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体（5）灰街 第二部 第十六章 双子

    2020年2月13日

    “我……不敢相信这些。”

    拉米尔杜在客厅内来回踱着步，他显得很焦急。一旁的艾尔莎……或者说艾丽莎则一直在看着他，神色显得有些虚弱不堪。

    “你说约翰·拉顿是你的父亲？但是……这怎么可能？老师他怎么可能会用自己的女儿去做那种实验！”

    “是的，他不会；但是，他做了。”艾丽莎用简短的一句话总结了拉米尔杜内心的纠结。

    “但是……等等，你怎么了？”拉米尔杜的脚步停下了，他终于注意到了艾丽莎表现出的异常，但没等他上前扶住艾丽莎，她就已经重重地摔倒在了地上。

    “你还好吧？”拉米尔杜赶忙上前扶起艾丽莎的身体。

    “我很好，不用担心我……”艾丽莎虽然嘴上这么说，但被拉米尔杜扶起来的她依然没有了继续站立的能力。拉米尔杜只能先将她放在椅子上，并且掏出了终端机。

    “你在做什么？”

    “呼叫急救中心……”

    “你在开玩笑吗？我现在的身体是生体，并不是普通人的身体，而且你觉得当那些医生和护士冲进来之后却看到了一具能说话却没有心跳和呼吸的身体时会怎么想？”

    在艾丽莎辛辣的话语声中拉米尔杜只得放下了终端机，他抬起头看着艾丽莎，问道：“我能为你做些什么？”

    “什么都不要做。哦，如果你指的是你自己可以做什么的话，那就坐在我的面前吧，现在的我虽然不能继续活动了，但说话这种程度的事情还是可以做到的。”

    拉米尔杜点了点头，然后搬过了另外一张椅子，坐在了艾丽莎的面前。

    艾丽莎活动着眼球看着她坐下，脸上露出了笑容道：“其实……我觉得咱们完全可以去床上继续谈的。”

    拉米尔杜的身体顿时变得有些僵硬，他实在是无法将对方说出的这些话仅仅当做玩笑来看待。

    “你生气了吗？”

    拉米尔杜并没有去回答艾丽莎。

    “好吧，我知道错了，原谅我吧，毕竟你是我见过的个男人。”

    拉米尔杜因为这句话笑出了声：“你这是什么意思，难道你是见到雄性就会发情的动物吗？”

    “嗯……恐怕真的是这样，毕竟这间医院里的护士和医生都是女性。该死的，我也不知道为什么在现在这个时代还能有这样一家性别组成单一到极致的医院存在。”

    “等等，你说什么？医院？”

    拉米尔杜用惊讶的眼光看着艾丽莎。

    “啊……我刚刚说了什么？”

    意识到自己失言的艾丽莎似乎想要蒙混过关，但面对拉米尔杜坚定的眼神，她还是吐了吐舌头开口道：“好吧，我承认我是在医院里，实际上从我意识到自己住在医院里后我就几乎没走出过医院，这个答案你满意了吗？”

    拉米尔杜看着艾丽莎，他似乎明白了什么，于是开口道：“所以你才会用这样的方式来和我见面？”

    “叮咚，你答对了。”

    面对着艾丽莎的活泼，拉米尔杜却无论如何都无法从脸上挤出笑容来。

    而艾丽莎脸上的笑容也渐渐散去，她看着天花板，语气幽幽的道：“如果我能自己走路的话，我或许会亲自来见你的。”

    “为什么？如果你只是想知道刚才的那些内容，你完全没有必要亲自来找我的。”

    “但从别人那里听来的消息肯定不会比从亲历者口中听到的更准确、更接近事实，难道不是吗？”

    艾丽莎的话让拉米尔杜不知道该如何反驳。

    “而且，我还有另外一件事想要问你……”

    “什么事情？”

    “是关于我的jiejie的，关于……艾尔莎。”

    拉米尔杜的心中咯噔了一下，尽管从一开始他就已经做好了迎来这一刻的准备，但当这一幕真的出现在他的眼前时他还是不由得变得十分紧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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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似乎是注意到了拉米尔杜表情的变化，艾丽莎突然笑道：“你不要用那样的表情看着我好不好？我只是想问问你，并没有追究我jiejie的死的意思。”

    “而且……”艾丽莎突然顿了一下，然后道，“我知道那不是你做的。”

    她的这一发言反而让拉米尔杜陷入了疑惑之中，拉米尔杜并不清楚艾丽莎到底在指什么，但从刚才这一连串的发言中他隐约得出了一个结论：这位自称是艾尔莎的双胞胎meimei的女孩似乎并不对他抱有敌意，而她的目的也并不只是询问出自己jiejie的下落那么简单。

    “所以你到底想要知道

    些什么？”

    然而艾丽莎却并没有马上发问，她突然开始了另外一个话题：“你有兴趣听我的故事吗？”

    拉米尔杜虽然觉得有些突然，但还是点了点头，他并不觉得增加对眼前这位生体小姐的了解是一件坏事。

    “我，和我的jiejie，我们从出生的前一个小时起就失去了母亲。”

    艾丽莎的句话就让拉米尔杜睁大了眼睛。

    “好像是车祸吧……具体的原因我也不是特别清楚，因为唯一知晓这件事的真相的人不会告诉我们这一切。”

    “然后，不幸并没有就这么放过我们。在我们十三岁的时候，某天早上我和jiejie同时被送进了医院，在ICU里住了一个上午后，我们被推了出来，而我们的父亲这个时候才赶到医院里。”

    “我们生病了，病名很长，我只记得那是先天性的遗传疾病，而具体的表现就是身体内多个器官的衰竭。按照医生当时的估计，我和jiejie都不可能活到16岁，嘻嘻，他们说这些话的时候以为我睡着了，但我只是闭着眼睛，我全都听到了，一个单词都没有错过。”

    “当时的我们身体状况已经糟糕到了不马上进行器官移植就很难熬过明天的程度，但我们都太小了，无论是捐献的器官还是人造的器官都没有我们适合我们的选择。然后，负责我们的医生向我们的父亲提出了他的建议……他还以为我睡着了，但我还是听到了他在说什么。”

    “他说，可以选择将一个人的器官移植到另外一个人的身上，因为我们姐妹二人出现衰竭的器官并不重复，这很幸运，因为这样可以确保一个人的生命得到延续而不是同时放弃两个人。”

    “那个医生，当时就是这样说的。而我们的父亲，我的爸爸，他一句话都没有说……”

    “然后，在一个我不知道的晚上，我的jiejie消失了。”

    艾丽莎的声音在说完这一句话后消失了片刻，直到拉米尔杜开始觉得不对劲她才重新开口说话。

    “我总是能感觉到jiejie的存在。这或许就是双胞胎之间的心电感应吧，就算她在我看不到也摸不到的地方，我也能够感觉到她。我相信她也能做到和我一样的事情。”

    “但是那一天，我找不到她了。”

    “无论我怎么找，怎么在心里呼唤她的名字，都得不到任何的回应。”

    “然后，第二天，我被推进了手术室。等我的麻醉结束的时候，我醒来的个感觉是……她回来了。”

    “她重新回到了我的身边，甚至和我之间的距离比任何时候都要近。那时候，我就明白发生了什么。”

    “我并不怪他，因为这的确是他能够做出的最好的选择。所以我什么都没有说，甚至强迫自己忘掉了有关jiejie的事情。”

    “然而，突然有一天，我听到了一个声音。”

    “jiejie的声音……”

    说完这句话，艾丽莎突然看向拉米尔杜道：“你是不是以为我出现了幻听？”

    拉米尔杜想要摇头，但又觉得不应该欺骗艾丽莎，所以他最后选择了什么都没有做。

    而艾丽莎也并没有因为他的沉默而生气，她继续道：“其实有段时间，我自己都觉得我是出现了幻听。直到有一天我得到了那家医院的内部记录，发现他们并没有保存我jiejie的死亡报告，在我手术的那一天，我的jiejie就突然被人办理了出院手续然后接走了。”

    “接走她的人，是我的父亲。”

    “然后……我就再也没有得到有关她的任何消息，直到有一天，一些‘标本’被送到了我的房间里。”

    艾丽莎再次陷入了沉默，而这一次拉米尔杜不再是陪伴者的身份，他也同样陷入了无法言表的沉默之中。

    “你知道吗？曾经，我以为我离真相已经很近了，只是我的力量还不够，我还没有得知真相的那个资格。所以这些年我十分努力地去获得力量，不得不承认，在这段时间里我父亲的遗产给我提供了很大的帮助。”

    “但到最后，等我知道了你的名字以后，我才发现……知道真相原来并不是一件好事。”

    拉米尔杜结束了沉默，开口道：“他真的没有告诉你吗？我是说，在他最后的时间里……”

    拉米尔杜的老师，艾尔莎以及艾丽莎的父亲约翰·拉断已经在两年前因病去世了。他死在了监狱里，因此几乎没有人知道这件事。

    “不，他什么都没有告诉我。”艾丽莎摇了摇头，“但我有种感觉，他应该已经知道我察觉到什么了，所以他一直都没有阻止过我。”

    “他选择将真相一直隐藏起来，一直……”

    “所以，你会告诉我真相吗？”

    艾丽莎的眼睛看向了拉米尔杜的方向。

    拉米尔杜陷入了犹豫之中。

    他看着艾丽莎的眼睛，有些艰难地开口道：“我，我需要时间来考虑……”

    “你会有一个晚上的时间，而我，也必须要离开了。”艾丽莎说着，眼神似乎变得暗淡了一些。

    “对了，可以把我的身体放到床上吗？一直保持着这样的姿势是很难过的，我可不想明天早上看到我的脖子是歪着的。”

    拉米尔杜花了一点儿时间才弄明白她到底是什么意思，但当他凑近了想要把艾丽

    莎已经动弹不得的身体抱起来时，艾丽莎又一次开口了：“还有，请对我温柔一点儿，虽然我不能阻止你对我动手动脚，但我并不希望在完全没有意识的情况下被做那种事情。”

    拉米尔杜有些哭笑不得，道：“我不会对你做什么的。”

    “希望如此……”艾丽莎说着，声音却渐渐变得微弱，最终完全消失在了空气中。

    她的眼睛依然睁开着，她的身体依然在拉米尔杜的臂弯中有着沉甸甸的重量。

    但她的灵魂——这具身体里的灵魂，已经消失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