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是不是相爱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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马仔滋哇乱叫求饶,她不予理会,打算回办公室煮壶热茶,降降心火,刚出电梯,远远望见办公室门口聚集好几个人,都是本层的马仔,像在极力阻拦谁,发生了争吵,动静还不小 背后的电梯门缓慢关闭,她眯眼一看,好样的,都堵到家门口了,动作真麻利,比她还快 她故意放慢步调,咳嗽清嗓“怎么了,有贼想进我办公室偷东西?” 好一顿折腾,乌鸦额头蒙了层细汗,现在还被马仔抵在墙角,进退两难,见她到来像看见救星,连忙朝她挥挥手“江老板,我,是我,我没想偷东西,我只是…” 江娴慢条斯理抖了抖披肩“只是看我家马仔太闲,过来帮他们找找事儿” 马仔们仍不松懈,还一左一右堵着乌鸦,半步都不让,他只能缩在角里,有点儿可怜“那个…能先放开我吗,这样好难受” 本来挺窝火的,但看见他这幅委屈样儿,江娴忍不住想笑,可又不能笑,这姿势确实别扭,像要轮jian他似的 先把鸟儿放了吧,她摆手“他要是真想闹事,就凭你们几个拦不住他的,他让着你们呢,都放开吧,别叫外人以为咱苛待顾客” 马仔纷纷退后,还不敢放松,都盯着乌鸦一举一动,他刚得以自由,就一阵小跑,拉近两人之间的距离,方便说话了,却开始欲言又止 江娴故意打了个哈欠,提醒他有屁快放,他顾及四周有人,只能把音量往低压“那天之后,我猜了很久你是谁,但我真没想到,你就是那个搅得香港江湖不得安宁的江老板” 江娴原地不动,身高原因需要仰头看他,仿古横梁上悬挂一排灯笼,幽幽光火中他的五官更立体,相隔不远,她甚至能看清他嘴唇上的纹路,那里曾沾过她的温度,她的气息,四年前的每个日夜,他们拥抱,接吻,缠绵,那般亲密,密不可分 这滋味儿难以言喻,她没什么语气“你坐守东星,我掌管夜泊秦淮,一片土地上争饭吃,这叫对手,我不是善类,也没有感恩之心,如果哪天利益当头,我需要铲除你们东星,那我不会记得你曾救过我” 乌鸦脊背一僵,这话谁人听了都心寒 他却说“可是你好漂亮” 江娴眉一皱,上下瞥他几眼“自己姓甚名谁都忘了,流氓的本性还保留着呢,神经” “我没骗你,我真觉得你很漂亮,那天回去以后,我…” “你闭嘴”江娴冷声截断,这里不只有他们两个,绝不能让这死鸟再说下去,她径直擦过他的肩,快步走向办公室,像躲避瘟神一样 乌鸦还杵在那儿,脚踩雕刻锦鲤的白砖,不远处的假山一直潺潺流水,声音清爽极了,伴随着她高跟鞋踏地面的脆响,越来越弱,她将走远 他赶在她进入办公室的前一秒,仓皇问道“我们很多年前就认识,我中意过你,我们拍过拖,对吗” 突如其来的一嗓子,江娴瞳孔收缩,死死握紧门把手,酸麻感一路从手传递到肩膀,变成胀痛 她第一反应是猛回头,好劲爆的对话,马仔们低垂着头装死人,看都不敢看她,脑袋都快扎裤裆里了,她压抑怒火,让他们退下 他们一溜烟儿跑走,乌鸦终于得到单独相处的机会,忧郁中破出一抹笑,但唇还没完全扬起,就被箭步冲来的她揪住领带 江娴使了极大的力气,迫使他低头弯腰,灰色领带在她手中扭曲,她明艳的脸庞也正在扭曲“你给我听着,把这些话烂在肚子里,一辈子不能提,跟谁都不能” “可是我只想找你要个答案,很多人都这样告诉我,说我们以前相爱过,我们在一起好多年,去过很多地方,经历过无数次生死,你陪我从打手熬到东星社社长,我爱你爱到无可替代的地步,他们都这么说,几乎每天都有人跟我提起你,可我什么都记不起来,我…” 江娴十指泛白,指甲嵌进他的领带,再也控制不住,吼出了声“都是假的,他们骗你的,把你当傻子骗拿你寻开心呢,你说的这些都不存在,我是台湾人,第一次来香港,怎么可能跟你有交集” 他目光下移,停留她颤抖的右手上,那枚银戒指灼了他的眼,一时冲动,他竟握住那只手“你戒指上刻的雄字,是我的名字吗,你告诉我,江老板,你给我个答案” 肌肤接触来得突然,那股火热的体温在江娴手上疯狂蔓延,犹如一条毒蛇,蜿蜒着钻进她的心房,他所说的那些“谣言”,都仿佛刺得她遍体鳞伤的利刃 昔年往事重新搬上台面,还是由罪魁祸首亲自搬上,她羞愤难当,却怎么也挣脱不开,他那青筋暴起的大手控她控得牢固,她只能声嘶力竭怒喊“不是,不是你,天底下名字里带雄的人多得是,怎么就非得是你,你配吗,东星那个岌岌可危的草包社团配吗,以前不配,现在更不配,你照镜子看看自己什么德行,跟我攀关系,你吃了熊心豹子胆了” 走廊空旷,回音连绵,她骂得狠,一点情面不留,古香古色的陈设好像被震碎成瓦砾,乌鸦的肩膀也略微颤着,还没从震惊中回过闷,她趁机甩开他的手,嫌弃地连掸好几下“你跟我瞪什么眼,像我冤枉你似的,东星本来就羸弱,斗不过洪兴,甚至连外来帮都可以随意踩一脚,现在你还变成傻子,真是雪上加霜,江湖上凭实力说话,你瞧瞧你们日渐没落的东星,再看你这幅窝囊废的样子,大东不过是个新秀,都敢拿你当笑料消遣,你还傻呵呵地来,我要是你,就连家门都不出,省得现世” 与他相处的每一分一秒,江娴都窒息恶心,骂完就直奔走廊另一端,行走极快,蔚蓝长裙飘飘扬起,散出一阵香风,癞蛤蟆趴脚面,不咬人膈应人,她咬牙暗骂,这时他磁性的嗓音穿透死寂空气,徐徐飘来 “我以前是不是伤害过你” 一股恶寒从内而外侵袭,她停在半路,听见这个妙得无与伦比的问题,同时听见自己心底的海啸 命运,乐此不疲地捉弄人,兜兜转转,分别重逢,像戏剧,却比戏剧更离奇 “一定有,不然你不会这么厌恶我,江老板,虽然我不记得以前对你做过什么,但我还是想…” 江娴竭尽全力怒吼,让他滚,立刻滚,又大喊来人,把他扔出去,从此夜泊秦淮不许东星的人进,最后,她使劲拔出戒指,反手抛进鱼池,戒指掉进水中,很快沉底,消失不见 马仔匆匆赶来,走廊又热闹起来,而她冲进办公室将门反锁,阻隔一切外界事物,这时才发现窗外下雨了,夏末的暴雨来势汹汹,闪电在狂风呼啸中划过天际,倾盆雨将整座城市浸泡,落地窗外的街景昏暗消沉,远方维多利亚港的霓虹也被虚化 她跑到窗边,想关窗却怎么也关不上,被风吹斜的雨淋湿了她,雨水粘着发丝,沿额头鼻梁流淌 委屈与悲愤同时达到顶点,她陡然掀翻玻璃茶几,摔砸手边所有能摸到的东西,花瓶、茶壶、红酒,都一一砸向地面,文件纸张撕得粉碎,飘在冰冷的风里,散向各处 砸累了,她瘫软跪在地毯上放声痛哭,风一涌,冷得直打颤,她捶打自己胸膛,像要把这辈子的泪水都流尽,历史总是惊人相似,四年前她也如这般嚎啕过,就在这片富饶的土地,香港,繁华美丽的城市,它的灯红酒绿之下,究竟埋葬多少具枯骨,又上演过多少桩断肠悲剧 身处夜泊秦淮最顶层的她,已经哭哑嗓子,世间悲喜不相通,对余下几层里的男男女女来说,今夜是放纵,激情,欢愉 他问,我们是不是相爱过 他又问,我是不是伤害过你 这是她此生听过最可笑又可悲的问题 比当年澳门街头,17岁的她紧拉他的衣角,问他我们能渡过难关,永远在一起吗,还要可笑可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