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后唤了声:“公子。”孙铿面带忧虑不应声,孙刺史却道:“你唤沭华是罢。”沭华不安躬身,孙刺史吩咐人取了银子赏他,缓缓道:“今日不是追究你与铿儿的事,你且将今夜陪了哪些客,都说了什么话,细细与我从头道来。”沭华寻思良久,便将今夜之事说了,待说到李庆成时,孙刺史便询道:“你当时唱的哪一句引他发怒?”沭华想了想,答:“西川谣,钟山九响那句……”孙刺史眯起眼,孙铿明白了,插口道:“爹,那人闻曲生情,定是太子无疑……”孙刺史色变道:“谁许你胡说八道!再说一字就到院内去跪着!”沭华骇得噤声,孙刺史吩咐道:“说下去。”沭华谈及方青余的赏,又说到孙铿走后,秋娘着自己前去陪客一事,孙刺史道:“那高个子男人长甚么模样?”沭华道:“瘦……阴恻恻的,我不敢多瞅,左脸上有道灼过的红疤。”“果然是张慕……另外那人该是方青余……”孙刺史喃喃道:“孙岩真是好大的胆子……”两相印证,孙刺史再无怀疑,正要下决断间,孙铿却道:“你回去罢,记得今天的话不可对旁的人提。”沭华连连点头,孙刺史冷笑一声,孙铿便着人将小倌带上车,依旧送回满堂春去。孙刺史在厅上坐了片刻,吩咐儿子道:“你去歇下,明日再详细说。”便也径自回房。父子二人散后,西面窗格一声轻响,继而瓦檐顶端脚步琐碎,一路掠向后门,方青余蓝衫潇洒一扬,攀过墙头,帅气躬身落地,于刺史府外落稳。马车从刺史府后门小巷离去,路旁冬夜食摊三三两两收摊,他的视线驻留在一名俊朗男子身上,男子站在摊前,用一个竹筒装汤圆,又从怀中摸出铜钱递过,继而回身吹了声口哨,笑道:“顺路捎一程?”“停车。”沭华认出了夜间见过的人,忙道:“你知道我在车上?”马车在方青余背后停下,方青余哂道:“请你也吃一碗?”沭华笑道:“不了,公子怎在这处?”方青余闪身上了车,怀揣竹筒,伸出一手搭着沭华肩膀,懒懒道:“出来给我媳妇买汤圆吃,大半夜的吵着要吃汤圆,真难侍候。”沭华乐不可支,莞尔道:“公子是良人。”方青余彬彬有礼地点头,坐在马车上一路朝西城去不提。且话说张慕拖着疲惫步子过了长街,车也不坐,踉跄几步,倚在桥墩前,抬头看着夜空飞雪呆呆出神。海东青展翅飞来,落在桥墩上,鹰目于夜中发亮。张慕撑起身子,怔怔看着它,继而见有兵士打着灯笼来寻,正是唐鸿派的人。“你做什么去了?”唐鸿远远道:“快回去!”张慕头昏脑胀,勉强点头。四更,李庆成坐在厅内,玩一件市集上的小玩艺,张慕回来了,满身雪水滴滴答答地融落下来。李庆成面前桌上琳琅满目,摆满了方青余陪他买来的零物件。“做什么去了。”李庆成头也不抬问道。“喝酒。”张慕低声道。李庆成:“怎么孙岩也不派个车,将你送回来,就这么让你用走的?你俩不是交情好的么。”张慕落寞地说:“醒酒。”李庆成等到四更,本也心中有火,然而看张慕这狼狈模样,心内先自软了,随口道:“喝的什么酒,在哪喝的?”“忘了。”张慕答道,认真地看着李庆成,嗳了口气。李庆成抬头时,闻到一阵甜香。这气味登时触了李庆成的逆鳞,勃然吼道:“忘了?这什么味道?!喝的春酒把你喝傻了!给我跪到院里去醒酒!”李庆成怒而揭案,案几上琐碎物事登时劈头盖脑砸了张慕一身,那时间只听太子怒不可遏,将木案摔在张慕身上大骂,张慕却始终沉默,站在厅内任李庆成发火。这场骂惊动了兵士,唐鸿刚睡下,听见李庆成发火,忙披头散发地出来,站在厅外想说点什么,嘴还未张李庆成便吼道:“唐鸿!闭嘴!”唐鸿一个哆嗦,不敢吭声,转身走了,李庆成又道:“站住!待会有事吩咐你!”李庆成一通疾喘,厅内肃静,张慕也不解释,转身走到廊前,出了庭院,躬身单膝跪在卧房外的雪地里。“给我跪着!跪在这里醒你的春酒!”李庆成怒气仍未消,吼道:“跪踏实了!”说毕拿脚去踹张慕的另一只膝弯,直是把他踹得双膝跪地才甘心,继而怒气冲冲地转身去交付唐鸿事情,再一阵风般地回卧室,顺手摔上门。张慕看着雪地,什么也不说。又过片刻,房门被踹开,稀里哗啦地扔了一堆东西出来,一股脑儿砸在张慕头上身上,一个木盒砸得敞了盖,内里物事散了一地。一个银元宝、一根木枝、桃核、豢鹰时与李庆成一起用过的盘子杯子,还有一张纸轻飘飘地落在雪地中。张慕拾起纸,捡了盒子,挨个放回去。李庆成重重摔上房门,不再与他说话。又过了许久,冬夜无声,花园四面厢房俱陷入了漫长的黑暗中。方青余身影闪过墙头,落在院中,侧头看了张慕一眼,上前敲李庆成的房门。“不想吃了。”李庆成在房内道。方青余折了两根梅枝当筷子,转身在房外坐下,拧开竹筒自顾自地吃了起来,汤圆还热腾腾的。“青哥顺路去听了听刺史府里的动静。”方青余迎上张慕的视线,笑了笑。李庆成在房内问:“如何?”方青余道:“一环套一环的,我还给你补了一计,现在天衣无缝,孙刺史被诓得信以为真,全陷进去了,明儿起得让人盯紧刺史府上动静,提防他派信使出城去。”张慕忽然开口道:“你们今夜去做了什么?”方青余:“去买汤圆。”继而礼貌地让道:“兄台来点么?还热着的。”张慕不答,片刻后李庆成推门出来,方青余举起竹筒,李庆成接了,踹他一脚让他靠边点,坐在门槛上,边吃汤圆边想事情。方青余伸了个懒腰,笑道:“我睡去了。”李庆成道:“去罢。”方青余回了自己房间,雪沙沙的响,一片静谧中,李庆成说:“算了,进来睡觉,是我过了,等了你一晚上,困乏火大。”张慕答:“我跪着清醒会儿,你先睡。”李庆成:“你在外头跪着我睡不着。”张慕不再多说,起身进了房,躬身把盒子在铺下放好,湿淋淋地躺在榻上就睡了。31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