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乱阵脚,一道黑影便就势压在了他的身上,对他嘘了一声。 贴着玉邈,江循心安了许多。 他自然是明白噤声等待、静观其变的道理,但是他也知道风水轮流转、明年到我家的道理。 他故意往玉邈怀里一迎,膝盖勾起,顺着玉邈的腿弯就撩了上去,将那琉璃白的襟袍掀起,圆润的膝盖寻找到正确的地方后,就卖力地磨蹭起来。 江循拥着玉邈瞬间僵硬起来的后背,大胆地低声调笑起来:“……九哥哥,看来你得等些时候再为我发汗了。嗯哼?” 玉邈咬后槽牙的声音听得江循心旷神怡,他和玉邈交过颈,耳尖小猫似的轻轻动了动,擦过玉邈的耳尖,偷笑得像偷了腥的狐狸。 黑暗中窗户传来了被悄悄推开的吱呀声,不多时,江循看到一个细瘦的兽影一拱一拱地翻了进来。 没有什么青面獠牙,没有什么凶形恶状,眼前的东西,如果江循没辨认错的话,学名应该叫做穿山甲。 而且那东西还挂在窗边,吭哧吭哧了半天都没能爬上来。 按照江循的经验来判断,他应该是被挂住了。 ……看来传说这种事情,真不能尽信。 既然不是什么身长八丈的妖兽,待到它整个儿爬了进来,江循也不再废话,扬手就是一道奔雷一样的灵力,把被魔气冲得青烟缕缕的蜡烛重新点亮,本来半开半合的窗户也哐当一声闭了个死紧。 穿山甲正匍匐趴地,慢慢地往牌位方向爬动,被这乍然亮起的光明吓了一跳,本能地想要往硬甲里缩,但是缩到一半,它才意识到此行的目的,决不能退缩,体内本来已经乖乖收敛好的魔力重新释放了出来。 屋外立时狂风大盛,窗外那根部几乎朽烂了的大树摇撼了起来,潮湿的枯枝猛烈地抽动着窗纸,屋内的家具簌簌抖动了起来,穿山甲细细的鳞甲全部支棱了起来,活像一只刺猬,露出了内里鲜红的rou,溜圆的眼睛里血气漫溢,看上去倒是有几分狰狞可怖。 江循立刻想抄起阴阳防身,但身侧的玉邈却一动不动地看着那小小的兽,一脸漠然。 江循这才后知后觉地发现,这家伙的力量似乎不想自己想象中那么可怖。 ……相反,它弱到简直不可思议。 果然,没过多久,屋外和屋内的摇撼就一齐停了下来,那穿山甲也因为耗尽了魔气,身上的片鳞逐渐合拢,瘫倒在地上吐着舌头,站都站不起来了。 ……这是一只怎样的弱鸡啊。 江循都忍不住对他起了些同情之心了,刚想下地,玉邈就拦住了他,袖袍一扬,那灵牌便飞到了玉邈手侧,他敛好衣摆,盖好双腿间的灼烫,冲着那疲累至极的穿山甲晃了晃:“想要,就堂堂正正来取。” 穿山甲蠕动了一下笨重的身体,那细小的足趾和丑陋的身体慢慢发生了变化,拧动、抽条、伸长,很快,地上就多了一个累到脸色发青、动弹不得,却未着片缕的青年。 ……正是那小二口中的活菩萨、真善人,那个在粥棚里亲吻小女孩的温和青年,谢回音。 江循很清楚,这货虽能在人兽间幻形,却并不是自己的同道中人。 他该是修习了魔道,但碍于灵力有限,他顶多能虚张声势地张开身上的鳞甲,摇撼下树木家具,别的什么都干不了。 江循都忍不住同情起他来了,扯下了帷帐,抛丢给了青年。 谢回音感激地望了江循一眼,捡起帷帐,把自己勉强拢了起来,双手撑地,朝着玉邈的方向艰难地移动了几厘米,额头贴着地面,低声求道:“请,请玉公子把我师兄的牌位还与我……” 玉邈却毫无怜惜之心,俯视着那怕得后背发抖的谢回音:“应宜声是你的师兄?” 谢回音张了张口,硬是没发出声音来,把自己憋的脸红脖子粗,才勉强挤出了句断断续续的话:“……是……这个牌位,我是……是代,代师兄的胞弟应宜歌所立……” 玉邈把牌位放在膝盖上:“你是宫家弟子?” 谢回音咬牙答:“是……宫家外室弟子,谢回音,见过玉……玉家公子……” 他在此处,消息闭塞,只能凭玉断定眼前人是玉家人,连玉邈是现任玉氏家主一事也不知晓。 玉邈将牌位往床侧一顿,发出了清亮的啪嚓一声,唬得青年脸色剧变,后背几颗骨节都在打抖:“你是宫家人,为何为应宜声集福行善?你难道忘了当年的薄子墟?” 不提那三个字还好,听到那三个字,谢回音猛然抬起头来:“师兄,师兄冤枉!薄子墟之事,与师兄半分关联都没有!!” 第85章 丁香馄饨(一) 十三年前。 余杭城下的一个馄饨摊前, 一口大锅掀开了盖, 热腾腾的暖气带着点儿鲜嫩葱花和刀鱼rou的鲜气儿, 食物的香热气息扑得人的睫毛湿漉漉地温热。卖馄饨的小娇娘盛出一碗,用青花瓷碗装着,捧送到一方木桌前, 正准备放下,一把扇子就按在了桌面上,阻挡住了她的动作。 扇子的主人抬起头来, 粲然一笑, 如亭亭净植的莲花,但其间又透着难言的邪和媚, 如天边浮卷的层云,变化无端, 但见一美。 他嗓音中自带醇厚的重低音,仿佛能让一点魅惑直传到人的心室中去:“抱歉, 这不是我点的,是舍弟。” 馄饨摊的少女顿时羞红了面颊,稍稍扭过头去, 才看到了桌子另一侧坐着的公子。 那公子与前者相貌竟是一模一样, 除了眼下多了一滴淡褐色泪痣外,几乎无甚区别。 少年安安静静地坐在那里,未语先笑,只是那气度完全被对面那骨内自带一段风流气度的 人压制得死死的,反倒显得不那么引人注目了。 他对少女一点头, 客气道:“多谢。” 少女点下头来,放下碗,正欲离开,那把竹骨所制的扇子一翻,压住了她的袖口,少女手指一下紧张得僵硬冰凉,将握未握的,只感觉一锭坚硬塞入了自己的掌中,随即耳边便又是那醇厚醉人的声线:“小姐,你忘了收钱了。” 注视着少女仓皇离开的背影,应宜声用扇子支着下巴,笑得开怀。 对面的应宜歌则是一脸的不赞同:“宜声,你既然已和宫纨小姐缔结姻缘,就不要再在外边如此孟浪了。若是让师父知道,定是要责罚你的。师父他一向看重规矩……” 在手中将扇子翻了个花后,应宜声笑道:“规矩是什么东西?规矩是王八蛋。” 应宜歌微微咬了唇,眉头皱起:“宜声……” 话还没说完,一把扇子就甩在了他的紫金发冠上,打得他的脑袋往下一缩:“没规矩,叫哥哥。” 应宜歌:“……兄长……” 应宜声却一点儿没觉出自己的言语有多双标,只托着下巴笑盈盈地看着对面的弟弟。 应宜歌叹了一口气。 自家的哥哥不就是这样吗,任一个动作都带着撩人的魅惑劲儿,那副媚骨全然是从胎里带出的,灵根也比自己强悍出一倍有余,以至于兄弟二人明明相貌一般无二,兄长却总能比自己获得更多的关注和目光。 不过应宜歌很喜欢这样。他性子本就恬淡,兄长愿做孔雀,那他便做一只麻雀,趴在兄长身上啄啄毛捉捉虫,这日子倒也安然得很。 这样想着,应宜歌便把碗朝应宜声的方向推了推。 应宜声又给推了回来,言语里满是鄙夷:“我不爱这种乡野之食。”说着,他把脸转向汤锅的方向,那偷眼看他的馄饨摊少女立刻满面羞色地调转开了视线,他托着脸,笑吟吟地补充,“……但这乡野的人,倒还是有几分姿色。” 应宜歌:“……兄长!” 听到这不满的斥声,应宜声重又扭过脸来,一双桃花眼微弯:“……宜歌你吃醋啦?” 应宜歌正往汤汁里面添醋,一听硬是涨红了小半张脸:“什么吃醋不吃醋!兄长净是胡言乱语!……我是说宫纨小姐,她从小便倾心于你,要是知道你这样在外面勾三搭四,会很伤心的……” 应宜声扬手点了一壶酒,闻言更是笑得开怀:“她伤心不伤心于我何干。你又不是不知道,我从小就对她没感觉。” 闻言,应宜歌不可思议地抬起头来:“……那兄长为何要允下婚约?” 应宜声狡黠地凑近了对面满面不解的少年,直到快贴到他鼻尖的位置,才压低声音道:“……第一,既是她主动向师父提出结亲之事,我也只能允下。要不然她和师父都会没面子的。师父若是失了面子,我的日子还能这样好过吗?还能天天陪你出来吃丁香馄饨吗?” 说到这里,他用指尖敲了敲桌子:“这第二嘛……喂我一口,喂我一口我便告诉你。” 应宜歌:“……你不是不吃吗。” 应宜声啧了一声,又催促似的用指尖敲敲桌面。 他只好认命地舀了一勺子,趁周围的人都没留意这边,快速地把瓷勺捅进了应宜声的嘴里,又佯装若无其事,收回勺子,低头慢慢地调着汤。 应宜声烫得直吐舌头,但嘴角还是挂着笑:“这第二,我马上就要升任‘宫徵’的代门主了,若要稳住脚跟,她是个不可缺少的……” 应宜歌手里的勺子一下磕在了碗沿上,抬头怒视着应宜声,而应宜声也聪明地没有把后面的话说出来,耸耸肩后,就又指了指自己的嘴巴,示意应宜歌做点儿什么。 应宜歌愤愤地舀了一勺,连汤带水地塞进他的嘴巴里:“哥哥,你能说点儿像样的人话吗?” 应宜声咀嚼着嘴里的食物,坐回了原处,竖起了第三根手指,但他出口的话,却全然出乎应宜歌的意料之外:“……你是喜欢宫纨小姐的吧?” 应宜歌一怔,很快,那张和应宜声肖似的面庞就爬上了大朵大朵的红云,耳尖更是要被煮熟了一样通红发软,他慌乱地低下头,用勺子戳着浮在赭色汤汁上的馄饨,吞吞吐吐的就连一句囫囵话也说不清爽:“你在胡说……唔……” 应宜声一声低笑,靴尖在应宜歌紧张得打颤的膝盖上点了一下:“我这样做,可都是为了宜歌你啊。” 应宜歌迷惘地抬起头,正撞上应宜声那双含满戏谑笑意的双眼,二人只对视了数秒,前者的面色便微微涨红,怒意从他眼中透出,就像一只发怒了的小羊羔:“你……你别告诉我你打的是那个主意!” 应宜声摊摊手:“这有什么打紧?反正咱们两个时常换来换去的。上次宴饮,阿纨不是根本没分清你我吗?”他探过半个身子,越过桌子,用手背拍了拍应宜歌的前胸,“别说,你模仿我还是挺像的。” 应宜歌一把打掉了他的手,霍然起身:“应宜声!” 应宜声掏掏耳朵,无视了从四周投来的看热闹的目光,慵懒地单手支颐:“宜歌,哥哥可真是一心一意为了你好呢。你看,我对阿纨没兴趣,你又对阿纨一往情深,等到圆房之时,你就多替哥哥出出力。只要你不说,我不说,阿纨又怎么会知道呢?” 应宜歌一把拎起了那盛馄饨的海碗,看样子是要把汤汤水水尽数泼在应宜声脸上,应宜声却是把眼睛微微睁圆了,一脸的委屈和无辜:“……怎么了?哥哥得利,你得美人儿,阿纨得到我,正好各各心愿得偿,三全其美啊。” 应宜歌又羞又恼,可又舍不得动手,踌躇犹豫一番,还是把碗狠 狠往下一顿,负气离开。 应宜声坐在原地怔了半晌,才把应宜歌根本没来得及动上一口的碗拉到了自己面前,舀起一勺,失笑着埋怨了一句:“……浪费粮食,不敬兄长,没规矩。” 一餐终了,应宜声起身,随手买了些小点心小玩意,准备回山后赠给宫纨,讨一讨她的欢心。 虽是逢场作戏的表面功夫,仍是要做足的。 他又转过半条街,零零星星买了些应宜歌平素爱吃的茶点小吃,哼着小曲绕过层云叠嶂的悟仙山,到了余杭主山,在路过山门口时,他敏锐地捕捉到了一个腰间别一支九节箫的背影,便主动含笑招呼道:“哟,这不是正心师兄吗?” 那背影僵硬了片刻,才转过身来,一张还算白净清秀的面庞上挂着笑,语气也透着亲昵的热络:“宜声师弟?怎么,又偷溜出去玩儿啦?” 应宜声搔搔头发,回给他一个灿烂无双的笑:“怎么算偷溜呢。”他拎起手里的大包小包,在林正心面前晃了晃,“……不过是给阿纨师妹跑个腿罢了。师兄,你可不要去师父那里告状,不然师父再罚我抄写古乐谱,那可不妙。” 林正心唇角的笑意越发夸张,由于用力过猛,面部肌rou都有些变形走样:“师弟和师妹关系笃厚,鹣鲽情深,师父若是知晓,也该欢欣才是。……对了,师父说,最近江阴凤阜山上有妖邪出没,特意交代你我一同前去除妖……” 话还没说完,一道天青色的身影便从一侧闪出,林正心话才说到一半,眼睛掠到那个身影,唇角便多出了些温情自然的笑意:“阿纨师妹?” 一双柔荑牵住了应宜声的衣角,它的主人仰起脸,一脸崇慕地望向他近乎完美的侧脸:“师兄,你去哪里了?让我好找。” 林正心的表情一下垮了下来,但宫纨偏偏在此时转过头来,漂亮的眸光闪了闪,盯准了正心未来得及调整回去而显得极为扭曲的笑脸:“师兄,你怎么了?” 林正心还未来得及说些什么,应宜声就对宫纨笑道:“没事,师兄他只是身子不爽。……师兄,要不要回去歇息歇息?” 后半句话,应宜声是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