处心积虑犯下的错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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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们刚下楼梯,又遇上那个老妈子,是来给阁楼里的人送晚餐的,门没关,江娴隐约听见楼上的对话,大概是冯静柔吩咐了什么事,老妈子忘记了,于是她无奈嗔怪一句 你才二十多岁,就这般健忘 这句话令江娴五味杂陈,究竟病得多严重,竟出现幻觉,原来在她看来,一切人和事都还是当年的样子,大狐狸精已年过三十,她看见的却还是少年的脸庞,站在正常人的角度去想,真恐怖 江娴瞄了瞄身边的他,已经消气了吧,否则不会让她亲眼见证,那再多嘴几句也没什么问题吧 她试探“你经常来看她吗” “一年来一次”他双手掸了又掸,像要去掉什么脏东西,说话时已走出主楼,雨小了,他站在回廊下撑起一把黑伞,伞檐向她偏斜 她走进伞里,也贴近了他“你对她…感情不一般” 天空洒下雨丝,沾染景丰年纯白色的衣衫,他一手执伞,另一手揽她肩膀,并肩走上石桥“何以见得” “你不是喜欢随便许诺的人,却对她许下山盟海誓,我相信那些誓言你以前就说过,你真的做到了,哪怕她已经不算是一个健全的人,你也没抛弃她,难道不足以证明她在你心里有位置吗”江娴放慢步调,与他一起漫步雨中,说的是实话,她就是这样认为的,他经常见色起意,也经常忘恩负义,但对这个冯静柔,却好像网开一面似的,难道还不算独特吗 月光微弱,雨越来越小,庭院里静得可怕,他也安静下来,静静走路,似乎这是个难题,他需要斟酌的时间 夜幕十分宁静,不见几颗星星,他的侧颜那般深邃,俊美,但接下来所说的,却是惊人的恐怖秘密“那如果我告诉你,她的疯病是我一手造成的,你还会觉得我爱她吗” 什么,江娴震惊“怎么会这样” 他忍俊不禁,红润的嘴唇挑了挑,大约是自己都觉得虚伪,好笑“但是你必须承认,我没有食言,我许给她一辈子的荣华富贵,还答应永远让她陪在我身边,我哪个没做到,君子一言驷马难追,我很信守承诺的,难道不是吗” 明明已经上了车,温度适宜,江娴却不寒而栗,初听那些誓言,还觉得温暖,还感慨铁树开花,不曾想竟是这样,不过说实在的,这才像他,若真一往情深,反倒奇怪了 她咬着嘴唇,叹了口气“可是…你何必多此一举呢,她一个女人,就算不疯,又能奈你何呢,你这种手段,通常是用来堵人嘴的,她手里又没有你的把柄,你何必…” “有,而且是很有份量的把柄,所以我不允许她清醒”他竟然笑起来,笑声清澈,像在讲一个轻松的笑话 江娴呆住,不知如何接话,这时候他伸出修长的手,依然在笑“既然你那么好奇,那我可以告诉你,但你要保证不能骂我,拉钩” 她又气又笑,只好乖乖拉钩“行,我倒要看看,我这位正人君子好哥哥到底还做了什么伤天害理的事儿” 车越开越远,来到一个她从没踏足过的地方,她皱着眉头望车窗外,发现是一片别墅住宅区,为什么来这里,她一头雾水 最后,他将车停在一座独栋别墅门前,两个保镖被汽车熄火的声音吸引,快步出来察看,见到来者,赶忙鞠躬 江娴更搞不懂了,但来都来了,只好跟着他走进大院,月光遍地,照亮这座华丽冰冷的别墅,正中央的喷泉从高到低喷洒水柱,一经过便能感觉到阵阵凉意,樟树枝条庞大,蔓延着伸出了院墙,但绿叶不多,看样子快要枯萎 她边走边打量,直到走在前面的景丰年站立不动,停留在鹅卵石铺就的小路上,她大步跟上,顺着他的视线向前望去,只见二楼一扇窗透出光亮,本就昏暗,窗玻璃还被一些藤蔓植物攀附,遮挡视线 江娴踮起脚尖改变视角,隐约看见屋里有个人,正在缓慢走动,导致她仍然看不清,等到那人坐在窗边,掀起黑色钢琴的琴盖,她才将那人看完整,竟然是个少年,大约十五六岁的样子,头发乌黑,皮肤较白,很瘦,肩膀薄极了,打远处一看,就像一张弱不禁风的薄纸 她疑惑不已,扭头想问景丰年这是谁,恰好一个保镖跑了出来,小心翼翼询问他为何不进屋,女佣已经泡好了热茶 景丰年摆手“不必,我等下还有事,他最近怎样,算来我已有两年多没来看过他” “四少爷一切都好,功课也很认真,老师常常夸赞他聪慧,只是…” 这里是风口,夜风十分汹涌,景丰年推了推眼镜,问保镖只是什么 保镖叹气“只是越来越内向,除了老师,四少爷从不主动与人交谈,就算是必要的时候也寡言少语,半句话都不愿意多说,总喜欢把自己关在屋里,一关便是一整天,谁叫都不理,您恕我多嘴,我感觉四少爷有精神问题,应该重视起来,再这么下去只会越来越严重” 他说得诚恳,连江娴都紧张起来,紧锁着眉头,景丰年却没出声,凝望着水珠四溅的喷泉,似乎在想什么,表情冷漠,不怒自威 “景先生…您说这该怎么办…景先生?”保镖心急如焚,小声提醒 他仍然置若罔闻,不知思绪飘到了哪里,总之不发一言,江娴也纳闷,碰了碰他的手“哥,你想什么呢,哥” 他才回过神来,再抬起头时,镜片折射一缕寒光,比风更寒冷,更寂寥,他咳嗽清嗓“你刚才说什么,他精神有问题?” “是啊,这个年纪的男孩子都活泼好动,四少爷却过分安静,平时连话都不说,老师也多次提起过要重视他的性格问题,还说他生性悲观,常常伤春悲秋,妄自菲薄,您看…” “纯属闲的,不必理会”景丰年不耐烦地打断,这时一阵风灌来,凉意十足,他弯腰,帮江娴系上外套的纽扣,灵巧的手指在纽扣和扣眼之间穿梭,头也不抬补充说父亲前前后后有七个子女,属他运气最好,他出生便是好日子,没经历过任何危难,好事儿全让他占了,他有什么可自闭的,得便宜还卖乖,他若死性不改,你尽管问他,是否像前几个哥哥jiejie一样死于非命,方可知足呢 纽扣系得严严实实,江娴却比刚才更冷,这些话出口后,气温似乎骤降,她紧闭着嘴观察保镖的反应,果然惶恐点头,连忙退下 保镖走后,院里只剩他们二人,她的手还被他攥着,温暖的同时她察觉到他正在压制一些情绪,那手是越攥越紧了“你也听见了,他便是四少爷,也是咱家除你我之外,仅存的子嗣” 她呵笑“我不是傻子” 景丰年遥望二楼,少年仍在弹琴,神情专注,他望着望着半眯起眼,唇瓣上下轻碰“也是我早年间,处心积虑犯下的一个错误” 果不其然,江娴心里咯噔,其实早就猜到一二,但听他亲口承认时,还是会感到惊讶,好啊,又一个谜底揭开,且是不可为人知的丑恶谜底,不知隐藏了多少年,隐瞒了多少人,他竟愿坦坦荡荡告诉她,真是为难他了 江娴握他手的力度也变大了“他是你和阁楼里的那个女人,也就是五姨娘生的” 景丰年无声默认,她缓缓抬脸,仰望他俊秀的脸庞“不奇怪,仔细想想便想得通,一是五姨娘与你年纪相仿,郎情妾意很正常,哪个正值花季的少女,能死心塌地服侍一个比自己父亲还老的男人呢,你年轻,英俊,而且有出人头地之势,她爱慕你很正常,二是这种事你做得出,可是…我始终弄不明白一件事” 他嗯了声,示意她说 不知什么品种的鸟儿站在枝头鸣叫,叫声诡异,她不愿久留,拉着他往外走去“你自己都说了,是你亲手将五姨娘变成傻子的,这样看来你并不爱她,否则怎忍心下毒手,还有他,你的亲生儿子,你好像也并不在乎他,不然不会漠不关心,总的来说,他们母子俩你都不在乎” 她话锋一转,牵着他的手迈下台阶“但是你却留他们到今天,这可不是你的作风,你是爱恨分明杀伐果断的人,怎会一边伤害,一边保护,哥,我不明白” 他怔几秒,随后低声嗤笑“这有什么的,蝼蚁而已,今日杀抑或明日杀,全凭我心情,不必多想” 江娴要说的话噎了回去,与这个男人相处时,她总能一次又一次因他的残忍而惊叹,或许她那素未谋面的爷爷当真是个教育家,他成功教育出一个残暴冷血的儿子,太成功了,只可惜成功过了头,他也成为了陪葬品 早在刚踏入这座别墅时,她就有一种熟悉的感觉,很久很久以前,她与一个叫孟嫣的女人产生过短暂的交集,当时走进孟嫣的住所时,她的第一感觉便是冷,孤独的冷,被遗忘的冷,痛彻心扉的冷 不过那种冷并没持续太久,没过多久孟嫣就死了,后来害她的人也死了,故事翻了一篇又一篇,冬去春又来,她早已忘记那女人的长相,那女人送给她的精美刺绣品,也早就不知道扔到哪里去了,她只记得有这么个人,以及结局凄惨 而今天,她为什么莫名其妙想起那个故人,大概是因为这座寒意扑面的别墅,与孟嫣的金丝雀笼子不相上下 既然都是笼里的人,那结局肯定也不相上下吧 她又想起保镖说起少年时,大狐狸精那种阴险、忌惮的眼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