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冲动

    1.

    冬日的多伦多，宛如一个被白雪轻轻覆盖的梦境。偶尔几辆车辆和行人穿越雪地，打破这宁静的画面。在这冰雪皑皑的世界中，人们沐浴在圣诞的喜悦里，他们的窗户亮着温馨的光芒，宛如一盏盏圣诞烛光，喻示着家庭的团圆。这是一个寒冷但也充满温情的季节。

    有团聚就有别离。爸爸理查德和弟弟卡梅伦过完节就匆匆返回了纳奈莫，他们还要赶去与苏珊继母一家团聚。欧阳辉和李玉梅都已经几年没回国了，这次他们特地请了很长的年假回中国探望莱斯利的爷爷奶奶外公外婆。

    剩下两个孩子小鬼当家，李玉梅很是不放心，叮嘱了亚历克斯一大堆事情，最重要的当然是一定要照顾好，看好meimei。比起懂事的儿子，李玉梅最不放心的还是她这个女儿。再三嘱咐她不要光顾着瞎玩，一定要把大学申请赶紧发完，一定要好好吃饭，一定要每天跟爸妈通电话，甚至还写了一页纸的注意事项贴在冰箱上。

    好不容易送走了控制狂mama，莱斯利感觉解放了。不过这次她倒是也真的没有瞎玩。她还剩下最后两所学校的申请材料还没完全准备好。提交期限很快就要到了，她一点不敢马虎，这几天每天都泡在图书馆里忙碌。

    亚历克斯虽自知是块木头，但对于克洛伊这段日子来的微妙情绪也是有所察觉的。两人现在相处时的诡异气氛，让亚历克斯情绪紧绷，生怕自己又不知道做错了什么惹她生气。

    生活有时就是这样充满了巧合。莱斯利这天在图书馆不知怎的就是怎么都坐不踏实，那椅子好像是长了牙一样坐得她直难受，她决定还是回家忙活去。

    前脚刚迈上楼梯，莱斯利就听到了女生讲话的声音。她认出了那是克洛伊的声音。她僵在楼梯上愣了约莫五秒钟，然后摇了摇头，苦笑了一下，便轻手轻脚走回自己房间，关上了门。

    她在书桌前坐下，拿出电脑，掏出耳机，却在戴上之前顿了片刻。

    “……不行不行……就没了？……上一次还是……”

    自己在干什么呢，偷听别人讲话，有意思吗？何况也听不太清楚。

    她戴上耳机，开大音量，让音乐将自己与现实世界隔绝。不知为何，此情此景让她觉得很好笑，她感觉自己像是置身于一部黑色幽默电影中。

    面对着电脑和纸笔，莱斯利写不出一个字。她内心莫名的焦躁，本应让人感到放松的音乐听上去也格外刺耳，那座椅也跟刚才图书馆的椅子一样让她坐立不安。仿佛是有什么不可抗力的大事要发生，她却被药聋了毒瞎了，无从得知一般。

    她把音量调到了最大，把脚高高翘起在桌上，用力啃咬着手上紧握着的笔，左右转动着椅子，仰头看着天花板直发愣，任那洪水般的音乐侵袭她的耳朵。

    老天如果是个人，肯定是位充满恶趣味热爱抓马的狠角色。好巧不巧，莱斯利的耳边突然没了动静——她的耳机没电了。

    她一把摘下耳机，便又听到那熟悉的，忽大忽小的声音。

    “……为什么呀？……可是你上次……”

    “……不行……克洛伊我们说好了的……”

    “……”

    可以形容莱斯利心情的词语，还没有被发明出来——不能完全算悲，说不上怒，也不全是妒，甚至还有点喜，夹杂着一种希望地球现在立刻马上爆炸所有人完犊子的冲动。她“噌”地一下站了起来，用力开门，径直走向亚历克斯的房间。

    门也不敲，她直接推开房门，对房里的一切视若无睹，双臂抱在胸前用一种克制又崩溃的语气要求道：“亲娘啊！你俩能赶紧直接做了完事儿吗？屁大点事儿叨叨逼逼说了半天了，我还要做事儿呢！——请问你是阳痿吗？阳痿要早日医治不要耽搁别人。”

    原本趴在亚历克斯胸口的克洛伊被吓得不轻，大叫一声从他身上弹了起来躲进被子里。亚历克斯抄起一个枕头朝莱斯利砸了过去，被她伸手接住，又扔了回去，然后转身出去，好像什么也没发生一样。

    克洛伊哪忍得了这么奇葩的事，她穿上衣服火冒三丈地冲了出去。亚历克斯追上前去，却见meimei一副看热闹不嫌事大的样子扒在自己屋门口，一把火“噌”地一下冒上脑门：“你不是去图书馆了吗？”

    “又不想去了，不可以吗？”莱斯利做出一副委屈的样子看着哥哥，“你好意思说我？我走了五分钟你就要扒女孩裤子造小人了？！”

    “我们没有——你能不能文明点？！”亚历克斯极力压制着自己的怒火。他知道再跟她废话下去克洛伊就要跑远了，只能愤愤地摇了摇头，转身离开。

    莱斯利看着亚历克斯匆匆跑下楼的背影，低下了头。

    2.

    克洛伊在湿滑的积雪地上飞快地走着，努力想表现得镇静但满头的愤怒却让她走得一步一个踉跄。亚历克斯开着车慢慢跟在旁边。克洛伊本想表现得硬气点，无奈这该死的天实在太冷了，她只能气呼呼地坐上了车。

    她一上车，亚历克斯就一遍一遍地给她道歉，反反复复说着车轱辘话，让她不要在意莱斯利，等下回去肯定把她骂一顿，念得克洛伊血压飙升。

    “天呐亚历克斯，别再你妹你妹的了，你为什么那么蠢？“克洛伊终于忍不住打断了他，急促短暂地喘着气，“我只是觉得很可笑，我像什么哈巴狗一样乞求你疼爱，这也太贱了吧！完了还要被你meimei嘲弄——你要是不想碰我就别偶尔给个三瓜俩枣的，干嘛啊，演戏吗？还是你真的阳痿？”

    克洛伊这一下情绪的爆发让亚历克斯瞬间懵住了。他脑子里唯一能想到的只有：当初的确是你赶鸭子上架的，我阳不阳痿你心里清楚……当然他情商还没低到会把所想说出口的程度。

    “你要是不喜欢我了的话，可以跟我直说，我不想勉强你。”克洛伊放缓了语气。

    “我怎么会不喜欢你呢？”亚历克斯觉得简直莫名其妙，这都哪儿跟哪儿啊？他无法理解地看着克洛伊，“对不起克洛伊，是我不好。这个事情……等你冷静下来改天我们再商量一次行吗？”

    “你是白痴吗？你觉得这一切都是做不zuoai的问题？还改天？”克洛伊觉得自己这辈子都没这么无语过，好不容易平息下来的怒火又冒了上来。她已经不知道该怎么和亚历克斯沟通了，两人似乎根本不在一个频道。她深深叹了口气，“我真的不知道你在想什么了亚历克斯，我最近觉得你的心思已经不在我身上了。以前我确实觉得你是喜欢我的，但是现在，我真的不知道了。我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但我的直觉一向很准。”

    是啊，到底发生了什么？为什么自己的女朋友和自己在一起会那么不快乐，会有那么多自己从不知道的怨言？既然不只是因为性，那还有什么原因？定期约会一次也没落下，除那之外的要求也都一一满足，甚至在那件事上也破过例了，还要做到什么地步？

    “克洛伊，我没有不喜欢你，你想太多了。你可能压力太大了，有空我们可以去旅游……”亚历克斯也不知道该说什么，他只能竭尽所能说一些安慰的话。

    “算了，不说了，送我回家吧。“知道这样的对话不会有任何结果，克洛伊放弃了。

    3.

    夜晚，雪花纷纷洒落，落在安静的城市上。亚历克斯驾车缓缓回到家，车前的路途被车灯划破。屋檐下的灯光照亮了纷飞的雪片，却也显得格外孤独和压抑。亚历克斯托着沉重的脚步，穿过雪夜的静谧，回到了家。

    家里静悄悄的，只留了几盏廊灯。那惹祸的人，像是察觉到危险的小动物，躲在自己屋里。

    亚历克斯心里乱如麻，虽然很累，但该说的话还是得说。他有样学样，也不敲门，一把拉开莱斯利的房门。莱斯利像是已经准备好了迎接暴风雨一样坐在那静候他来。

    “克洛伊从来没惹过你，每次来都是客客气气的，你却连最基本的礼貌都没有。你有什么不满可以直接跟我说，在她面前发什么疯？你为什么那么自私，那么我行我素，从来不考虑别人的感受？你心里除了你自己还有别人吗？”这话前脚刚说出口后脚亚历克斯心里就咯噔了一下。潜意识里，他似乎是知道自己这个问题的答案的。

    当然了，他不敢直面那答案。

    有些恼羞成怒，亚历克斯撂下这句话便回屋了。

    莱斯利坐在沙发上，低着头，紧紧攥着哥哥送给自己的那枚项链。从生日那天起，没有一天她不把它戴在身上。倔强的一滴泪顺着她的面颊流了下来。

    对不起，亚历克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