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庆成:“对谁说过?”张慕:“没有对人说过,都放在心里。”李庆成长吁一口气,淡淡道:“谁这么能耐呢,连你心里的事都猜了个准?”张慕看着那具尸体,总想不起在哪里见过,两道英挺的折刀眉拧成一个结,最后说:“我不知道。”“但他说的那些,你确实是知道的。”李庆成道。“你后悔了,后悔当初那杯酒没喝。”李庆成的眼中带着笑意:“是么,张慕成?”张慕抬眼注视李庆成,过了很久很久,说:“是。过后我想了许多次,我后悔了。”李庆成大获全胜,有种得逞的快意,他终于赢了。“那么,再赏你一杯?”李庆成舀起一丸沾了鹤顶红的醉生梦死,舀进空杯里。当啷一声清脆悦耳,药丸在杯中打转。李庆成拾起杯,轻轻放在案角,杯口朝向孙岩,却看着张慕的双眼。孙岩的气息窒住,上前一步,跪在李庆成面前。“陛下。”孙岩道:“孙家为陛下兢兢业业这许多年,从未有过丝毫不臣之心,陛下对嫣儿的娘家也是照拂有加,张慕一辈子都给了陛下,请陛下三思!”李庆成眉目间带着笑意,孙岩猛地俯下身去,额头杵着地面。张慕端过杯子,对着昏暗的灯光端详杯中殷红如血的药丸,看了很久不作声。“放了什么。”张慕说。“鹤顶红。”李庆成轻描淡写地答道。张慕:“以后,好好照顾你自己,慕哥先走了。”说毕将杯凑至唇边。“等等。”李庆成道。张慕的手凝在半空,四名早就得了命令的鹰卫上前,两名取走毒药,两名按着张慕的手臂,张慕被按得躬下身去,单膝跪地。李庆成爆出一阵乐不可支的大笑,仿佛恶作剧得逞,接过鹰卫们呈来的毒药,放回玉瓶里,加上塞儿。张慕始终神色如常,不愤怒,也不询问,在殿前跪着。“大将军的职衔可以除了。”李庆成道:“回去当你的鹰奴罢。”“我犯了什么罪?”张慕漠然道。李庆成:“你没有犯错,但你有过这个心思。否则为何有人来劾你?定是你给了人可乘之机,退下罢。”是日起,张慕以莫须有之名领罪,官降三品,领鹰奴之职,赵楚天退居副队长。方青余则领到一把破月弓,以戴罪之身受封东疆参知之职。“臣这可就走了。”方青余笑道:“陛下打算什么时候,也给臣按个谋逆造反的名头?好让臣回来?”李庆成面无表情。方青余唏嘘道:“各位大人,千万记得陷害方某,这可去了。”“滚。”李庆成冷冷道。翌日,方青余前往东疆换防。张慕开始值夜,李庆成的心里终于踏实了。天寒地冻,龙央殿内火盆生得旺盛,松枝噼啪响,李庆成在殿内躺着,张慕在殿门口站着。李庆成小声道:“咱们要什么时候,才能面对面地站着,肩并肩地躺着。”张慕在殿外答:“等你走下来的时候。”李庆成说:“从哪里走下来。”张慕:“龙椅上。”李庆成:“然后呢。”张慕:“然后不再回去坐着。”李庆成说:“那只有等下辈子了。”张慕沉默了,李庆成又道:“所以你想清楚了,那酒还是得喝,是不?”张慕:“你既都已明白了,又何必问我。”李庆成说:“慕哥,你不知道。当初在江州喝下酒的那一刻,你的庆成已经回来了。”张慕:“我知道的。”李庆成道:“你既知道,为什么不喝。”张慕如实道:“我想喝时,酒被姓方的抢了。”李庆成又是一阵大笑,笑得在被里蜷起身。三年了,他忽然就发现,在这悠久的岁月中,先前的输赢已不重要,张慕站在殿外,李庆成睡在殿里,往事犹如隔世,彼此又回到了初识的时光里。那些事,那些人,琐碎飘散,风过无痕。“我要走了。”李庆成道:“没意思。”张慕微一震,愕然以对。李庆成喃喃道:“待我把东疆平了,现世安稳,慕哥你就抱着我……从太液池边跳进去,咱们循着水路一直游,游出城去,能么?”“你说什么?”张慕的声音带着颤抖。李庆成轻轻道:“我把皇位留给元徽,咱们就像很久以前那样,从护城河下出来,骑着一匹马,到枫关去。”张慕:“你……庆成?”李庆成说:“慕哥,进来,我有话想对你说。”殿门被推开,李庆成把一个卷轴交给张慕,缓缓道:“把它放在明凰殿里,你要看看么?你可以看,看罢,喏,我没想着杀你。”张慕接过卷轴时,左手仍难以抑制地发着抖。李庆成翻了个身,面朝墙壁,张慕缓缓展开,那是一份遗诏。“有唐鸿在,孙岩在,方青余去守着东疆……”李庆成疲惫道:“我今天忽然就想明白了。我打你骂你,奚落你,恨你,赶你走,都是假的……”张慕脚步声远去。“我说,咱们早就完了。”李庆成看着墙壁,喃喃道:“能再从头开始一次么?”张慕发着抖,跪在明凰殿的尽头,把遗诏放了进去,再回来时,李庆成已睡熟了,张慕没有叫醒他,缓缓进殿,跪在龙床边,呆呆地看着他。李庆成已为人父,面容较之昔时成熟了不少,然而熟睡的模样,仍一如往昔,就像十岁时在龙央殿内睡午觉时,仍是那个无忧无虑的小孩。张慕低声道:“你都不要了?”李庆成蓦然惊醒,发现是张慕跪着,温柔地朝他笑了笑:“不要了。”张慕低低道:“他呢。”李庆成:“别败兴成不,不还有下辈子么。”张慕与李庆成都是同时笑了起来。“我不欠他的。”李庆成眉毛动了动:“也不欠你的,天下都是我的,我谁也不欠,懂么?再带我走一次,我就不再是李庆成了,我躺在这里是我,离开京城就不是我了,你懂么?你要的是谁?”“我君临天下,连我的命,我的路也选不了,这可能么?”李庆成低低道:“我坐上龙椅时欠了你们所有人的,再走下来,就把一切还了,还给你们的忠心,还给你们的一腔报国热血,肝脑涂地,从此就不再欠你们任何人的了。”“今天我的身上全是债,明天就一无所有,你想带我走么,慕哥。”张慕的眼眶发红,李庆成只有四指的左手握着张慕手指头,牵着摇了摇,仿佛又回到了当年龙央殿外,好奇逗那少年侍卫的小孩。李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