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公良至既然答应了助王家村一臂之力,就要做出个样子来。他之前说自己善于看风水,三郎便央求他看看王家村的风水,好想出办法来破解劫数。公良至自然满口应下,一大早就跟着三郎出了门。王家村说小不小,说大不大,顺着七拐八拐的小道走遍山村颇需要一点功夫。公良至边走边往洒出乱七八糟的小物件,时不时还停下来一阵,走到角落里挖个坑刨个土,嘴上振振有词,一副野道士的做派。三郎也不嫌他拖沓,只带着他走街串巷。周围的房屋看着都挺像,外乡人在这巷子里多走几遍,铁定不记得自己从哪里来,要到哪里去。“我昨日就想问了,”公良至指着不远处田地里干活的人,“村中这么多白子?”田地里劳作着一个须发皆白的男人,神情木讷,手脚不停地干着活;相邻的道路上有一头白毛的汉子挑水经过,一个村妇走在他前面;不远处的房子旁边,另一个白子手拿锤子,“当当”地给破了口的窗敲钉子。“没法子的事。”三郎说,“邪祟不走,王家村就老有白子,有时附近的山村也会生出痴傻的白子来。”“他们头脑不清,倒是能干活吗?”公良至看着那个锤钉子的白子,他的胳膊细瘦,拿着锤子都嫌吃力,有个老头盯着他看,砸歪了就拿藤条抽过去。“教一教总能教会。”三郎说,顺着公良至的目光看过去,呆了呆,恍然大悟地笑了一下。他有些羞赧地挠了挠头,说:“白子特别傻,有些还疯得要打人,我们这种小地方,养个傻子总不能供着……别的村都把白子赶出来,我们倒收留了好多呢!阿爷心善,不把这些白子赶走,让他们干活,给他们一口饭吃。”“善哉。”公良至说。他们继续前行,到了一个路口,公良至停了下来,没跟着三郎左拐,反而伸手指指右边,口称那边没有走过。三郎没想到公良至记得路,不太情愿地往右边的路上迈步。没多时,公良至忽然停在了一间窝棚前,抬脚就要往里走。“哎,道长!道长!”三郎一把抓住了公良至的手,叫道,“您怎么能直接往里闯呢?”“不能吗?”公良至讶然道,“贫道观此处阴气交汇,恐有不祥,这才要进去看一看。难道这间屋子有什么见不得人的东西不成?”“道长哪里的话!”三郎讪笑道,“这里是我一个阿叔的私产,他脾气最为爆裂,要是有人随意进了他的门,他肯定要火冒三丈地拿锄头打人!就算他不会对贵客动手,道长您也可怜可怜我啊,我非被他扒了皮不可!”“哦……”公良至拖长声音,伸长脖子打量着窝棚陈旧的门,像要从缝隙中看出什么似的。三郎脸色不怎么好看,可没等再说什么,道士已经干脆利落地缩回了脖子,转头往别处一指。“那间屋子呢?”他问。公良至指着对面隔着好远的仓库,三郎的脸色顿时松动下来,说:“那里是傻子住的地方,又臭又脏,道长要是不嫌弃,自然可以看看。”那间仓库里的确又脏又臭,狭小湿热的地方空无一物,只铺着好些草席。有个白子蜷缩在地面一角,嘴里哀哀呻吟着,身体在草席上扭来扭去,手都抠到了草席底下。“这人吃了脏东西,病得不清,道长您别过去了。”三郎说,捏着鼻子停在外面。“不行,贫道可是为拯救苍生而来,怎么能半途而废!”公良至正气凌然道,一进去就后退了一步,皱起鼻子,一副碍于面子无法在别人面前掩鼻而逃的模样。他装腔作势地说:“你去给贫道那块干净的布,贫道,咳咳,有大用。”三郎去拿了布,公良至又要他好好把布搓干净,再点上几滴香油。水井与有香油的地方一南一北,就算用跑的也得花上不少时间。公良至目送少年的背影从视线中消失,快步走进了仓库。他蹲到那名白子面前,低头去看对方的手。仓库底下没铺石头,只是压实的泥地。白子果然在席子的泥土上比划着什么,他的指甲少了一片,像在哪里被磨掉了,光秃秃的手指上全是污泥。公良至看了一会儿,只见地上满是乱七八糟的划痕,那白子只是在胡乱抠地,像小孩子信手涂鸦。他问白子姓甚名谁,身体如何,像前一晚那样一无所获。公良至想了想,伸手掀开草席一角,面色霎时冷了下去。三郎拿了布回来,只见公良至已经走了出来,眯着眼睛望向黑洞洞的仓库。道士接过布,攥在手里,却不再往仓库里走了。“道长,”三郎凑过去问道,“您走这一遭,可看出什么来了?”“凶,大凶啊。”公良至叹道,听起来更像个坑蒙拐骗的假修士,“痴愚至此,已经病入膏肓,无可救药。”“白子生来就神智不全。”三郎跟着唏嘘道,“即使道长无法救他们……”“你当我说的是白子吗?”公良至反问。三郎不明所以地看着他。“这些‘白子’,当真生来神智不全?”公良至说。他的脸转过来,三郎才发现道士脸上吊儿郎当的神情不早已见踪影,那副和善的面孔没了笑容,竟严厉得叫人发憷。他深深看着三郎,目光像要凿进三郎脑子里。少年心中一凛,忙叫屈道:“道长什么意思?自己找不到鬼怪,就说这事是假的了?我们王家村上上下下几百号人,难道都犯了癔病吗!”“癔病犹可医,可惜人心蠢恶药石难医。”公良至冷声道,“如此一来,便能解释为何痴傻的冤魂满村都是。”三郎本来还要喊冤,闻言打了个寒颤,发愣道:“冤、冤魂?”“你们不知道?”公良至说,“用着神道修士的遗产,行着牺牲祭祀之事,言之凿凿说着除魔、镇压,却连自己造就了无数冤魂都不知道?”他们大概真对此一无所知。公良至屡屡试探,让村长看见阵法师用来布破邪阵时最常用的六壬鱼骨,在村中处处放下阵材,从头到尾都没人看出门道。他搜查完王家村的地形,确定了石碑只不过是破旧大阵的一部分,大阵破损诸多,显然很久没人维护。这种阵法十分古老,一度盛行昆华界的神道修士以此阵法隐藏自身道场。阵中信徒可以隐藏自身,看到来犯之敌——要是阵的主人还在,信徒还能借助主人的力量杀敌,可在神道修士早已死绝、石碑见光即碎的现在,大阵也只有这两个作用。这点神异,已经足以让对修真一无所知(并且本来就是来此避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