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船家竟是水贼么?我看他们勤谨周道,不像坏人啊。”赵霁讥笑:“这些贼盗哪一个不是比玻璃还滑,比柿子还涩。当面甜笑,背后磨刀都是熟把式,前日见面我们就知道你入了套,看你人不坏,想救你一命,是以硬行上船,不过方才真正救你性命的还是这位广济大师。”龙兴寺乃襄阳名胜,本地无人不知,自然也听过主持广济的名号,崔冉愣眼巴睁地瞅着广济看了好一会儿,几度欲张口道谢,嘴里却像塞了团隐形的棉花,老发不出声音。商荣早想知道他抵触广济的原因,此时正好趁机询问。“崔公子,我看你这一路上对广济大师不理不睬,是不是对他有什么误会?”崔冉品性诚实,知道心事难瞒聪明人,抱愧直言:“我与广济大师素不相识,何来误会之说,之所以疏远他,也不是因个人好恶,其实是我的老师痛恶僧道,严令我们这些弟子远离出家人,若是不尊教谕就会受鞭刑重罚,我不敢违背师训,只好对这位高僧失礼了。”厌恶僧道没什么,禁止学生接触出家人也无可厚非,但用严刑峻法威逼他人顺从自己的喜好,就太专擅跋扈了。赵霁信口讥讽:“你老师是谁啊,怎的这般霸道。”“恩师羊胜,公羊的羊,得胜的胜,号‘五湖先生’,乃荆襄第一名士,相信广济大师也知道。”崔冉一开口,眼睛顿时被崇敬点亮了,羞愧随着“羊胜”这个名字烟消云散,最后那一问,还明显伴着挑衅。广济合十赞叹:“这位羊先生确是山南道鼎鼎有名的大人物,座下门徒上万,每次开坛讲学都观者如云呢。”崔冉的得意似麦芒荆棘,存心在广济跟前招摇。“家师不仅学淹古今,更是义薄云天的大善人,襄阳本地的贫苦人家几乎都受过他的周济,男女老少尽皆感恩。这几年他还在城外开设慈济院,收容各地逃亡的流民,那些难民都把他视作再生父母来爱戴。连襄阳节度使高行周高大人也对他百般器重,各级衙门一听到先生的大名,无不大开方便之门,你们说有了这样大仁大智的圣人,我们何必还去迷信泥塑木雕的菩萨神仙呢?”他当着广济大吹大擂,末了还公然贬低,商荣赵霁两个局外人都觉气愤,广济却一直沉心静听,脸上的微笑好似常青藤,不见衰败迹象。四人稍后沿江跋涉,天亮时来到一座渔港,崔冉夜间遗失了全部盘缠行李,富人家不在乎这点身外之物,可出门在外,无钱寸步难行,他不知该如何返回数百里外的家乡。商荣救人救到底,在港口重新雇下一艘船,替他付了船费,后面的路程顺风顺水,暮宿朝发,又过三日已至襄阳境内。崔冉感谢商荣赵霁搭救护送,诚邀他们回家喝自己的喜酒,还说他的老师羊胜也会莅临婚礼,自己可以替他们引见。两个少年逆反心强,崔冉事先做了太多天花乱坠的吹捧,使得他们对这位声名显赫的羊先生暗生厌恶,都不屑与之接触,随便找借口推掉了。一行人在码头分手,广济问商荣打算先往何处。商荣说:“我们想先发卖这些皮货,赚了钱又腾出手,才好四处游玩。”广济说:“老衲认识几家专做这类生意的商铺,少侠不妨去谈谈,或许能做成买卖。”赵霁喜道:“我朋友的哥哥就在龙兴寺出家,我正想顺道去看望他呢,待会儿卖完货物,我们就跟广济大师去龙兴寺吧。”去寺庙借住能节省好些食宿费,这点正合商荣心意,笑盈盈问广济:“我们在这里人生地不熟的,就怕上当受骗,不知能否向宝刹暂借一个歇脚之处?”广济笑道:“少侠这是哪里话,寺庙本是为众生行方便的,寒寺虽陋,却还有几间空房,二位只管安心过去,住多久都行。”老少三人结伴进城,这襄阳地处荆楚上游,东邻吴越,西面川陕,南接荆衡,北连宛洛,自古是南北要道,中原门户。城内街道宽阔,市井繁华,高屋大厦鳞次栉比,往来行人张袂成阴,确是少有的大都气象。街上人太多,赵霁怕被人流冲散,赶紧抓住商荣的手,夏日炎炎,手心里不久汗津津的,商荣嫌脏几次想甩开,反被他越握越紧,只好由着他。又走出一条街,赵霁忽然用力摇晃他的手臂。“快看快看,那人好奇怪啊。”商荣顺着他的指引瞧新奇,见一个身高九尺,体形魁硕的光头佬背着个大布口袋沿街蹦跳行进,头戴弯眉笑眼的白脸面具,腰系彩绦,脚踏红鞋,手里的拨浪鼓咚咚作响,妆扮十分喜庆,身后十几个破衣烂衫的小孩子像被饵料吸引的小鱼成群结队地追着他跑,咿咿呀呀欢叫不停。赵霁奇道:“这人是做什么的,那些小孩儿干嘛跟着他跑?”他本是自言自语,旁边一个嘴滑的摊贩听见主动介绍:“这人叫黄三,原是个游方和尚,上个月来到襄阳听了羊胜先生讲学便不做和尚了,还俗后留在羊先生家打杂。这人很喜欢小孩子,他背上那大口袋里装的都是糖糕糖饼,每日拿到街上散给那些难民的儿女们,但只有小的有份,过了七八岁的就不给了。”赵霁乍一听,觉得这是个好人,又想那羊胜能靠演说诱使僧侣还俗,扇惑人心的本领可见一斑。商荣不像他就事论事,也在留神观察那光头佬,心思却放在别处,觉得此人的体形很眼熟,就是想不起在哪里见过,目光一直追逐对方和那群孩子,他们快速远去的身影像一把沙子洒进他的心田,产生无法回避的不适感。这时已走远的广济转回来招呼他们,赵霁提醒他:“大师,我听说有和尚因为那羊胜的言论背弃佛门,长此以往,襄阳的佛教徒不就越来越少了吗?您得想想办法呀。”广济泰然微笑:“学佛不仅靠慧根定力,还须讲缘法,若福缘深厚,天崩地裂也不可动摇,若缘分浅薄,即便佛陀在世也点化不了,我们这些凡夫俗子又岂能强求?时候不早了,二位少侠快随老衲去办正事吧。”他领二人来到襄阳最大的皮货庄和生药铺贩售兽皮兽骨,赚得纹银三百八十二两,随后又带他们去找到相熟的银匠,将散银倾成五个大元宝,便于携带收藏。商荣见他跟城内各大商贩交情熟稔,看样子常有往来,便忍不住动问。广济说:“城内房屋密集,一有火灾,整条街都可能遭殃。加上战乱频发,盗贼疯起,商家们都怕有个万一,就把贵重财物存放到龙兴寺的库房里。一是信得过佛门弟子,二是因为本寺僧人多会武功,盗贼不敢轻易来犯。”商荣计较道:“这些商人真会算计,白得了仓库保镖,您应该向他们要租金和报酬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