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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普利比传奇 贪嗔痴篇

    “阿普利比。

    族长最近频繁陷入沉睡,魔力渐渐溃散,决定让下一任继承人继承族长之位。自从甲虫来袭之后你已经离开了七十年,因为族规始终没有回来,寻找你的位置的白鸽也常常无功而返。如果你能看到这封信,希望你能于今年到格莫小镇,和我共商继承人一事。

    亚隆·美第奇。”

    ……

    矫健的骏马涉过溪水,边缘绣着暗绿花纹的漆黑兜帽斗篷垂坠的边缘被水洇湿,松松地裹住修长强健又瘦削柔美的身躯。几缕白银般反射着粼粼光华的银发从兜帽中散出,在那张华美得不可方物的深邃寂寥面容上投下阴影。眼尾上挑的神异的银眸低垂着,看着右手中的信笺附的地图。

    七十年过去了,他对于格莫小镇的印象已经很淡,只记得那里是离故乡最近的一个魔兽小镇。他久居无尽之海沿岸,东西相隔不知多远,花了近一年才勉强赶回。

    走出最后一片森林,视野骤然开阔,山风吹拂下,原野翻起浓绿波浪。这是离去时走过的原野。

    不知为何,他总是梦见这片原野。

    阿普利比驱使着马走过看着很短实则很长的最后一段路,在夜晚到了亮着万家灯火的小镇。他下了马,牵着它走进去。因为外形打扮、兜帽下若隐若现的美貌,还有无法探明的恐怖魔力总量,一路上他引来了不少小镇居民的侧目,没走多久,甚至被拦了下来。

    “不好意思,小镇不欢迎藏头露尾的家伙,麻烦你把兜帽取下来,说明种族和来意。”

    两个高束着银发的青年戒备地拿出弓,横在他面前,另一只手搭在箭袋的箭上。附近的魔兽都知道银发是生命树的标志,于是他们甚至没有自我介绍。

    阿普利比沉默了几秒,把兜帽放下来,露出披散的璀璨银发。

    之所以戴兜帽,是因为旅途中王族旁系的身份很麻烦。到这里,戴兜帽反而成了麻烦,不过也证明小镇的治安比他走过的绝大部分地方都要好得多。

    “生命树鲸,应邀来这里见亚隆·美第奇。”

    青年瞪大了眼睛,他们怎么不知道族里还有这一号魔兽,而且他还直呼继承人的名字。一时间两只魔兽有些讪讪,赶紧收起剑拔弩张的架势,示意周边看热闹的探头探脑的小镇居民回去,“不好意思,我们没有认出来……你是栖息地的魔兽吧?在外面做了四十年的任务?”

    他们化形才四十多年,如果这只魔兽在化形前就离开,他们不认识也正常。

    “……我已经离开栖息地七十年了。”他平静地说,牵着马绕过两个青年,不紧不慢地找起旅馆。

    他已经放了白鸽通知栖息地,明天他们会来找他。

    “离开栖息地……?他被放逐过?看起来很强大啊。”其中一个青年喃喃自语。

    “我也觉得。”另一个青年附和。

    他们下意识都不认为刚刚的银发雄兽会威胁到治安,因为他身上弥漫着他们见过最浓郁宽广的生命气息。

    第二天。

    阿普利比在感应到大股移动的生命气息后就下了楼,站在旅馆门口。

    “阿普……利比。”穿着象征族长的镶绿松石黄金白袍,手上拿着权杖的雄性魔兽远远地叫了一声,语气有些犹疑。他身后跟着的一群较为年长的生命树魔兽,一时间也有些认不出来。

    “亚隆,好久不见。”阿普利比走上前,露出淡淡的微笑。

    “你变了不少,我都快认不出来了。”

    他们的语气虽然尚算亲密,但是却不再像以前一样肆无忌惮地拥抱。阿普利比在亚隆的银眼中看到了猜疑和忌惮,还有藏的很深的畏惧,虽然这不会让他的内心有什么波澜——事物是会变化的。

    他们没有让阿普利比回到栖息地,而是找了一家规模很大的酒馆,谈话过程中呈现有些怪异的一群魔兽对一只魔兽的局势。

    “那我就直说了。其实在去年,前族长,也就是你的父亲已经把族长的位置正式地传给了我。我找到你,主要是为了通知你一声,也是来看看你这些年在外有没有什么所得。”

    阿普利比银眸中平静温和的神情并没有因为这番隐隐有些高傲的话有什么改变,“父亲有没有好好治疗?母亲和夏洛特呢?”

    “前族长身体状况很差,我们虽然尽力救治了,但是恐怕还是撑不了多久。”亚隆身边的一个医师打扮的人这么说。以前的老医师已经死了。

    “夏洛特少主很健康,育有三个子嗣。”

    阿普利比沉默一会,开口道:“不知道你们能不能允许我为他医治?”

    利用银莲的力量应该可以延长寿命。

    一行栖息地的魔兽却沉默了下来,他们面面相觑——谁不知道亚隆一直在等待上位的机会。粗略翻看了阿普利比递来的一大沓在后世称得上无价的手稿,亚隆自己开了口,话题却变了,“看来你在外面确实学到很多东西。和你一起离开的那对母女怎么样了?”

    银眸抬起,阿普利比的右手放在了戴着白手套的左手上,“……她们都去世了。塔西亚是在六十年前去世的,阿芙拉……十年前。”

    “都死了,看来你学到的东西也没有什么用处。”

    “普通的生老病死,我可以控制。”阿普利比皱起眉,威压扩散,奇异的魔力波动让一行魔兽脸色一变。

    “如果你这么说的话,我确实应该相信你,毕竟你的天赋比我们所有人都要强。”然而亚隆却像是被戳到痛脚一样,神情忽然变得扭曲,“但如果这样,我就更不应该把你放进去了。控制生老病死的怪物?谁知道你会不会带进去什么脏东西,继续害死族里的战士!族里这七十年里有多少事你清楚吗?都是我来处理的!艾布希特居然还说让我和你商量商量谁来当族长?你抛下栖息地七十年,连姓氏都没了,你凭什么当族长!”

    阿普利比的银眸深邃,笑容淡去。他淡淡地看着亚隆,“我不是动物,身上不会有脏东西。我也并不想要当族长。你既然选择继承我放弃的姓氏,就应该承担起管理栖息地上下的责任。”

    雄兽的脸变得铁青,片刻后又露出一个轻蔑的笑,“看来你是明白我想要什么了,可惜晚了。”

    “动手。”他吐出这两个透着血液的铁锈味的字,一咬牙,无数藤蔓直直朝阿普利比攻去。

    钻心的痛随血液流动扩散到阿普利比的全身,他瞥了一眼桌上的栖息地酿造的酒液,本就雪白的脸更是面若金纸,不过脸上的讥讽没有减少多少,“……那就试试吧。”

    他随手挥出魔法阵挡下亚隆的攻击,又凝出一柄木剑,身形陡然出现在向他冲去的栖息地战士的背后。毫不犹豫地挥剑,银色的魔力刃立刻在离得近的几个战士后腰上划出极深的裂口,后者瞬间倒在地上不能动弹。

    他并不致他们于死地,但下手也绝对使他们暂时丧失行动能力。

    酒馆乱成一团,魔兽们慌乱地往外冲,向来和谐的小镇几乎没有这种大型流血事件发生,更何况事件主角还是他们赖以生存的栖息地的魔兽。

    一击让几个他不认识的新培养的战士昏死过去,剩余的战士大多都是两百多岁处于壮年,还知道阿普利比是谁的旧战士。他们的神色很复杂。

    他们对阿普利比的记忆早已模糊,更清楚他是家族罪人,只是不愿意对曾经很有名望的同辈魔兽动手。不过在看到他毫不留情的攻击后,他们也就坚决了起来。

    阿普利比看着铺天盖地罩下来的魔法阵,银白色的藤蔓撑起一个坚实的牢笼抵御魔法阵的压力,而后轰然炸开,剧烈的魔力波动震开了附近的战士,但他也因为魔力的飞速流逝有点抵御不住体内的毒素了。

    还剩五个。

    他皱起眉,下腰避开横扫过来的长枪,手中的藤蔓生长成三段,带着高速旋转的银色魔力对着颤颤巍巍站起的三只魔兽冲去,手中又凝结出一柄匕首扎进扫来的腿,粘稠鲜血溅上冰冷俊美的脸庞。

    长枪被躲过,战士出其不意地立刻化枪为剑,向下狠狠一刺——情急之下他没有反应过来自己对准的是阿普利比的心脏部位,后者银眸一凛,只来得及用左臂格挡——

    剑刺了进去,却没有鲜血流出来,就像切的是坏死的身体部分。

    “这……”

    战士怔怔地看着自己的剑从那只手里退出来,被一掌轰到角落也没反应过来,然后面露惊骇,“怪物!他是怪物!”

    阿普利比捂住左手,毒素造成的疼痛和各种伤势已经让他头晕眼花,左臂的力量立刻像脱缰野马一样充盈了他的身体,银芒大盛,庞大的白蛾虚影若隐若现——

    刺穿阿普利比的左手的战士身上长出红瘤又爆开,银莲开满了他的身躯。

    他死了。

    一直隐匿在二楼的三个弓箭手见到这一幕,双目赤红,本来只是为了防止他逃脱的弓直接搭上了目的为死亡的箭矢。生命树是仅次于精灵的弓手,一张弓搭三只箭,足足九只箭向阿普利比冲去。

    然而这九只箭在进入虚影范围后,就像是被减速了一样变得缓慢,在这缓冲的几秒内,阿普利比皱着眉喷出一口黑血,银光一闪,身形即将消失——

    “哥哥!别丢下我!”

    他下意识地侧头去看。

    一个小女孩被向外冲的魔兽推到了地上,带着哭腔在尖叫。

    于是缓冲的那几秒就白费了,极力闪避之下四只箭射了空,足足五只箭穿透了他的身躯,阿普利比喷出一口血。

    “抓住他!他杀了蒙森!”

    亚隆捂住自己血流不止的大腿,叫声伴着魔力传遍酒馆。

    白蛾虚影与阿普利比融为一体,早已被黑血打湿的唇吐出咒语,雄兽消失了踪影。无数藤蔓和花草树木从地下钻出,拦住了战士们追击的脚步。

    他消失了没多久,艾布希特就拄着拐杖出现在了酒馆门口,身后跟着妻子和夏洛特,还有栖息地的长老们。他目呲欲裂,“亚隆!你干了什么?!”

    “……我干了什么?”

    雄兽先是重复了一遍他的话,然后咆哮起来,“我现在是罪人,但我告诉你,艾布希特,相比于你亲手杀了一个族人,间接杀了四个族人的儿子,你只能把族长的位置给我了!”

    “你!阿普……!”

    艾布希特听明白了他的意思,他的身体剧烈地颤抖起来,向后倒去。

    ……

    和格莫镇相邻最近的丽迪亚镇。

    他把自己融进一棵荒僻地方的树里,尽量控制着自己的魔力波动。尽管如此,这棵树也散发出朦胧银光,生长到了原来的两倍高。

    银莲力量暴走……他刚刚……杀了他的族人。

    树木内部的空间里,银发微微晃动,遮住垂下的双眸。

    他就是这样,即使浑身溅满他人鲜血,也有足够的冷酷和理智判定这一切都不是他的错。他亦对成为故土的罪人这件事无动于衷——如果他不反击,他至少已经死了两次。但是他又慈悲得近乎愚蠢,完全无法克制那像钢钉一样刺穿全身、扎进脊骨的悲悯和对死亡的排斥。他想要所有生命都永生永续,他不想要杀生。

    体内的银色魔力像沸腾的开水一样蒸腾银雾,缓慢地净化毒素,修复伤势。五箭里有两箭穿透了他的胸腔,不能自愈,如果他不能尽早找到草药修复,他活不了多久。

    “如果你能……让我寄生你的心脏……我就可以帮你修复它……”苍老嘶哑的声音鬼魅般响起。

    阿普利比充耳不闻,念动咒语控制住银莲。

    “那你就赌赌你糟糕的……命运能不能给你……一点……补偿了……”那声音以诡异的尖笑结束。

    他在白天始终收敛气息。栖息地很快有战士前来搜查,可惜他们连正面敌对时都抓不住他,又怎么可能在他全力收敛气息时抓住。有几个长老较为棘手,但他也通过扭曲空间躲避开了。

    入夜,因为有节日庆典,魔兽流动密集起来,已经不可能发现他。

    阿普利比的魔力消耗殆尽,陷入沉睡。

    巨大的神佛塑像在火光中微晃着前进,五彩斑斓的丝绸和金银制成的宝盖幡幢在夜风中柳条般缓缓上下飞舞,抬塑像的赤膊的魔兽穿着奇装异服,扮成自己的祖先,浩浩荡荡的队伍旁的观者向塑像抛洒红rou鲜血和钱币,祈求自己诸事顺利。

    灯火辉煌的戏台上风雪呼呼地刮,上演的是上上上不知道多少任魔兽域的帝王年少落魄,在荒郊野岭重伤时为路过的少女所救的故事。情节虽烂俗但也称得上峰回路转,少男少女之间暗流涌动的情愫和逼真的场景让观者发出阵阵叫好声。

    “菲安妮——快让这风停下!”

    相比于有条不紊的戏台,后台则忙得热火朝天。掌管戏班的老狐狸用雕花镶宝石的金烟斗指着缩在帘子旁的少女怒气冲冲地喊:“你一个风精灵连风都吹不好?!”

    “我要是能控制好它,还会来这破戏班给你工作吗?!”

    津津有味的欣赏被打断,菲安妮恶声恶气地叫道。

    穿着短打的绿衫黑束脚裤,少女容貌灵动清秀,特别是一双淡绿的大眼格外的生机盎然,正如春风本身。控制风是她与生俱来的本领,但下雪可不是,更何况她都缩在这里勤勤恳恳地吹风下雪好久了。失误怎么了,反正只有他们内部人员看得出问题。

    好不容易今天需要风和雪的戏结束了,她接过本体为八哥的数钱的魔兽递过来的四个银币,“这么少,我可是给你们干了三天!”

    “要不要?不要你别拿了,能干你的活的魔兽确实不太多,但用得着你的地方少啊,你还指望能和演戏的拿一样的钱?”八哥一张嘴几下把菲安妮说哑火了,她接过银币,闷闷不乐地离开戏台。

    好在这也不是她主要的工作,她的大活还是帮助农户播种。如果她的血脉再完整一点,她就能去干报酬极其可观的成云致雨的工作,可惜她就只是个因为血脉不全,天赋很弱而被丢出精灵族的半吊子风精灵罢了。

    说到底只是苟活。

    精灵族的身躯和血rou之躯有很大差别,她不借助魔力和身体力量,很轻松地跃上房顶,轻盈地在月光下奔跑。夜风从她的身边流过,她的身体散发出朦朦绿光,越发轻盈,几乎要化成风了。这种和自然界呼应的方式算是精灵族的修行方法,此时他们感官的感知能力会最大化。

    “诶?这里的风,好像有一点点不一样?”

    她很熟悉这片地方,每年过节时都来这里待一个多月,已经三十年了。所以她在风的辅助下感觉到了那么一点点不同。

    有什么东西,很庞大的东西,不过应该是和精灵族一样的本源纯净的种族。

    生命树吗?

    她并不能维持修行的状态很久,于是秉着对生命树一族的信任,她紧赶慢赶地去满足自己的好奇心了。一直走到很偏僻的地方的房顶,她才看清楚自己的感知的来源——一棵看起来朴实无华的树,而且当她靠近时,反而完全捕捉不到一丝气息了。

    不会是特意放出气息引诱她来的吧?

    她绕着树走了几圈,仔细地端详着,没有错过树皮下隐约的银光。确定是一棵生命树了,不知道为什么在种族栖息地这么近的情况下,还要躲在一棵死树里,这么严地收敛气息。

    不过…….她摸了摸下巴,好像确实听说昨天上午在格莫镇有生命树族旁系的内讧,还有族内战士死了。恐怕悬赏任务这几天就会下发。

    菲安妮不傻,也知道有的钱不是她该赚的,她一个血脉不全的风精灵,绝对是不可能抓住一个能以一敌多的有生命树血脉的战士的,她最应该做的是转头就跑,天知道眼前的家伙会不会因为刚见血而发狂,更何况她知道了他的位置。

    她也确实这么做了,可惜没有成功。

    她被一根银色的纤细气根缠住了。

    “我、我只是路过……我可以以诅咒来保证我不会泄露你的消息。”她紧张地说,多亏这几十年四处漂泊的经历,才有勇气说完一段话。

    树干像海一样泛起银色波浪,逐渐凸起雄兽上半身的轮廓,像一尊塑像从树上凸起。眼的部分平静地注视着他故意放过来的弱小精灵,从树干里发出的声音依然平淡,“不用紧张,我现在很虚弱。我想请你帮我一个忙,如果你愿意答应的话,我会尽量满足你的一个要求。”

    虽然这话听起来很无根据,但是从他嘴里说出来,就莫名让人信赖。

    感觉到身上的气根只是松松地缠绕住她,特别是在他即使只有轮廓也能看得出十分俊美的脸的加持下,菲安妮觉得这话并非不可信。她试探着说:“什么忙?我很弱的,真的没什么用。”

    “帮我买一些凝血的药剂。劣质一点的也没关系。”

    这倒是不难,菲安妮松了口气,虽然她的积蓄估计也就是几瓶药剂了,“就这一个要求吗?做完你就放我走?”

    “看来你不需要我的回报……”他微不可察地笑了一声,自嘲意味居多,“是的。但是我会在你身上放一点东西,确保你不会短时间内把我的同族找来。”

    他并没有等待她的回应,气根收回,留下一小截缠上她的手腕,像普通的银镯子。

    还挺好看的,菲安妮撇撇嘴,“没问题,那我走了。”

    过了一会,她带着三四瓶药剂回来,脸上还有没褪去的rou疼。她按照阿普利比的话把药剂浇到树根处,试探地问:“报酬可以是钱吗?这几瓶药剂把我的积蓄花光了。”

    “当然可以,但是我身上也没有什么钱,等我恢复之后才能赚到钱给你。”

    他坦诚了自己的困窘,有些抱歉。身体快速地吸收干净药剂的药力,致命的几处伤势开始缓慢恢复,旁边银白的魔力也终于能顺势大面积地灌入,离得最近的风精灵暗自心惊,她可不知道几瓶品质一般的药剂作用这么强。

    “你应该很强吧,又是不喜欢杀戮的生命树,不如接一接护送人类贵族的任务?他们对魔兽很恭敬,任务也对你来说也很轻松,还能躲开你的族人。当然了,我必须跟着。”

    菲安妮觉得这棵树还蛮好说话的,建议道。有他在,她能赚两份钱。

    “是个好主意。”雄兽的嗓音十分温和,“只是可惜了陪伴我很多年的马。”

    “长寿的物种最好不要念旧哦。”菲安妮耸耸肩,“那我走了,明天帮你领任务。”

    “你待在我身边会比较好。我的族人有可能会找上你。”雄兽平静地说。

    “……也是,就算是生命树鲸,也会有这么多麻烦事啊。”

    菲安妮淡绿的眼眸忽然有些黯淡和惆怅,她坐下来,往泛着银白的光的树干上一靠,虬结粗壮的树根怀抱着她,“你看起来是很老派的魔兽,很难让魔兽感觉不安和戒备。”

    “我是风精灵,应该还算是你们的邻居。我在二十年前就被族人赶出精灵的栖息地了,因为我血脉有残缺,还为强行提升天赋做了错事。我不怪他们,因为我确实错了,但是我还是好不甘心。”

    她拍拍身边的树根,“跟你说这些又有什么用呢,一看你就是有顶级血脉的魔兽。真羡慕你。”

    “……有强悍的血脉,也必须要承担相应的代价。”

    阿普利比的声音空灵而渺远,像是能到达时间瀚海的尽头。

    “既然这样,你会想要放弃它吗?”菲安妮若有所感。

    他沉默片刻才开口,银光随之倾泄,“这是命运。”

    “命运,命运,我最讨厌的就是这两个字。”菲安妮不打算费心去理解,靠在树根上准备入睡,“此时此地,适合睡觉。”

    沐浴在浓郁纯净的生命气息里,她很快睡着了,愉悦的感受唤来了风。微风穿梭在泛着银光的树枝间,阿普利比合上双眼,一直紧绷的心也松懈了些许。

    阿普利比化成人形时,闪耀得菲安妮满脸通红地躲闪。他们乔装打扮,挑没魔兽的地方走,用了几个月到达人类域。

    几十年过去了,人类和魔兽的来往密切了不少。崛起的人类土地贵族组织大规模的生产和售卖,亦或是平民百姓在农耕技术的发展下有了更多可供售卖的农产品,促使长途贩运和边境贸易格外兴盛。代理卖货的边境商团规模越来越大。

    兜帽下银白的眼眸微抬,将新建成的巍峨城墙收入眼中。

    这样的城墙防御他这类魔兽是不够的,但是对于血脉普通的魔兽来说称得上绰绰有余。人类已经到了这个地步吗?

    带着阿普利比办了出入令牌后,她轻车熟路地走到接任务的工会,然后到柜台去报名。阿普利比跟在她身后两步远。

    强大且要价不贵,只是要预付一点钱,再加上菲安妮早和工会的人混熟了,他们很快找到了雇主。那是一家专门为皇族供货的商团,因为运输的东西很贵重,所以聘请了不少强者保证他们自己和货物的安全。

    “既然敢雇佣这么多工会魔兽,那么他们自己应该也有魔兽近卫吧。真好奇,有哪只魔兽会心甘情愿给人类长期工作。”

    出发时,菲安妮看着浩浩荡荡的队伍,撇撇嘴。

    “这你就不知道了吧,国王研究出了特殊的武器,能用魔力,比不少魔兽都厉害。而且国王对来工作的魔兽态度都非常好,本来混的不好的魔兽在人类域反而找到生存之地了。”一个她刚认识的雌性魔兽凑近她,低声说。

    阿普利比听到了,银白的眼往雌性魔兽那边看去。

    那是什么?

    被他一看,雌性魔兽顿感压力,这商团都招了什么魔兽啊,“我只是听说……别问我了。”说完她就快步走到自己的伙伴身边,一副心有余悸的样子。

    “他们怎么都这么怕你?我感觉还好啊,难道是因为精灵和树天生亲近吗。”

    菲安妮戳了戳阿普利比,嘟囔。

    他露出浅淡的微笑,“是啊,明明只有菲安妮真的被我威胁过。”

    此时开始在人类域和魔兽域之间的往返的阿普利比,并没有想到这样对他来说很安稳的生活足足持续了一百年有余。漫长的光阴里,他和菲安妮走过人类的田野沟壑,走过崇山峻岭,走过兴起又衰落迁走的村落。

    在幽绿群山和碧波荡漾的水田间,映着橙红的夕阳的飞鸟成群掠过他银白的眼眸,人类庆祝丰收的篝火照亮过他的身影,王公贵族宫殿中深藏的珍器曾被他轻抚。在少女的欢声笑语和世间的美景中,魔兽那颗在命运中麻木破碎的心,也逐渐恢复了温度和活力。

    他学会了吟唱悠扬奇异的乡间民谣、奢靡的宫廷乐曲,时常在山旅中伴着野花野草吹叶笛。他也有几次再踏上那片辽阔原野,只是再也没有办法靠近家乡。

    边境的人们和魔兽熟识这个银发银眼的强大魔兽。他几乎成为了一种无情又有情的时间的象征——无论人间如何生老病死,他的布履依然会携着远方的尘土落在人间的土地上。无论世事如何变迁,阿普利比仍是那和仙境般的深山幽林不分彼此,卧在林中满是柔软水草的清水潭里休息的魔兽,以及和自然同呼吸的巨树。

    “啊!谁帮我抓住她!她打我儿子还偷拿我家的碗!”

    一个卖陶碗的老妇在路边大喊,身后是她二十多岁的被打得鼻青脸肿的儿子。

    尼科莱塔·西尔维斯特回眸,皱着纤细凌厉的眉,澄澈华丽如绿松石的美眸满是不解,身上穿着的绣金白袍在炽阳下反射着逼人的光辉。她只是要拿一个碗舀水喝,恰巧那男子卖的陶碗造型有趣罢了。她可是拿了一颗魔晶交换,真是有眼无珠!还没等她冲回去和老妇较量一番,一只修长有力的手无声无息地搭在了她的肩膀上。

    “妮可公主?”

    听到熟悉的称呼,她一惊,转回身,看到面前高大俊美的雄兽,“阿普利比?!”

    “是我。”他看着锋芒毕露的魔兽王室公主,不禁感到有些好笑。尼科莱塔算是他的堂妹。没有先问她来到这里的缘由,他走到老妇身边道了歉,又递过去一小袋铜币,“我的meimei太顽皮,请你务必收下。”

    “啊,居然是您……千万不必,我小时候还受过您的恩惠。”老妇人没想到那衣着华丽的少女是他的亲戚,语气立刻换上了感激和恭敬,还把魔晶还了回去,“这小子也耐揍,就是得麻烦您帮他看看,别有什么大问题。”

    阿普利比隐约记得有那么一个爱哭的小女孩,然而现在已经不适合再去抚摸她的头颅。

    他蹲下来,衬得青年像小孩。格外宽大修长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