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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见院长站在一边,不太敢介入他们的斗争,只能苦口婆心劝着。奈何两边都劝不动,拳打脚踢你来我往,打得没了人样,犹如两头互相撕咬的野兽。猩红刺眼的鲜血,被雨水稀释成淡淡的颜色,混着水涓涓漫过来,分不清究竟是谁的。白布鞋沾染到丝丝缕缕的红。天边浓云乍破,轰隆一声巨响仿佛炸在耳边。黑暗与光明。电闪与雷鸣。连着下了这么多天雨,闷雷滚滚不少见,闪电降临的次数只手可数。阿汀胆子大,不怕黑不怕鬼,不怕昆虫不怕耗子,独独在意闪电。忍不住叫了声:“陆珣。”不大的一声。她的嗓子向来温润,提到最高处,比不过寻常姑娘的一半。但陆珣骤然停下了动作,仿佛被喊停的演员,或是被制服的怪物。所有四溢的失控的东西,连带着理智尽数回归,他收回手指,血rou模糊的南培摔在地上。啊麻烦了。没控制住来着。陆珣挨了两个拳头,大拇指抹去嘴角的血丝,懒洋洋的坐了下去,暴露在磅礴的大雨里。漆黑的头发淋湿了,头低垂着,眉目神色藏在暗处,旁人瞧不出分毫。“谢天谢地。”院长一副几欲落泪的模样,三步并作两步上前,看看南培好不好。在他看来,南培算不上好学生,的确围着女同学打转,然而从未闹出过大事。相比之下陆珣更为难以捉摸,明明能大事化小小事化了,他怎么能一言不合就打人?!还把人打成这副模样,真真是残忍又古怪!院长投去复杂的眼神,五分的责怪五分的畏惧。他看过那清高的副校长,对所有富家子弟不屑一顾,对待陆珣却是客客气气。大致就知道他大有来头,说不得怪不得,只能敬而远之。因此就搀扶着南培,小心翼翼绕过陆珣走了,没问他要不要一块儿去医务室看看伤势。麻烦了。陆珣左手压着额头,指尖在发间摩挲,余光瞥见一双湿透了的白鞋。忽然就涌上一股乏力,尖锐的嘲弄,还有点久违的自暴自弃。没劲儿。他就这样一动不动坐着,说不上狼狈,还是孤独。总之很难靠近的样子,无声拒人于千里之外。阿汀还是一步一步走过去了。走到跟前,他微微抬起头,狭长的眼穿过缝隙看着她。忽然勾起唇角,低低笑了一下。“其实也没多少长进。”顿了顿,反问:“是吧?”既不是自由浪荡无所不能的小怪物,好像也成不了世故圆滑收放自如的成年男人。他以为丢了前一样,至少能完美维持着后一副假面。结果不是的。无论陆京佑使多少力气花招,哪怕他自己也在刻意压制。表面上改头换面了,事实上骨子里依旧享受着你死我活胜者为王的滋味,那最原始的、动物性的野蛮从未动摇过。这不就沦为彻底的四不像了么?陆珣想起阿香,很少想起她,此时此刻竟不禁怀疑她疯得没那么完全。保不准是大智若愚,早早预料到他的下场,会变成一个不伦不类的笑话。因而不待见他,几次三番试图将他扼杀在摇篮里,免得日后活着伤人伤己。是这样么?大约就是这样吧。冰冰凉凉的雨水掉进眼眶里,又掉出来,带着一些温度,身体更冷了。“陆珣。”他又听到她叫他了,轻轻柔柔的,带着安抚的意味。手指不由自主地动了动,犹如将死之人深陷在昏迷里,受到了刺激,手指轻微动弹了一下,表示他还活着。还有那么点力气苟延残喘。接着看到她慢慢蹲了下来。头发软塌塌的,眼睫粘哒哒的。眼珠水洗过似的清明,伸手拨开他凌乱的发丝,白皙的手指搭在脸庞上,暖暖的。“我有很多次,梦到你这样。”陆珣垂下眼帘,笑了笑,“不停喊我的名字,让我把算术题写完,摆好碗筷,就做一大锅鱼只给我吃。你哥没得吃,在一边干看着。”多大的仇,梦里还不忘跟哥哥抢。我给你做啊。想吃多少都可以,只给你做。阿汀用眼睛回答着,但他话没说完。“还有的时候。”“我会梦到你,问我疼不疼。”在部队里总是被针对的那个,排挤得正大光明,他一双拳头太过稚嫩,寡不敌众。常常被捉弄,被欺压,好像突然掉落到人世间的底端了,任谁都能上来踩一脚,吐一口唾沫。后来更是。为着点破东西,你争我抢尔虞我诈。原本没想要陆京佑那点儿钱财资源,送他还嫌脏。偏偏陆京佑阴险狡诈,有意给了他超额的看重,以至于人人觉得他要抢,不管三七二十一将他当作头号绊脚石。连为难陷害他,都要争先恐后的来。“你总是问我疼不疼。”印象最深刻的是初来乍到的大年夜,房子里头是一派热闹的合家团圆,屋门外是天寒地冻的人世间。只有他,穿着秋天的薄料子,满身伤痛,怀里一只断了尾巴、奄奄一息的猫。那次是他们欺负猫,他打了他们吧。连着一个所谓的meimei一块儿打,在她小腿上划了一剪刀吧。大概。记不清了,有那么多次类似事件。反正就是落下把柄了,被赶出门去反省。他身无分文,不知该去找谁来治猫,走投无路的时候,陆京佑让罪魁祸首的老三来带话:只要他低头认错,跪满半个小时,猫就有得救。十分钟又改口了,再加半个小时。那天下雪了,陆珣面无表情跪着,用身体暖着猫,眼前忽然出现一个轻飘飘的透明的阿汀,问他疼不疼。“不疼。”他轻声:“你问疼不疼,我都说不疼。因为我知道你根本不在这里,只是做梦而已。”生死之间的一场春秋大梦罢了。雨仍在下着,打在身上生疼。心里也很难受,那种令人发颤的酸涩在血液间弥漫开来,阿汀眼角微红。手指抚上他嘴角下方,被划破的一道口子,小声地说:“现在我在这里了。”“陆珣,你疼吗?”喉咙上下滚动,陆珣捉住她软绵绵的手。“……”“疼啊。”发自肺腑的,日积月累的疼痛啊。化作两个沉甸甸的字发泄出来,他的眼睛黑得浓郁,犹如光照进不来的牢笼。阿汀怔怔看着,下一刻双膝碰地,倾身抱了过来。闪电再次一划而过,世界惨白。但有两个人在角落里拥抱着,犹如两株缠绕生长的藤蔓。密不可分,相依为命。作者有话要说: 我也太喜欢下雨了,下本书不能这样了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