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丢不起那脸。” 程宗扬没好气地说道:“朱老头,这都是第五天了,咱们这会儿在什么鬼地方?我可打听过了,白夷族那地方山清水秀,这荒山野岭的,连耗子都没有,你不是领错路了吧?” “你听谁说的?” 朱老头嗤之以鼻,“白夷那地儿就是个大水池子,挨着个破山,什么山清水秀?那不扯的吗?” 程宗扬没打算跟他争辩,“问题是咱们离白夷族还有多远?你没见云执事那么稳重的人,这两天都有些着急吗?” 朱老头大剌剌道:“他急不急的,关我屁事。” 程宗扬道:“恐怕还真关你老人家屁股的事。如果耽误了我们办事,云执事一怒之下,往你主子那儿告一状。嘿嘿……” 朱老头脸上变色,小心说道:“不会吧?云执事可是个厚道人啊。” 程宗扬拍了拍他的肩,安慰道:“放心吧。他厚道,我不厚道。向导的钱我还出了一半呢。一天二十个银铢,你怎么不去抢呢?” 朱老头苦着脸道:“我不就是想多走两天,多挣点儿钱当棺材本吗?” “这会儿说实话了?” 程宗扬道:“我就看着你这老家伙不老实,带着我们在山里瞎转呢。一句话,明天到不了白夷族,你的棺材本儿就可以省了。咱们直接刨个坑,把你一埋,要什么棺材。” “要去白夷族还不简单?” 朱老头突然间振作精神,快跑几步窜上驴背,扯开喉咙喊道:“快跑啊!过蛟了!” 众人沿着一条干涸的山涧行走,脚边只有一股涓涓细流。朱老头突然来这一嗓子,大伙儿都是一惊。程宗扬正要开骂,却见清澈的溪水像混了泥沙一样,突然变得浑浊。紧接着,一阵闷雷般的声音从上游传来。 众人立刻反应过来,花苗人动作最迅速,四名汉子猿猴一样攀上河岸,将族人一一接应上来,戴着面纱的新娘裙子太长,不小心绊住,险些摔倒,被苏荔一把扶住。 白湖商馆剩下的人已经不多,但一半都是走过南荒的,动作也不慢,祁远、吴战威、小魏分别拽着一名奴隶爬上了河岸,又拽住骡马的缰绳往岸上扯。云氏商会的军士虽然训练有素,却没经历过山洪,突遇变故,他们都习惯性地望向易虎,等待首领的命令,动作反而落在了众人之后。 易虎迅速发出指令,易彪背起云苍峰,手脚并用爬到河岸高处,接着军士牵着马蜂拥上岸。忙乱中,两名军士落在后面。那阵闷雷般的轰鸣越来越近,已经上岸的易虎暍道:“弃马!” 一边跃了下去。 身在半空,易虎就展臂挥出背后的尖枪。一名军士扬手攀住枪杆,易虎腰身一拧,将他甩到岸上。这边易彪也跳了下来,河道里还有几匹骡马没来得及拉上来,他一把扯断马匹的背带,将货物甩到岸上,然后去扯另一名同伴。 程宗扬已经牵着黑珍珠上了岸,凝羽一手挽住缰绳,一手扶着他的肩膀。奔腾的水声越来越近,仍留在河道里的马匹都嘶鸣起来。接着一股混着泥土红色的河水从河道拐弯处冲出,仿佛狂奔的烈马,吼叫着闯入河道,将两侧的岩石都带得滚到水中。 水一向给人温柔婉静的感觉,然而一旦形成山洪,却有着山崩地裂的威势。 刚才还是涓涓细流的小溪水位一瞬间升到丈许高,奔腾的怒流仿佛要将脚下的河岸撕碎。 巨大的轰鸣声震耳欲聋,令人为之色变。 易虎已经挺枪刺进岩缝,只需要一纵身就能上岸。而易彪和那同伴还留在河道间,身后就是一人多高的洪峰。易虎吸了口气,把尖枪从岩缝中拔出,迎着洪水跃去,抬枪一挑,枪锋准确地从易彪腰侧刺过,穿透他衣内的战甲,接着力贯双臂,将易彪高大的身体甩了起来。 山洪来得极快,易彪还在半空,浪头已经卷过他刚才立足的位置。那名没来得及上岸的同伴身影一晃,像根稻草般被山洪卷走。易虎本来还有机会脱身,他却大暍一声,手臂陡然伸长尺许,从水中将那名军士捞出,抛到岸上。 那军士苍白而年轻的面孔一闪而过,与云氏商会的其他护卫相比,他身材单薄了许多,人在半空,他四肢徒劳地挣扎着,想抓住什么凭藉。 山洪卷来,易虎沉腰坐马,脚下使出千斤坠,钉子一样牢牢钉在土中,挺身硬生生挨了洪峰一击,脚下没有挪动分毫。 众人紧悬的心脏略微松懈一些。易彪张臂抱住那名军士,推到河岸高处。他顾不上喘息,就返身去接应易虎。就在这时,一块半人大小的岩石夹在混浊的浪花中,从上游滚下,重重砸在易虎胸口。那名剽悍的汉子闷哼一声,嘴角涌出一股血丝。就在众人注视中,易虎雄壮的身躯慢慢向后坐倒,随即被洪水吞没。 易彪冲到岸边,奋不顾身地想要跳下去,却被吴战威拦腰死死抱住,吼道:“你想死啊!” 浪头打在岸上,脚下的山岩也仿佛在抖动,众人纷纷往高处躲避。水流漫过河岸,只有易彪和吴战威两个在齐膝深的水中扭打着。 良久,易彪不再挣扎,他跪在水边,虎目紧紧盯着洪水。那名被易虎舍命救上来的军士浑身都湿透了,在岸上身体发抖。 山洪来得极快,去得也快。前后不到二十分钟,汹涌的洪峰就奔往下游,只留下满是泥沙的河道。留在河道里的几匹健马走骡都被洪水卷走,其中一匹战马被冲到岸边的乱石上,浑身的骨骼都被撞碎,蜷成一团。 吴战威低声道:“别看了。说不定已经冲出了二一十里。” 说着他咧了咧嘴,“走南荒是刀口舔血的勾当,比的就是谁命大。运气不好,二十年后还是一条 好汉!” “他是我哥。” 易彪的声音像破了的风箱一样沙哑。 吴战威去拍他肩膀的手僵在半空。 云苍峰微叹一声:“南荒之行九死一生,但贵主人心意已决……” 易彪久久跪在岸边,最后他重重磕了个头,站起来抹了把脸上的水迹,头也不回地朝岸上走去。 第三章 历史 朱老头逃得最快,山洪还没到,他已经钻到一处山坳里,把自己藏得严严实实。 等山洪退去,他才伸出头,余悸未消地说道:“好厉害!好厉害!” 程宗扬咬牙道:“死老头,知道有山洪,还带我们走山涧!” “天地良心啊!” 朱老头叫道:“几天都没下雨,我怎么知道会过蛟?” 吴战威也有些纳闷:“没下雨怎么有山洪?” “这是旱蛟。” 祁远道:“山里人把发山洪叫过蛟。下雨发的山洪叫水蛟。有时候上游下雨,河道被堵住,隔了几天才冲下来。山里人说那是蛟龙被困在山上,渴极了往山下找水,叫早蛟,比平常的水蛟更厉害。” “就是!就是!” 朱老头连连点头。 易虎和一名花苗人被山洪卷走,尸骨无存。骡马损失了五匹,相比之下,货物损失得倒不太多。此时河道被水冲过,泥泞得无法行走──见识过山洪的威力之后,也没有人再有勇气去走山涧。 朱老头一路上尽吹自己有先见之明,若不是他老人家见机的快,喊的及时,在河道里的有一个算一个,谁都没跑。 众人都心情郁郁,没人理他,倒是阿夕心直口快:“若不是你,我们也不会撞上过旱蛟。” 朱老头涎着脸道:“丫头可别乱说。要不是我,你们能找到路吗?再说了,我老人家说话的时候,有你插嘴的份儿吗?” 阿夕手指刮着脸皮:“老不羞!” “嗨,你这丫头,当心将来嫁不出去!” 阿夕气得嘟起嘴。她忽然一笑,眨了眨眼睛,用蛮语甜甜称呼道:“阿普,你的驴子背上是什么东西?” “啥?” 朱老头扭过头。 阿夕白白的小手一指,只见他那头瘦驴屁股上趴着一只张牙舞爪的蝎子。驴子似乎觉得有些痒,不满地摇了摇尾巴,那蝎子受到攻击,立刻举起尾钩,狠狠钉进驴臀。 驴子嘶鸣一声,暴跳着把朱老头掀下驴背,三下两下跳进灌丛。 朱老头摔得灰头上脸,一手扶着腰,带着哭腔喊道:“我这腰……亲娘哎… …” 阿夕拍着手,咯咯笑道:“活该!让你乱说!” 程宗扬回过头,发现谢艺正在看着自己。两人目光一触,那个男子便像春风一样和煦地笑了起来。 “刚才朱老头喊的时候,我看到谢兄已经先一步上了岸,” 程宗扬似笑非笑地说道:“莫非谢兄以前也遇到过山洪?” 谢艺点了点头,“这些年来,我走过很多地方。山洪、雪崩、海啸……都遇到过。我曾经在雪山顶上,见到一头死去的豹子。积雪间,它的皮毛仍像活着一样光亮,让人不敢惊动。在大海深处,我遇到过一群迁移的鲛人。他们用海底采来的明珠,来交换我们携带的鱼叉。几乎每一次长途旅行,我都目睹过同伴的死亡。” 隔了一会儿,谢艺低声道:“但最美的风景,水远都在最难靠近的地方。与天地间的美丽相比,我们的生命显得那么渺小。” 程宗扬品味着他的话,没有心情再去探究他的底细。良久,程宗扬道:“谢兄可见过这个东西?” 程宗扬打开背包,拿出那支遥控器。 这件物品这些天自己已经看过无数遍,越看越觉得难以理解。它比普通的电视遥控器小了一半,显得更为袖珍。不知道是因为年代过于久远,还是本身就没有刻印,按键上没有任何字迹。程宗扬只能猜测较大的一个是开关键,中间排列整齐的那些是数字键,两个长一点的,像是音量和频道控制键。这种形式的物品自己以前已经见过太多了──它和一支典型的电视遥控器在结构上完全一样。 谢艺仔细看了看,然后摇头道:“没有。” 程宗扬不知道自己该高兴还是失望。连谢艺都没见过,看来这个世界认识它的人真的不多。 但问题是这并不是一支真正的遥控器。它的材质很奇特,不是通常所见的工业塑料,而是一种类似金属的物体,很轻但很坚固。朱老头砸的那一下,没有在它表面留下任何划痕。至于那两枚电池,只能说它们做得很像“电池“虽然有正极和负极,但材料并非金属,而更近似于一种矿物质。 这是一件仿制品。程宗扬得出结论。 而这个结论比它是一件真品更让程宗扬怀疑。究竟是什么人,出于什么目的而仿制了一支在这个世界不可能使用的遥控器? 唯一的解释,也许是在自己之前,已经有人穿越到这个世界。程宗扬猜测,那位穿越的前辈大概是一位资深宅男,出于对生命中美好事物的深刻怀念,而仿制了这支遥控器作为纪念。 那位穿越者的心态不足程宗扬所关心的问题。最重要的是,除此之外,他还留下了什么痕迹? “云老哥。” 上了年纪的人经历一般更为丰富。 程宗扬攀谈道:“六朝历史上,出过什么杰出的英雄人物?” 云苍峰牵着马徒步走着:“程小哥可知道千古一帝?” 程宗扬试探道:“是……秦始皇?” 云苍峰点头道:“春秋以降,是为战国。七雄纷战不已,及至始皇帝,奋六世之余烈,东破六国,威加海内,人称千古 一帝!但要说英雄……还要数大秦的赵鹿侯!” 程宗扬脑中有些发晕。大秦赵鹿侯?是哪位英雄? “始皇帝驾崩,天下大乱。当时势力最为强大的,莫过西楚霸王项羽。钜鹿一战,大败秦军二十余万。楚军趁势西入函谷关,兵围咸阳。秦军百战之师土崩瓦解,围城之日,又值二世皇帝晏驾,天下都以为秦失其鹿,楚将得之,国祚覆亡在即。” 云苍峰声音变得激昂起来:“赵鹿侯当时只是宫中区区一个内侍,却杀伐决断,先诛权臣李斯于咸阳闹市,再拥立始皇之弟子婴为秦三世,又率敢死之士千余,夜袭楚军,在渭水之畔大败霸王项羽。收大将韩信,复关中之地,最后大战垓下,迫使霸王乌江自刎。以一人之力,挽狂澜,存社稷,可谓英雄!” 这段诡异的历史听得程宗扬目瞪口呆。他敢发誓,自己学过的历史上绝对没有这段狗屁倒灶的内容。 难怪自己在王哲军中会看到秦军的身影,原来在这个世界的历史中,秦国并没有灭亡。而秦国之所以没有灭亡,是因为秦始皇死后,秦国又出了个赵鹿侯,带领秦军绝地反击,不但保全秦国,还逼得楚霸王自杀。 问题是,这个赵鹿侯是怎么蹦出来的? “鹿侯非但战功显赫,文治更为出众。他以法家为宗,车同轨,书同文,行郡县之制,遗泽一至于今。” 云苍峰道:“秦三世以鹿侯功高,拜其为王,鹿侯推辞不就,只拈鹿为号,请封鹿侯,随即退居终南山。至今秦国仍将其牌位供奉于宗庙之中,累代祭袒不绝。” 说起古时贤达的风节,云苍峰慨叹不已。程宗扬表情却像打电动时遇到电脑作弊一样不可思议。这个赵鹿侯竟然把秦始皇的功劳都据为己有,什么书同文,车同轨……脸皮厚到这个地步,也太过分了吧? 程宗扬费力地清了清嗓子:“云老哥,你说的赵鹿侯……他叫什么名字?” “鹿侯乃赵国世族子弟,弃家人秦,三十岁之前籍籍无名,至此一鸣惊人。 鹿侯遂以赵为氏,单名讳高。” 赵高……我就知道是那个死太监! 程宗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