢,白色的白,天鸢的鸢。”那弟子狐疑地打量着他,司空骞笑了笑,“你去跟他说了,他自然就懂了。”那弟子仍然半信半疑的,他叫另一个同伴盯着点司空骞,自己去了驯兽场找小少爷禀告。过了没一会儿,便有个身影飞奔而来。温灵隽冲着扑进司空骞怀里,狠狠抱紧了他。司空骞被撞得一个踉跄,伞脱了手,歪倒在了一边。温灵隽埋首进司空骞的肩窝,闷声闷气地说:“你终于来了。”司空骞拍了拍他的背。温灵隽抬起头,笑着,“我带你去看看——”他骤然失声,看到阳光落在司空骞面颊上灼出的伤痕,慌乱道:“你怎么了?”司空骞把伞捡了起来,举在头顶,轻描淡写道:“无妨。要带我看什么?走吧。”温灵隽牵着他的手,有些魂不守舍,全然没有看到一路走来弟子们异样的目光。他带着司空骞进了驯兽场,才突然恍悟道:“这就是为什么孟容光白天不出门,她不能见日光,因为……会受伤。”想明白这一点以后,温灵隽紧张兮兮地拉着司空骞掉头离开了驯兽场,“我们回房间吧,我叫人把小白送到我院子去。”司空骞任由他拉着走。他的手冰凉,握着温灵隽温软的手掌,穿过嘻嘻笑着打招呼的那群年轻弟子,虽然身体因为阳光炽热而不适,但心却觉得满足而愉悦。也许是因为他正握着温灵隽的手。他想过,他其实向往且怀恋当年,那间宅子,那平淡温馨的生活。如果他要过那样的日子,身边那个人应当是温灵隽。温灵隽把司空骞带回了自己房里,关上门窗,拉上帏帘,拿起桌上的瓷杯,一边倒凉茶,一边咕咕哝哝说着话。司空骞脱去遮阳的衣物,走到温灵隽身边,低头亲了下他的眼尾处,哑声说:“我很想你。”温灵隽停了声,松手扔下茶杯,回身抱住司空骞,有些哽咽,“我也很想你。”近些日子,惊鸿城涌入了大量的修行者。毫无疑问,大家都是冲着传闻中的那座陵墓来的。惊鸿城有渡星门坐镇,沈寄傲自然无法堂而皇之地建一座沈府在这儿,但穿过最热闹的那条街道,有一座宅院是他的。或者说是沈霂野的。到处留房子这个习惯是他跟沈霂野学的,只是沈霂野低调,永远只找那些看起来不太起眼的小宅子,到了一处地方,不用住客栈,好像到哪儿都有家。沈霂野带他求医时,他跟着住了几处,问及原因,沈霂野说,是为了方便和爱人到处游山玩水,有地方歇脚。那时候他还是个孩童,蜷在沈霂野怀里,撒着娇喊爹爹。生父母抛弃了他,因为他先天有疾,活不长久,沈霂野捡了他,对他好,他便当沈霂野是亲爹。他还向往着那从未见过面的“沈霂野的爱人”,下定决心见到了一定要厚着脸皮喊一声娘。可一直到他们坠下云霭崖,他都只是从仆从那里听到了几句轻飘飘不似真实的话,说沈霂野与他爱人携手赴死,但留下字据,把他所有的东西都给了沈寄傲。于是沈寄傲成了今天的沈寄傲。一行人在这间宅子住了下来。沈占、顾流、青莎、王乔、赤松和一直守在惊鸿城的陈竽。房间一时有些不够住,几人商议了一下,沈占与青莎两个女子住一间,公子单独住一间,顾流为公子守门,其余几人挤在一间。倒不是大家欺负顾流,陈竽提出他们与他轮值,他不肯罢了。再一次从疯魔中清醒过来,顾流便时刻紧贴着沈寄傲,半步不离。他愈发大胆、僭越。在青莎他们看来,他这样的举止才像是疯了。这夜,沈寄傲用完晚饭,回房间休息,顾流跟在他身后,进了屋。他回身关门,沈寄傲在他身后道:“出去。”顾流置若罔闻。“公子。”顾流关好门,转过身,跪下了。沈寄傲神色莫辨,“你做什么?”“我在多恨山时,兄长几乎每月都与我有书信来往。关于您的话,好的坏的他全说过,所以我自认是了解您的。我仰慕您。我爱慕你。天魔反噬无药可医,仙云堕能令我清醒一时,但不能清醒一世。这些日子数次服药,证明药效会愈来愈短,我终会疯癫,与死无异。我能清明的日子历历可数,我无法像以前一样无动于衷地守在你身边。我知我的一切妄想于您而言都是亵渎,那么,求您赐我一死。”“我从未拦着你去死。”顾流头垂愈发低,声音带着祈求,“我想求您亲手杀了我。”沈寄傲沉默片刻,忽然笑了一声。在他对沈霂野有限的记忆里,从不觉得他多痴情。沈霂野大多数时候都潇洒得好像没有那个爱人存在,在沈寄傲面前提到的次数也极少,仆从说他们相拥跳崖,他原先是不肯信的。怎么可能信?可是等他继承了沈府的一切,却骤然发现在他看不见的地方,沈霂野藏了太多关于那个人的痕迹。他一步步崩溃地证实一切都是真的,他素未谋面却在沈霂野心中至关重要的人真的存在,他认来的、觉得全天下最好的爹爹也的确抛下了他,与那个人殉了情。一个男人。“过来。”他自幼病弱,数位医师曾断言他活不过十五岁。可他活到如今,已快要过第二个十五岁。即使是沈霂野死的时候,他也没有想过死。司空骞在他面前说不想活时,他根本不当真,他有那么多东西放不下,怎么可能舍得死?只有两个人在他面前说愿意死是真心实意的,一个是顾游,一个是眼下的顾流。可顾游临死前也还是挣扎的。顾流犹豫了会儿,依言上前。他仍然跪着。沈寄傲从枕下摸出一把短剑,挑起顾流的下巴。剑尖顺着下颌线往下,抵在他喉间,只要用力,顷刻间便能毙命。顾流看着沈寄傲,一直看着。他没有闪躲,没有颤抖。异常平静。眉眼间甚至隐约有几分笑意。沈寄傲看着他,一字一句问:“笑什么?”顾流愣了一下,旋即唇眼一弯,回答道:“得偿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