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我要闹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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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们路上一直住的是客栈酒楼,因要彻底离开,也就不再置办宅子。只是乌苏娜与王永祚本意要直接包下客栈,宋晋想到朱媺娖,就说战乱投宿之人应是不少,我们包下岂不给他人造成不便。所以客栈中除了他们,还住着不少人。 朱媺娖望尽一间间紧闭的房门,紧闭的门拦不住她,她上前敲门道:“送糖饼来了。” 开门的是一个中年女人,见她一个小姑娘一只手什么也没拿,心感奇怪,就问:“糖饼子呢?” 朱媺娖却直接推开她,进了她的房间四下搜索查看,不料床上躺着一男人,原来是一家夫妻住店。 女人被她蛮狠的动作惊了一下,过了好半晌才反应过来,随即扯着她的衣袖叫骂道:“你这小蹄子哪里来的?好大胆子!你姑奶奶的卧房也敢翻!” 朱媺娖根本不理她,抄起桌上的酒盅就准备向她砸去,被那男人及时赶来按住了手。朱媺娖见男人触碰到自己,直接尖叫起来,不管不顾一脚踹向那男人下体,大吼道:“放肆!” 男人捂住腿间,吃痛松开她的手。朱媺娖见这屋没有,转身离开要去别屋继续找。 女子见丈夫受伤情急要找朱媺娖算账,只是男子摆了摆手,看朱媺娖离去的背影,“像是个痴傻乞儿,还不是个健全人,别和她计较了。” 女子抿了抿唇,不满道:“现在这时候,真是什么疯子都有。” “小娘子?怎么换了人送糖饼了?” 一年轻男子开门,见朱媺娖手中空无一物,便想这女子可能是做那生意的。又见又她堂而皇之登堂入室,四下打量搜寻,更是确定心中想法。 朱媺娖这头在打量厢房找人,殊不知人家也在打量她。男子见她容貌漂亮精致,少有妓女有此颜色,美中不足少了条胳膊,不过倒是显得更为弱风扶柳。 “小娘子找什么呢?”男子从袖中掏出一锭银子,对朱媺娖抛了个媚眼:“小娘子,今夜你把我服侍好了,这银子都是你的。” 不过朱媺娖一门心思都在找宋晋上,根本没注意他在说什么。见找不到,直接转身就走了,一个眼神都没给这男子。 “……她不是妓女?那她来干嘛?” 等第三层的厢房快被她找光了,旅客也被她搞得怒骂声不断,多数纷纷退店另寻住处。乌苏娜一行人听闻响动,快步出门,一眼定睛见到被人叫骂的朱媺娖,赶紧上前检查她无事这才安心。 “她是没事,我这儿有事了!”掌柜一连损失了好几位人客,但是念在他们出手阔绰,语气还算克制:“这姑娘怎么回事?我这伙计不过打个盹的工夫,客人被她赶走大半啊!” 王永祚抬手扔给掌柜一个锦囊,直接扔进那掌柜怀里,勾唇道:“我这侄女在家中就是小姐脾气,不懂外头规矩,坏了掌柜生意是我们不是。看看这些够不够?” 掌柜急匆匆打开钱袋子,里头全是一锭锭的足银子,顿时喜笑颜开,忙收了钱袋,只想那姑娘多闹些才好。他赔笑道:“够了,太够了,如今世道不太平,诸位要小心看紧这姑娘才是!” 等掌柜走后,颜汝玉看着还在找宋晋的朱媺娖,她走过去轻声对朱媺娖说道:“宋公去寻大夫了,他现在不在店中,姑娘去房里安心等着,我想过不了多久他就会回来。” 朱媺娖狐疑盯她:“为什么你知道先生动向?怎么他就没告诉我?” 颜汝玉心疼这孩子的遭遇,这让她不免想起自己那段童养媳的经历。看来女人无论出生高贵低贱,都很难躲开来自男人的伤害。 她耐心解释道:“不仅我知道,大家都知道,宋公走前还托我们照看你呢。他不告诉你,也许是怕你担心?” 其实宋晋给她留了书信,只是朱媺娖睁眼不见他人,早已四下无主,哪顾得上一封信呢? “骗子!”朱媺娖大喊道:“你们在骗我,肯定是先生不要……”言及此处,她不敢再说。只喃喃道:“我要找他!” 众人见劝不动她,知她不见宋晋不死心,也不敢再劝,只好所有人跟在她后面,确保她的安全。 王永祚叹了一声:“玉娘,乌丫头,你们回去歇着。我和文政陪她胡闹就是。” 颜汝玉摇了摇头,道:“我怕她见你们害怕,文政天天冷着脸,老爷你我就不说了。还是一起吧,累不着什么。” 王永祚面色不自然低咳了两声。 乌苏娜一拍大腿:“小王公公,那个丫头跑到外面去了,快追!” 王文政大步向前,“走!” 王永祚路过乌苏娜身边时,笑了一句:“乌丫头,现在也轮到你说别人是丫头了。” 乌苏娜抬起下巴轻哼一声,一起去找朱媺娖了。 街道来往行人匆匆,不需她一一看脸,就知道根本没有她要找的人。就算只是先生的背影,她也认得。可是这里没有,街道这么大,她该上哪里去找。 “……丢了。” 那股子支撑着她的劲陡然消失,重重摔倒在街面上,双膝被路面上的石子硌得生疼,她也感觉不到,“您说要一直陪我,先生,您一定会回来。” 众人上去劝说让她回去,朱媺娖却是什么也听不见,只是愣愣跪坐在地上。她现在心里只想着一件事,她要在这里等先生回来,一定要看见先生回来。如果见不到他,那自己就…… “呃!” “老爷?”颜汝玉惊呼一声。 王永祚转动手腕,看被自己敲晕的朱媺娖,说道:“玉娘放心,我力道很轻。总不能让这倔丫头一直在街上等着。” 乌苏娜想起当年在剖金楼那晚,宋晋问李承芳喜欢的是否是宫中的公主娘娘。李承芳的姑娘她是不知道,现在宋晋倒被个小公主不死不休地缠上,昔日无心之言,却在他自己身上应了。 “小王公公,我们把她带回去,我想宋公也快回了,见她这样怕是要心疼。” ———— “媺娖?醒醒,先生回来了。” 临近傍晚,宋晋才快马加鞭赶至她床前,眼前少女满头虚汗,嘴中断断续续梦呓着叫自己别丢下她。宋晋只觉心疼得难受,他拨开朱媺娖额前被汗液浸湿的发丝,俯身轻轻为她擦拭着发额:“媺娖别怕,先生回来了。” “啊!” 朱媺娖猛地从床上坐起,大口喘息着,紧接着她闻到了一阵刻入她骨髓的草木香气。她有些僵硬地转头,再看到宋晋后,整日漆黑无神的杏眼才渐渐透出一点光来。 “……先生?” 宋晋收起苦涩,面露笑意,他小心放轻声音,“让媺娖久等,我回来了。” 朱媺娖咬紧了下唇,直接不管不顾抱住他,宋晋被她这架势绊得上半身摔在她的床上。朱媺娖一直手臂牢牢抱紧他,她紧紧盯着自己身下的宋晋,那股子安全感又回来了。如今只有先生在,她才能勉强做一个人,让那畸形丑陋的怪兽终于压了下去。 “您去哪里了?怎么不把我带上?”她黯了眼神,“还是嫌媺娖拖累了您?” 朱媺娖柔软的身躯贴在宋晋身上,他抬手自上而下缓慢轻柔抚摸她的脊背,“怎么会呢?倒是媺娖,别嫌先生年老才是。” 朱媺娖听他这样说自己,眼泪突然就流出来,带着今日一整天的委屈向他哭诉:“您哪里老了?我不许您这么说自己!还有,您之前答应过我的,会一直在我身边,今天怎么把媺娖给丢了!” 泪珠打在宋晋脸上,更打在宋晋心里。他含着深深歉疚说道:“好孩子,我今天出去寻大夫了,但看你睡着,就没叫醒你,都是先生的不是,叫你挂心整日。” 朱媺娖一听要见大夫,脑袋直接埋进他颈窝,大哭道:“我不想看大夫了,我一看到别人瞧我断臂的眼神,我受不了!我不要!我就要先生陪我!” “好,好。”宋晋双手轻轻环着她,心痛安慰道:“不看大夫,谁我们都不看。”宋晋何尝不知最开始那大夫说的是实话,只是他不愿相信,等以后再说吧,是他心急了。 哭声渐渐变弱,变成滴滴答答的抽泣声:“先生,您答应我了要陪我,我都记着。” 宋晋抚摸着她柔软的发丝,放柔了语气:“今日都是我的错,是我独自外出,叫媺娖白白担心一天。先生给你赔不是,以后决计不叫你如此了。” 她一遍又一遍向他索要着保证,他也不厌其烦一次次说给她听。朱媺娖终于安心,破涕而笑:“您奔波一整天了,用过饭了吗?” 宋晋笑着摇了摇头,“还没,见不着媺娖,我哪有什么心思用饭。” 朱媺娖面带羞意:“那就一起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