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才真真正正地现出了明确的怫然怒色:“江循!” 秦牧已经慌了神,急急对江循道:“小循!玉邈说得不错,我确实已死多年,你……你不要再执着了!” 江循不理会他,抬起眼来,一步步走到玉邈身前,举起自己的左手掌,道:“……玉观清,此事我不怪你瞒我,但你也不能怪我在意秦牧。现如今你我各退一步,如何?” 话说到这个地步,秦牧还是茫茫然不知所措,但玉邈已是心中有数:“你还是要走,可对?” 江循颔首:“你我自此各分两路。我去搜寻应宜声,你去准备你要准备的东西。想必那个上古阵法,所需的东西不在少数吧?” 玉邈直视着他的眼睛:“如果你先找到应宜声的影踪,我便来助你;如果我将封印法阵准备齐全,你便乖乖接受封印。可是这样?” 江循做出补充:“另外,你需得弃用还魂阵。我要保秦牧的命。” 玉邈一双眼中似有暗火燎烧,冲口而出:“你就这般在意他吗?” 江循难得见他这副模样,也不怎么气了,口气中又含了几分往日的轻佻散漫:“虽然他在我心中地位尚不如你,但也勉强能算得我的半条性命。” 此言无稽,玉邈呵斥一声“胡闹”,但因着那前半句话,他的神色稍霁,眼中的光也不再那般狠厉决绝。 江循晃晃左手,向他示意:“既然说定了,那便击掌为约。” 玉邈也是性情爽利之人,抬起左手,与他三掌对击,以结盟誓。 第三掌终了,江循想去抓玉邈的手,却被玉邈率先一把捏住了手掌,攥在掌心里,微微发力。 二人对望间,怒气盈天的氛围已然消失,江循有点无奈地翘翘嘴角:“以后有事不许瞒我。” 玉邈的面色仍凝重得吓人:“在外照顾好自己,切莫粗心。你若有恙,我抢也要把你抢回东山。” 第100章 金丹(一) 江循终是一个人离开了红枫村。 搜捕太女的线索既已断掉, 就再没有停留在此地的必要, 离了红枫村, 江循一路向北而行。 大概是因为和秦家弟子的搜捕队伍走岔了路,江循这一路走得异常顺畅,竟然无人打扰。 数日后, 在一个名为曲水镇的小小市镇中正在举办年终的庙会。沿街都是耀眼喜庆的红,有人叫卖兜售春联与福字。街拐角处一屉热腾腾的硬面饽饽刚刚出炉,面筋味甜, 把周遭的空气都染出了白砂糖似的清甜味道。贩卖酱八仙的商铺里满是油亮酱黄的整只猪肘, 悬挂在空中的灌rou肠已经风干,只消切下一段来, 便是美味至极的佐菜。 江循咬着一只热腾腾的羊rou包子,在热闹的街道间穿行, 口中哈出的暖暖白气与羊rou馅的膻香热气混合在一起,有一种难得幸福安宁的错觉。 ……直到他路过一个露天的书摊。 书摊的老板是个裹着灰扑扑棉衣的中年人, 一见来客立是欢喜,挤出一副夸张笑脸,作揖拱手道:“公子过年好!瞅瞅, 这都是新进的传奇和话本, 新鲜得很。公子看喜欢哪几本,尽管挑就是!” 江循咬了口包子,指着其中一本,道:“那个,拿过来让我看看。” 一翻开书页, 打眼就是一张绘工有些粗糙的手绘图,但依稀可辨,是两个人交叠在一起,一个仰卧一个起坐的娱乐健身运动。 江循右手手掌的温度乍然升高了好几度,里面的秦牧脸红到几乎要爆炸:“小……小循!” 江循:“你都看过活春宫了,一张小黄图有什么好怕的?” 秦牧哭唧唧:“我冤枉。我每次都是闭眼的。” 江循:“胡说。你难道听不见声音?” 秦牧对手指:“我可以想象你们在打架,然后你被打得很惨。” 江循:“……” 调戏过秦牧后,江循转头问过老板价钱,便随手把手中吃剩下一半的包子往掌心一捏,变成一串铜钱后便往老板怀里一丢:“不用找了。” 老板大喜过望,立刻把这一吊钱掖入袖中,左手一个个清点着铜钱的数量,那数字令他喜形于色:“谢公子!公子常来!“ 江循在老板谢谢惠顾欢迎再来的千恩万谢中翻着书走远了。 秦牧把捂住眼睛的手指露出一条缝隙来:“你买这个作甚(*/ω╲*)” 江循却没有回答他,翻了几页过后,才露出了了然的笑容。 ……怪不得他瞧这装帧就有一股莫名的熟悉感。 原来的原名,叫。 知音体题目果真是每个地摊文学的标配。而且不得不说,还是听起来更有逼格一些。 等江循忍着生理不适把整本书看完,他也只能长叹一声。 ——丫居然还是连载。 穿来这么多年,江循关于原文的印象已经模糊了不少,这篇小黄文中的内容,一字不差地唤醒了他的记忆。这本书的结尾在“秦牧”身份败露,狼狈出逃,并在尼姑庵里与几个小尼姑激情4P时戛然而止,看样子这个缺德带冒烟的作者还打算出下册。 但是,这本书除了让江循略微有点糟心外,摈弃那些胡编乱造瞎踏马扯淡的内容,居然帮助发现了某些微妙的、他以前很少甚至从未思考过的内容。 ——宫家到底是被谁杀灭全族的? ——好好的,为什么秦道元会突然抽风,铁了心去挖当年影卫“江循”的坟? 还有…… 江循合上书,反问秦牧道:“阿牧,你说,当初为什么太女要来杀我?” 秦牧:“唔?……我记得…… 她当初说,你是秦家的独子,如果杀了你,一定会让秦家家主伤心欲绝……” 江循:“她是吃饱了撑的吗?” 江循一直没注意到这点异常,因为之前的他想当然地认为,穿书嘛,任何不合常理的情节都可以用“作者脑残”这个万金油借口糊弄过去。作者想要主角和一个魔道妖女发生点什么,总要找点花头嘛,比如刺杀py什么的,香艳刺激有搞头。 但是,却是脱胎于他个人经历的,是先有了他被刺杀的经历,流传到民间,经过无数脑补和歪曲,才给坊间百姓提供了各种脑补想象的空间。因此,太女作为一个心机深沉又阴鸷歹毒的独立个体,其行为不可能是出于简单的心血来潮。 ——她把宫异的释毒丸替换成奇毒温柔乡,从而害死明庐一事,尚能解释得通。她是应宜声的拥趸,杀了宫异,于她自己而言是有好处的。 相反的,她跑来刺杀自己,则是毫无动机,仅仅用“好玩”二字来解释,未免牵强了些。 且展懿也曾经提出疑问,太女虽然心狠手毒,可用扇面美人来谋害殷家人,绝非其惯常的行事作风。 对江循而言,事态已经越来越复杂,应宜声终年潜伏,不见人影,可不知在幕后策划些什么;而太女活跃在外,行事却十分可疑。 若不多加留心,江循只怕自己会跌入一个更大的陷阱之中。 ……也不知道玉九那边准备得怎么样了,有没有寻到还魂阵的替代阵法。 此时,百里之外。 上谷的结界外,朔风凛冽,白雪飞絮,六角形的大片雪花飒飒飘下,压在枯槁的枝头之上。树枝下的冰挂已结出了小臂一样的长度,却不够晶莹剔透,脏兮兮的冰里冻着两三片朽烂的黄叶,还泛着冬日树枝独有的干涩苦味儿。 一个身着厚重玄色斗篷,青纱覆面的人缓步走到了结界边缘,举起手来,掌内凝光,聚成了上尖下方的棱形令牌状光影,结界立解,霎时间,周围被大雪倾覆的天地一扫而空,化为了另一方洞天。 微明的天光与云朵水rujiao融,这里与外界的世界截然不同,竟已进入了初春时节,且刚刚下过一场小雨,槐花落白,香气袭人。地上的一方飘满槐花香瓣的小水洼映出来人匆匆的行色,她无心赏景,一脚踏碎了这片水镜,快步朝雅风殿而去。 雅风殿中。 玉邈正在书案前,持狼毫小笔,在一卷竹简上写着些什么,乐礼正负手站在那幅曜云门众人的年夜团圆图前,默然观画,一语不发。展枚坐在一侧,捧着一侧上古竹简从头至尾看了一遍后,猛然掷下,眉头深锁:“玉邈,此事绝不可行!” 玉邈正欲回话,雅风殿的正门便骤然向两边打开,着玄色斗篷的人影闪入殿内,殿门立时关闭,她取下面上薄纱,将严严护住头脸的兜帽也向后掀开,赫然是秦秋。 玉邈转向了她:“释迦阵法你看过了,可有问题?” 秦秋也不废话,在一方客座上坐下,端杯饮了一口酽酽的热茶,道:“没问题。我虽说灵力有限,但对这五行阵法,八卦玄妙尚能算得上半个行家。我已反复推演过,此阵除了能够封印灵力之外,绝不会对被封印者的身体产生任何损伤……” 秦秋越说越是激动,她本不信哥哥是被江循所杀,可父亲已被仇恨控制头脑,听不进任何劝告,日日切齿,要杀江循为哥哥复仇。现在有办法能替江循洗雪污点,她自然是求之不得。 谁料,展枚竟难得失礼,打断了秦秋的话:“此阵不能用!” 秦秋诧异,玉邈却面不改色,依旧埋首在书案前,持狼毫墨笔书写着什么,丝毫不理展枚的发难。 展枚面色铁青,转向秦秋时却仍记挂着男女大防,低垂着眼睑不正视她的面容:“秦小姐,你可知,这阵法需要何物才能成吗?” 秦秋皱眉,目光在展枚和玉邈之间逡巡一番,据实以答:“我只知一般封印阵法,除却相应的祭祀之物,需得被封印者身上的某样物件,毛发、指甲等皆可,但必须是出自封印者之身,需得镇阵的宝器,还需得启动阵法的一个阵眼。我可以负责布阵,但我的确需要知道,设下这上古释迦阵法的祭品和必备之物,你们可有准备好?” 展枚正想答话,乐礼就接过了他的话头,语气带着叫人如沐春风的温存柔和,瞬间将殿内的紧张气氛消去了三四分:“……大体准备好了。” 尽管对展枚的抵触态度心中存疑,可听得必备之物都有了着落,秦秋还是忍不住高兴:“你有我循哥身上的什么东西?” 玉邈与乐礼对视一眼后,便把一方折叠整齐、上面却染了淡色斑迹的床单从丹宫中取出,正大光明地放在了桌案之上。 虽不明玉邈此举之意,秦秋却是明白,玉邈拿出的东西不会有差,便继续追问:“那镇阵的宝器?” 乐礼答:“此阵是上古之阵,需得七件仙器镇阵。我已和观清商定,他的广乘剑,我的上古神笔,展枚的苍黄剑,展懿的子午剑,履冰的天宪,云霰姐的指天,再加上秦小姐你的银傀儡,共计七件,已经够了。” 秦秋禁不住勾起唇角,一朵小小的梨涡在她唇边盛开:“那就应该是启动阵法的阵眼有些麻烦?” 四下里却陷入了一片宁静之中。 无人回答她的问题,这让秦秋不禁心中一寒,转眼看向了展枚:“……怎么?这阵眼是什么难得的稀世之宝吗?还是……” 玉邈走笔至竹简末端,这时才搁下笔,神情淡然道:“并不难得。” 听到玉邈如此轻描淡写,展枚终是忍耐不得,接过话来,冷声道:“这东西是不难 得,修士人人皆有。不过,玉邈你该是知道的,谁会愿意甘心情愿地将自己修炼得成的金丹献出?更何况是要从一具成熟仙体里活生生剜出来?” 秦秋悚然一惊,看向玉邈,一脸不可置信:“做这阵眼,要取活体金丹?” 且不说谁会把自己辛苦修炼的成果甘心情愿地拱手送人,取活体金丹,与简单粗暴地熔去金丹大不相同,需要在取丹者清醒的状态下,剖开丹宫,生取内丹,过程痛苦惨烈异常,若是修为不足之人,金丹一去,势必身亡。 玉邈的表情却淡然得不像是面对如此的难题:“我说了,不难。” 展枚神色凝重:“什么叫不难?此事凶险,修为够高,尚且不能保证安全,功力不足者必然要伤及性命……” 玉邈浅笑反问:“那我,算是修为够高的,还是功力不足的呢?” 第101章 金丹(二) 秦秋面色一悚, 拍案而起:“不可!” 玉邈持起一把手掌大小的羽扇, 轻轻扇动, 好催那竹简上的墨迹速干。他头也未抬,淡然道:“是用我的金丹,不是用你的, 何必大惊小怪。当年纪家主转修殷氏五行之术,也是自熔金丹,废了自己在展家所习数年的硬骨功法, 不是吗?” 展枚一字一顿地强调:“她只是自熔金丹而已。这和活体取丹相差甚远!” 玉邈把手中竹简细细卷好, 用一根丝绦卷起:“于平常修士而言自然是相差甚远。于我而言,不过都是从头再来一次而已。” 展枚的脸色阴沉得很, 一双铁拳攥出了喀嚓喀嚓的金属响声:“玉邈,此事绝非儿戏!内丹一取, 再无转圜之机,且至多就能封他一月灵力。这样牺牲, 难不成就只是为了瞒过秦家主和魔道的耳目吗?” “当然不只是因为这些。” 玉邈将指尖点在丝绦边缘,便有一道灵力火漆加封于上。他将整理好的竹简收入广袖博衣之中,才抬眼望向了展枚, 正色道:“因为我们是双修, 我不愿他再在外流落。双修,双修,在一起方能成双,所以这些是我理应为他做的。可明白?” 展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