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襄阳外传】(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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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2020年3月21日深夜时分,襄阳城。 晦暗的月光悄无声息的洒在一座占地颇广的宅院中,将四周的厢房楼阁勾勒出朦瞳的轮廓,庭中荷花池内不时传来一声蛙鸣,把这夜中的宁静分隔成了一个个长短不一的片段。 昏黄的灯光在院门外亮起,两名手持竹杖的丐帮弟子提着灯笼夜巡而过。经过院门时,两人都不自觉的敛目屏息,脚下缓缓而行,仿佛生怕弄出什么动静,惊扰到庭院主人的安眠。 与此同时,庭院正房的卧室里,一双眼睛正注视着灯光一点点远去,直至消失才转过头来。月光映照下,原本极为灵动的双眼带着些许惺忪的慵懒,却透出一股诱人的媚意。 “靖哥哥……” 榻上的丽人呆呆的望着天边的一轮残月,好半晌才有些郁闷的翻了个身,抱住怀中的丝被,绝美的面容上浮现出一丝惆怅的神色:“靖哥哥,你远赴大漠探查敌情,风餐露宿的,身子骨还好么,以你此时的武功应该不会有危险才对,可是会不会遇到什么意外……这么久没回来,蓉儿想你了……” 丽人仿佛梦呓般的声音越来越低,直至几不可闻,蓦地却又清醒过来,睁开双眼朝下看去,才发现不知不觉间,自己的双腿正紧紧地夹着被子,伸手一探,亵裤上已是一片濡湿,顿时红晕满脸,羞不可仰地将头埋入枕下。 “靖哥哥,你不在身边,蓉儿好寂寞啊……” 昏昏沉沉睡到天色发亮,黄蓉振作精神从床上爬起,早有仆人将面盆栉沐等物端了进来,匆匆梳洗一番,又将从不离身的碧玉竹杖佩好,穿过庭院中的水榭,来到作为丐帮帮主办事之所的前厅,鲁有脚等帮中长老皆已齐聚一堂。见到黄蓉到来,原本三两散立的众人顿时转过身,一起行礼:“参见帮主!” “罢了。” 黄蓉左右一扫,只见厅中稀稀落落空出不少座椅,不由轻轻一哼,很快却展颜一笑,抬了抬手示意众人免礼,坐了下来,才开口说道:“本帮规矩,五日一议,由各位长老参赞我处理帮中要务。今日正是会议之时,有什么条程现在都可提出,供大家商议。” 语声清脆优雅,引人思慕,其中暗含的一丝凌冽却让在座的众长老心中一凛。 为首的鲁有脚轻咳一声,拱了拱手说道:“启禀帮主,属下这里有两道条程,还需帮主定夺。” 见黄蓉颌首示意,鲁有脚继续说道:“第一件,是北地英豪招募之事。自从郭大侠和帮主主持襄阳防务,响应号召前来的武林人士越来越多,其中不乏好手;但近来有人表示,愿奉帮主夫妇号令抵抗蒙古,只是不想加入本帮,受诸多规矩管辖……” “江湖中人,散漫惯了,不愿受到拘束也属正常,然而抵抗蒙古大军不是拔刀助拳那么简单,更是长久之事,如何组织群豪,让他们听从号令,日后终归有个章程,然而现在诸事草创,鲁长老,我们不妨先这样……” 黄蓉款款而谈,仪态从容,对着鲁有脚吩咐:“以太守府名义设立一馆,专门接纳来投的四方好汉,此馆,便名群英馆罢——顺便,明晚在郭府设下大宴,我也去见见新来的英杰,这些人皆是为国出力,仗义而来,不可寒了他们的心。” 鲁有脚躬身应承下来,接着又说道:“这第二件,就是唐州、邓州和荆南三处分舵的舵主之位空缺,亟需帮主确定人选。” 这话一出,厅中坐着的众人表面淡然,暗中却都竖起了耳朵。 “这个嘛……” 黄蓉略一思索,便干脆利落的下了决断:“洞庭分舵副舵主陆庭干事得力,特调任唐州担任舵主,品秩拔为六袋;执法堂执事长老陈大勇,转任邓州舵主;荆南舵主之位由副舵主钱昇升补……诸位需谨记,这三处分舵紧靠前线,将来是我丐帮编练精锐弟子、以求对蒙古大军能有所作为的核心所在,意义非同寻常,切不可怠慢。” 说完,看着座位上有些诧异的众人,黄蓉轻露皓齿,莞尔一笑:“怎么,清算了前长老彭长净,便以为我会重用污衣派,不再提拔净衣派的弟子?” “属下不敢!” 看着不少人一副被点破心事的模样,黄蓉有些无奈的摇了摇头,温言说道:“污衣净衣,只是出身不同,而本帮用人,唯贤与能。更何况蒙古铁骑近在咫尺,倾家灭国之祸就在眼前,这种时候还不团结一心共抗外敌,却在此蝇营狗苟,争些鸡毛蒜皮的小利,有意义吗?” 黄蓉说得兴起,干脆站起身,来回踱了两步,朝着那几张空着的座椅抬了抬下巴,发出一声冷笑:“替我转告那几位病了的长老,对彭长净叛逃的追查到此为止,有些事我不打算再追究,让他们好自为之!” “遵命,帮主!” 厅中的众人齐声应是,有人看着黄蓉轻扬螓首,英气凛然的模样,就在心中想到:“帮主当年不过一小小姑娘,大半是靠着洪老帮主之威才勉强就任。可这三年来,不仅武功一日千里,帮务处理上也是渐渐成熟,这帮主之位是坐得越来越稳了。” 很快,又有其他长老提出条程,黄蓉与众人逐项定夺,直到日暮时分才商议完毕,待得其他长老纷纷告辞离开,鲁有脚看了黄蓉一眼,才迟疑道:“帮主,彭长净身为净衣派首领,帮中唯一的八袋长老,门人弟子众多,后患怕是没有这么容易消弭。而且现在他躲了起来,不知藏身何处,说不定还会对帮主不利……” “这我知道……真要清算,帮中骨干怕是十之二三都和他有关系,只是亲疏不同,未必肯替他卖命罢了。” 将手中的青瓷茶杯放在几上,黄蓉有些疲惫的叹了口气:“蒙古大军的威胁迫在眉睫,我不愿在此时大动干戈,让丐帮伤了元气;而且随着彭长净的败亡,他的势力也是树倒猢狲散,真正的死党早就跟着走了,剩下的……算他们见机得快,暂时还是镇之以静吧。” 沉吟半晌,鲁有脚有些沉重的点了点头:“也只能这样了,请帮主放心,我会看好帮中动静,让那些宵小之辈不敢有异心!” 黄蓉微一颌首,转而说起彭长净本人:“至于这个前彭长老么……我击败了他三次,破了他的邪功,还让他几十年集聚的势力尽毁,不得不亡命天涯,不恨我入骨才怪。现在他在大宋无立锥之地,想要报复于我,唯一能有所指望的,就是去北边投靠蒙古,出卖我和丐帮的情报作为立身,然后成为蒙古大军南下的爪牙先锋。” “好贼子!” 鲁有脚听得圆瞪双目,一拍桌案勃然而起,大怒道:“这厮真敢如此丧尽天良?!” “有什么不敢的?” 黄蓉微微一晒,娇美的面容上露出不屑之色:“鹰犬爪牙怕也不是那么好当,他又不会行军作战,如我是蒙古人,多半会把他暗中派遣回来,和这里潜伏的jian细一起里应外合,制造机会谋害于我……说不定,不用我们费力去搜寻,到时候还能有和彭长老再见的机会呢……” “帮主!” 鲁有脚突然躬身行了一礼,郑重说道:“属下知您武功高强,但您的一身安危干系大局,请务必保重自己,不要轻易涉险!” 看见鲁有脚郑重其事的模样,黄蓉脸上的笑容微微一滞,随即摇了摇头:“鲁长老你可知道,如果能确定彭长净投了蒙古,其实也不全是坏事……” “帮主,这是为何?” “在有些人看来,我和彭长净原本只是帮主之争,党羽中同情他的或不在少数,可如果他投靠了蒙古人……我相信绝大多数帮中兄弟都能是非分明,与他划清界限。” “……帮主言之有理。” ……暮色匆匆,很快就到了掌灯时分。 黄蓉在院中用过晚膳,想起先前一整天的议事,不由一阵气闷,起身到卧房脱下一身劲衫,换上时下民间女人常穿的宽袖襦裙,朝府外走了出去。有丐帮弟子上前请示,黄蓉轻轻摆了摆手:“不用跟随,我只是在附近走走。” 待出得大门,沿着石板大路行了盏茶不到的时间,转身走入一条砖砌的驰道,又沿着平缓的山坡,走上一座满是竹林的小山,步入山顶的凉亭,放眼望去,整个襄阳城的夜色顿时尽收眼底。 夜风轻拂而过,不时有脱落的竹叶在月光下飞舞,黄蓉静静眺望着因连年战乱而疲敝不堪的城池,绝美的容颜也不免染上几分落寞。 “我以女子之身,承担丐帮偌大一份基业,何其不易……靖哥哥却想要只手挽天倾,让这半壁神州免于沉沦,更是比我艰辛何止十倍百倍?眼看朝廷君昏臣jian,一年比一年民不聊生,这抵御蒙古铁骑的大业,只怕是难了……靖哥哥,如果不用理会这些,回到桃花岛安安稳稳过我们的日子,那该有多好……” 不知过了多久,棱棱的车轮声从远处响起,一辆马车缓缓行来,至凉亭处停下,从车厢中传来男女作乐嬉戏之声,不时爆发出一阵大笑,旋即又静了下来。 不一会,从车帘中探出一个士子打扮的年轻人,摇头晃脑的望向这边:“哪来的女人?光看背影就如此引人遐思……” 语气油滑轻浮,且带着醉醺醺的酒意,显不是什么善类。 一边说着,年轻士子抓起车旁挂着的灯笼,挥手赶开下人的搀扶,踉跄跳下马车,一步三晃的走了过来:“到底是谁家的小娘子,嗝……不要怕,让老爷我瞧瞧你的脸……” 被打断思绪的黄蓉本就不喜,听见这话更是羞恼,一脸怒意的转过身,看见的却是面前衣冠不整的醉酒士子,不远处马车的车帘半掀,一个光着身子、仅拿件亵衣遮住胸前的女子正好奇的望向这边,显是这士子的侍妾一类。 昏暗灯光下,只见黄蓉的肩膀微微耸动,待到抬起头,眼神中已是一片冰寒,脸上却笑靥如花:“这位公子,大晚上的走这夜路,就不怕遇到鬼么?” “好美的人儿!……小娘子你————” 不等士子从震惊中恢复,只见手中的灯笼突然熄灭,紧接着一连串噼啪声如雨点般响起,伴随着啊哦的阵阵惨叫,待得马车旁的下人扑了过来,只见士子正以狗吃屎的姿势跌在地上,脸上片片青红,口中被塞了满满的泥土,撑在那兀自发愣,而黄蓉早已消失不见踪影。 “少爷,少爷!” “嗬嗬嗬——” 回过神的士子像疯子一般手足乱挥,好一阵才被下人硬拉着停下,待挖开嘴里的土块立刻又跳了起来,一边惊惶四顾:“鬼、鬼!一定是鬼,快跑啊————!” 不等说完,士子屁滚尿流爬上马车,一叠声的催促着下人驱赶马匹,向着山下的大道亡命狂奔而去。 高高的竹林顶端,黄蓉悄无声息的站在一根纤细的竹枝之上,窈窕的身影随着晚风轻轻起伏,冷眼看着马车消失在远处,才暗唾了一口:“真是晦气……难得没带值更弟子出门就遇上这等腌臜事,怎就这般巧……” 想了想也没放在心上,正准备另寻条路绕回郭府,却发现出了这口恶气,先前郁闷难解的忧愁已在无形中排解了大半,顿时心思一动,又想起五六年前从桃花岛逃家出走,第一次闯荡江湖,游戏风尘的时光,不知不觉间,一缕淡淡的微笑在嘴角浮现。 最新找回无声的舒了一口气,黄蓉侧头看了看山脚下依然有着点点灯火的郭府,不再犹豫,一撩裙摆,足尖在枝叶上轻轻一点,整个人如离弦之箭,向着远方重重的夜色飞驰而去。 ……时光匆匆,两个多月一晃而过,雄伟的襄阳城依旧朔立在深秋的寒风之中,外有兵卒cao练,内有丐帮弟子巡守,看上去一切无恙,只偶尔有些不知真假的流言在周边悄悄扩散开来。 “听说了吗,马员外的家中被劫了!” “哪个马员外?” “城东白关镇,专门放印子钱的那个,这事您不知道?金银财宝一夜间搬空,连放钱的契据都被一把火给烧了,那马员外哭得跟嚎丧似的,拉着绳子上吊好几次都没死成……” “该!这马员外放贷十多年,逼死了多少贫苦人家……我家的一个远房,就是向这马大户借了10贯钱买青苗,半年后上门讨债,房子卖掉都不够,还被逼着把两个孩子给卖了,紧接着孩子的娘就疯了,现在也不知是死是活……依我看,这就是丧天良的勾当干多了,报应来了!” “什么报应……偷偷告诉你,就是那女飞贼干的!” “嘶……就是上月把黑风岗的钱粮兵器偷了个精光,五位寨主都脱得赤条条挂在寨门口的那位?臭小子!那叫侠盗,侠盗懂不懂?劫富济贫,除暴安良,这样的人物就算是盗,那也是贼盗中的英雄好汉!” 只听唉哟一声呼痛,年轻人揉着脑袋,一边向着茶桌对面的老人抱怨:“侠盗就侠盗好了,您老能不能小点声,海捕文书到现在还在桥头贴着呢……” “少废话!那帮捕快衙役除了欺压良善还能抵甚么用,我多少还是个里正,怕它怎的?” 老人一脸的不耐烦,抬起手中的书卷作势欲敲:“我知道你消息灵通,又打听到些甚么,都赶紧与我说了!” 见老人摆起了架子,年轻人有些无趣,只得继续说道:“我一个表弟的娘舅的侄子在马员外家作伴当,听他说,那女飞……咳咳,那女侠盗行事威风得紧,前一天就在员外的书桌上留下拜帖,言明要取的财物;到得次日,马员外遍邀相识的拳师好手,加上自家的护院家丁百多人,将整个庄子围得铁桶一般!谁知子时不到,后院突然起火,等到众人赶去,才发现地窖中的金银早已不见去向,几名看守的武师家丁被人打晕,五花大绑的叠作一堆,连女侠盗什么时候来的都不知道!这可真真是来无影去无踪了……” 就在邻座的茶桌上,四名服色各异的汉子貌似饮茶,实际却留神听着这边的故事。待得年轻人说完,开始聊别的事情,为首的虬髯大汉微一示意,扔下几枚铜钱,抓起手边的毡帽戴在头上,转身走出这小镇上的唯一一间茶肆。 余下的三人纷纷跟了出来,其中一名皮肤蜡黄的精瘦汉子快走两步,赶在虬髯大汉身旁低声道:“大哥,这说的就是我们要去对付的女飞贼么?我们三人从河口赶来,一路上已经几次听到有人传言她的事迹,如果所言皆是不虚,似乎有点扎手啊!” “何止是扎手……” 大汉脚下不停,一边淡淡说道:“能在那么多人的环伺之下出入如无人之境,远不止是一身轻功那么简单,而且也不是没有出手过……我去黑风岗打探了消息,那女飞贼黑巾蒙面,一身夜行衣,只看得出是年轻女子,五名寨主也不算无名之辈,不过数招就全被打晕在地,这样俊的功夫……” 听到吸气声接二连三的响起,大汉停下脚步,往身旁斜睨了一眼:“怎么,怕了?” “大哥说笑了!我们沔阳四义兄弟齐心,一路斗过多少强敌,闯出这偌大的名声,又怕过谁来?” 精瘦汉子咧嘴一笑,露出满口黑黄的烂牙,拍了拍腰间鼓鼓囊囊的包裹:“不管是什么凶神恶煞,有这吃饭的家伙在,管教他有来无回!” 听见这话,身后一高一矮、相貌却颇为相似的两人一起上前说道:“正是如此,还请大哥放心!” 大汉转过身来,环视一圈,赞许的点了点头:“没有被折了锐气,甚好……那女飞贼武功高是高,但又不是比武打擂,谁跟她你一拳我一脚的正面决胜负?” 一边说着,大汉从怀中掏出一张叠好的淡黄信笺,示意给三人:“这就是那女飞贼的留信,你们都看看吧。” 精瘦汉子接过信笺打开,三个人的脑袋凑到一起,见纸上只有寥寥几句话:恺运兄见字如晤闻君有白玉美人,见者悉誉为奇珍,奈何呈于jian相,供其亵玩,此何暴殄天物邪?今踏月来取,君素雅达,必不使小妹空手而归也。 看着这极为娟秀的行楷手书,矮个汉子忍不住挠了挠脑袋,憨笑道:“写得文绉绉的,看得不怎么懂……” “早让你多念点字又不肯听,哪天给你本武功秘笈都看不明白,丢人!” 精瘦汉子鄙夷的看了眼矮子,忍不住抬头问道:“大哥,看这信女飞贼和文家很熟啊,怎么还要去他家偷东西?” 虬髯大汉听了就有些牙痛,瞪了精瘦汉子一眼,将信笺抽了回去,正待继续说话,那精瘦汉子却将捏过信笺的手指放在鼻前一嗅,眼中顿时yin光大放:“女儿家的脂粉香气……这女飞贼还是个年轻女子?说不定还是个美人啊……啧啧,大哥,我想起当年玩过的那两名衡山派侠女了……” “哼,老二你还好意思提那次?” 另一名高个汉子往地上呸了一口,颇有些悻悻:“你倒是过足了瘾,结果那两女人逮着机会自己抹了脖子,我们兄弟俩可连口汤都没捞着,接着还被衡山派追杀了三年,从沔阳一直跑到河南……” “稍安勿躁……兄弟一场,怎么会少得了你们的份?你看这不就机会来了么……” “先说好,这次如能得手,得让我们俩先上……” “嘿嘿嘿,那是那是……” 看着原地傻笑的三人,虬髯大汉不由无语,有些恼火的低喝道:“八字还没一撇的事,你们几个在这做梦呢?万一败了,说不得还得想法子逃命,都给我把皮收紧点儿,此去文家堡有得忙了!” “是,大哥!” 见大哥发怒,三人都恢复了正形,跟在大汉身后继续往前,只是没走两步,那精瘦汉子又忍不住开了口:“大哥须怪不得我等,这次不仅有美人,文家也是豪富,给的银子都足够兄弟们开心过下半辈子了……” “……不是文家堡一家,是加上之前被劫的,一共有三家联合出了三千银子的重金。等做完这票,我们兄弟就找门路买个告身,往南找个地方安顿下来吧……这蒙古鞑子占据的北地,实是不能待了。” “大哥说得有理……” 四人在寒风中一路交谈,脚力却是极快,不过一个多时辰,一座建在山腰的坞堡已是遥遥在望。 山脚下的凉亭有几人或站或坐,一个执事模样的人看见四人,赶忙迎了上来说道:“诸位可是前来我文家堡助拳的沔阳四义?” “正是!” 虬髯大汉从怀中掏出一面铁牌,交予执事,那执事验完了信物,对着四人一抱拳,伸手一请:“远来辛苦,老爷正在堡中等着四位,请随我来。” 说完,便带着四人一路拾阶而上,穿过宽阔的堡门和校场,来到后方的庭院,沿路都能见到家丁手持兵刃,巡逻探查,到处都是或明或暗的岗哨,显戒备极为森严。待转过几座假山水榭,来到一处宽敞的厢厅,只见一名身着锦袍的魁梧男子正坐在主位上等着众人。 见此情景,四人皆知这就是文家堡的主人文恺运,一起上前行礼:“拜见堡主!” “好、好!都免礼吧。” 文恺运抬了抬手,示意四人坐下,然后一脸欣喜的说道:“久闻沔阳四义的大名,今日还是第一次得见,果都是非同凡响的人物……” “不敢当堡主寥赞,在下蒋清彪,这三位是某的结义兄弟——千臂猿猴邓通,笑弥勒王金,木阎罗王宝,这次乃是从河口帮王帮主处得知消息,方才连夜赶来,万幸没有误了堡主的大事。” 最新找回说起正事,文恺运捋了捋蓄起的胡须,叹着气道:“实不相瞒,我已金盆洗手,在官府中谋了个武职的差遣,本打算以这秘藏多年的白玉美人像作为晋身之阶,谁知事有泄漏,引来这女贼的窥伺。仓促之间,我实在无法召集更多的帮手,这次,还真是要倚仗四位了。” “堡主说的哪里话来……” 蒋清彪又抱拳一礼,一脸慷慨的回道:“堡主是王帮主的朋友,也就是我们沔阳四义的朋友,本就义不容辞,更何况还许下了如此重金,我等兄弟焉敢不尽心尽力?” “嗯……这话说得在理。” 文恺运微一沉吟,手指一弹,便有小厮捧着托盘走了出来,上面是整整齐齐的一叠银票。 “这都是亨通钱庄开具的银票,见票即兑,共计一千两,便作为订金先给各位;只要能保住宝物,擒下那女飞贼,无论死活,剩余的两千两如数奉上,绝不食言!” 看见在座的众人除了蒋清彪还镇定一些,其余三人都是直勾勾盯着银票,连喘的气都变粗了,文恺运笑眯眯站起身,踱到众人身边,拍了拍蒋清彪的肩膀,大有深意的盯着他说道:“只是这白玉美人,据说已入了贾相法眼,可是万万不容有失啊……” 蒋清彪听得心中一突,想了想却咬牙笑道:“堡主放心便是,我兄弟四人拼着性命不要,也当护得宝物周全!” “如此,甚好!” 文恺运哈哈一笑,转身坐回原位,指着一旁两名家将打扮的人说道:“这是我堡中的护院头领,便由他们带你去我府库布置,堡内的家丁也供你们调遣,今夜这一战,许胜不许败!” “是,堡主!” 兄弟四人向文恺运告退,临出门也没忘收好银票,由着两名头领带着来到府库,查探之后埋伏陷阱毒药,设下岗哨暗桩不提,一番布置,很快便日薄西山,月色升起,堡中的家丁点起火把继续巡视,在夜色中宛若点点萤火,分外醒目。 府库最深处,一间位于地下的宽大库房内,唯一的入口已被合上,落下沉重的门闩,房中央的一张几案上别无它物,只放着一个尺许长短,贴着封条和火漆的木匣,金边流苏,镶红带翠,看上去极为精美,显就是兄弟四人今夜保护的目标了。 蒋清彪靠着墙席地而坐,一动不动的盯着几上的木匣,眉头紧皱。一旁的邓通正百无聊赖,有一搭没一搭的哼着小曲,见状忍不住问道:“大哥,你总瞅着这匣子做啥,难不成还能看出朵花来?” 蒋清彪摇了摇头,半晌才轻声说道:“我说不上来,就觉得今晚这味儿不对,很不对……” 看见蒋清彪一脸的凝重,邓通先是一惊,随即拍了拍怀里的银票,咧嘴笑道:“大哥你就是寻思太多!依我说,有了这许多银子,就算等会不敌那女飞贼,我们兄弟跑路便是,还真能为这劳麽子白玉美人舍命不成?” 邓通又伸手指了指库房,继续说道:“大哥你再看这青石砌的墙壁,大门那巴掌厚的铁木,还有这几人合力才能落下的门闩,我怎都想不出一个女流之辈如何才能进来……” 就在此时,只听碰的一声闷响远远传来,紧接着地面轻轻一震,打断了邓通的话声。 “门外的陷阱被触发了!” 两人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中看到紧张和兴奋混杂的神色,可等了片刻,除此之外居然再也没有一丝声响传来,心中顿时就有些忐忑:“那女飞贼既然踩了陷阱,府库里埋伏了足有好几十号人,怎的一点动静都没有?” 两人默不作声的拔出手中兵器,屏住呼吸,侧耳细听门外的情况,在这死一般的寂静中等了不知多久,一个带着纳闷的问声陡然在房中响起,声音虽轻,却依旧把他俩吓了一跳:“大哥,这到底咋回事,外面的人都睡着了?” 只见远处墙边,砖铺的地面像书画般被卷起一角,一个脑袋从坑中露了出来,一脸迷惑的看向这边,赫然是老三王金。 蒋清彪脸色一变,急忙挥手让王金重新藏好,回头却看见邓通舔着嘴唇,盯着门闩,一副跃跃欲试的模样:“难不成看那小娘皮水灵,已经抓起来准备开荤了?” “都给我噤声!” 蒋清彪忍不住伸手抚额,恼火的低声喝道:“一个两个都这么不给我省心……万一这是女飞贼引诱我们开门的jian计怎么办?再等等……” 话音未落,只听轰的一声巨响,整扇大门受到外力冲击,一瞬间几乎弯成弧形,然后以更快的速度反弹回去,又是砰的一声,爆裂的撞击声在密闭的室内来回激荡,直让人震耳欲聋。 蒋清彪和邓通捂着耳朵,两人面面相觑,皆是骇然:“这是在用攻城的檑木撞门么?” 不等两人有何动作,又是一次更猛烈的撞击响起,只是这次还带着咔咔兹兹、让人牙酸的木材断裂声,只见那铁木的大门依旧完整,然而支撑的门枢却再也承受不住这股力量,崩散成了无数碎块,整扇大门一阵摇晃,最终朝着屋内轰然倒下,激起大片烟尘。 皎洁的月光曲曲折折倾洒在室内,透过还在翻滚的烟尘,一个窈窕的人影出现在门口,踏着倒地的门板走了进来,一身黑色劲衫,黑巾蒙面,背着一个不大的包裹,举手投足婉约优雅却又气质禀然,正是黄蓉。 “这文家堡还真是深藏不露,光是这大门所用的木料,怕就不是凡品……” 目光在室内随意一扫,黄蓉一声轻哼,径直向着几案走去,视地上趴着的两人如无物。 “好、好贼子!” 蒋清彪迅速从地上爬起,跨步抽刀,向着黄蓉的脖颈横扫而去,黄蓉却不闪不避,伸出两根手指,葱白般的指尖在刀侧轻轻一弹,只听锃的一声脆响,蒋清彪手腕一麻,掌中快刀再也拿捏不住,嗖的一声飞了出去。 “着!” 地上的邓通一声狞笑,手中一个圆筒激射出几百根牛毛细针,密如雨点般朝着黄蓉的上半身盖了过去,与此同时,一根套索也悄无声息的从地上跃起,套住黄蓉的双腿就要用力一拉。却见黄蓉上半身往后一折,足尖一点,整个人仿佛平躺般离地而起,不仅尽数避开那些细针,身下的套索也是擦着靴底掠过,无功而返。 没了兵刃的蒋清彪不但不退,反而竖指成爪,对着还在半空的黄蓉拍了下去,尚未及身,五根手指皆渗出淡淡的黑色,一股焦热的气息扑鼻而来。 “大力鹰爪功?倒是有两分火候。” 黄蓉手足舒展,轻轻巧巧的侧身一翻,整个身子凭空横移三尺才重新落下,让蒋清彪的倾力一击落了个空,看着呆立原地的两人,黄蓉冷笑一声,单手叉腰扬了扬下巴:“你们就是沔阳四鼠?这几年在荆淮闯下不小的名声,不会就这点手段吧? 还有什么招数都使出来好了,我这里一并接着!” 蒋清彪伸手一拽,把双手扣满了飞镖、还在犹豫要不要射出去的邓通拉到身旁,使了个眼色,又堆起满脸笑容,对着黄蓉抱拳道:“咳咳……女侠武功高强,在下佩服,不敢再有什么非分之想,堡主的白玉美人就在几上,还请去取吧!” 黄蓉侧过头看着他,明亮的双眼仿佛会说话一般透彻心灵,直看得蒋清彪额头冷汗一颗颗落下,脸上的rou都快笑僵了,才轻轻一笑,转身探手,向着几案上的木匣抓去。 指尖刚一接触匣子,只听啪的一声,一团淡紫色的烟雾从匣底喷出,同时机括声响起,黄蓉脚下的地面突然一空,露出一个丈许方圆的陷坑,几十柄短刀倒插坑底,刃尖闪烁的寒光令人生畏。而就在坑壁的一处角落,一个蹲伏的黑影看见陷阱打开,立刻揉身而上,雪亮的刀光一闪而过,向着黄蓉落下的双腿挥去。 不仅如此,天花板上埋藏的挂钩悄然脱落,一张坚丝编织的大网当空盖下,丝绳上银光闪闪,赫然全是锋利的鱼钩,一旁的邓通也是一声大喝,双手连挥,刹那间仿佛真有几十只手臂,飞镖、投石、袖箭、子母梭、铁蒺藜等足有上百柄一起射了出去,将眼前的空间尽数笼罩。毒烟、陷坑,渔网,加上这密密麻麻的暗器,瞬间就将黄蓉置于绝地。 就在这间不容发之际,只见黄蓉抬腿一踏,足尖点在一起落下的几案上,整个人仿若陀螺般急速转动,原本已小半落入坑中的身子就此冉冉升起,紧接着一连串锃锃锃的兵刃撞击声,近身的暗器都被手中亮出的两柄分水刺拨打弹开,有不少向上飞去,击中渔网,不仅止住其下落之势,还震得渔网不断爆出一股股黄色粉尘——渔网上果还有后着。 眼见黄蓉越飞越高,又是凭空借力,一个转折掠出渔网的范围,手中的分水刺往天花板上一插,就这么挂在空中,与此同时,噗嗤噗嗤声连连续响起,十几股黑色水箭从四周墙中射出,溅落在地上,冒起袅袅的白烟。 库房中陷入一片寂静,下一刻,蒋清彪和邓通膝盖一软,连同被惊得再次露出脑袋的王金一起,毫不犹豫的对黄蓉跪了下去:“饶命啊女侠——” “可怜我上有妻儿下有八十老……不是,上有八十老母下有妻儿尚待供养,女侠您大人有大量,就饶我们一命吧!” 看见黄蓉轻轻一跃,落在地上若无其事的拍了拍手,蒋清彪和邓通两人更慌了。 “女、女侠……不,姑奶奶……女菩萨!女菩萨您一定是天上星宿下凡搭救众生,慈悲为怀普渡世人……” “差不多就行了。” 黄蓉打断三人的胡言乱语,不耐道:“又没说要杀你们,在那装模作样的干嘛?” “万万不敢!小的做梦都没想过,世上竟然有人的武功能高到这等地步,这些玩意只能唬唬江湖上的好手,就不在尊驾面前献丑了。” 蒋清彪灿灿站起,一边将暗藏的手弩、袖箭、毒粉之类物事从怀中衣袖等处抛出,扔在地上,又看了眼不远处正从陷坑中狼狈爬出的王宝,满脸堆笑:“那宝物掉入陷阱,怕是有什么脏污,小的这就为您取来!” “取那空盒子干甚么?” 黄蓉摇了摇头,看见蒋清彪他们诧异的目光,不禁轻笑一声,伸手在背后包裹上一拍,一尊通体白玉,晶莹剔透的仕女雕像就落在手中,对着蒋清彪晃了晃,一脸的戏谑:“文恺运命你们守这府库,自己却早就带着白玉美人偷偷跑了,看这模样,敢情你们还蒙在鼓里?” “什么?!” 蒋清彪听了先是大怒,一转念却又明白这是无可奈何之事,一时间便有些意冷,只邓通犹在那咬牙切齿:“这无耻老狗,居然敢诓骗我等兄弟!” 黄蓉却没再理会这些,打量了一眼整个房间,叹了口气道:“看来也就技止于此,没什么新鲜招数,罢了……” 言下颇有未尽之意,听得蒋清彪一愣,正狐疑间,只见黄蓉柳眉蹙起,转头看向自己几人,正色道:“我一向不杀人,但你们沔阳四鼠作恶多端,遇到了不惩戒一番可不是我正道中人所为!” 手中食指连弹,只听噗噗几声,小石子激射而出,分别打中四人软麻xue,蒋清彪几人一声不吭便倒在地上,浑身酸软,连动动手指的力气都无,只能惊恐的看着黄蓉笑意盈盈取出绳子,一步步朝自己走来,几人想起传说被脱光了绑在寨门口的黑风岗寨主,心下皆是大悔:“狗日的小贱人真是狠毒,还不如一刀杀了我们来得痛快!这次可真是栽到姥姥家了……” ……几个时辰过去,黄蓉一路施展轻功回到郭府,悄无声息落入后院,回到卧室去除夜行装束,一番收拾之后,躺在榻上,却辗转反侧,怎么也无法入睡。 “怎的每次夜出归来,这身子都一片火热,旖念难消?” 此时的黄蓉已和郭靖成婚两年有余,并非当年懵懂无知的少女,然郭靖本就方正道学,更不会沉溺于闺房床笫,故对男女之事的了解依然简单,一时只觉瘙痒难耐,却又羞涩无比,不知不觉一只手伸向双腿之间,却立刻被紧紧夹住。 “啊……是我太想念靖哥哥了吗……靖哥哥……蓉儿又想你了……” 略显冰凉的手指在牝户轻轻摩擦,逐渐变得湿润而充满弹性,不一会,一截指尖仿佛无意中一滑,没入泥泞,顿时让黄蓉身子一颤,僵硬了片刻,才呼出一口长气。然而很快,整根手指都不见了踪影。 “靖哥哥……哦……啊……” 榻上的黄蓉发髻散乱,秀美的头颅不自觉向后仰起,喘息声也渐渐变得急促。 在不断颤动的丝被下,原本紧闭的双腿也张得越来越开,似乎那道熟悉的身影仍在面前,正在自己身上纵横驰骋。 颤动的幅度越来越大,丝被悄无声息滑落大半,将黄蓉峰峦起伏的身子暴露在月光下,仿若一条正激烈扭动的白蛇,然而那原本解语花般的双眼此刻却失去了灵动,仿佛隔上了一层轻纱,正随着节奏的加快变得越来越朦胧。 “靖哥哥……蓉儿是你的……蓉儿的身子都是你的…………” 神思昏乱间,眼前熟悉的身影一阵模糊,似与另一人叠在了一起,眨眼重又变得清晰,赫然是那身材高大、满脸胡子的蒋清彪!下一瞬人影一变,又化成满嘴烂牙、一脸猥琐的邓通,然后是矮胖憨傻的王金,再然后又化作别的身影,一个个老少不同,面貌各异,但皆是之前遇过的邪恶宵小之辈。 黄蓉脸色一变,本能想要清醒,却发现身子不受控制的剧烈抖动,大张着嘴巴却发不出丝毫声音,一股暖流从小腹升起,又向四周扩散,仿佛温水慰遍四肢百骸,理性的惊悚与rou欲的甜美快感一同袭来,本就凌乱不堪的精神再也承受不住,脑海中一阵天旋地转,顿时昏了过去。 直过了好一阵,黄蓉才长叹一声,从余韵中悠悠醒转,脸上的红霞犹未褪去,却已将整个脑袋都蒙在被子里,低声自责:“蓉儿啊蓉儿,你是名满天下的丐帮帮主,大侠郭靖之妇,怎能做这等不知羞耻之事?” 这样便有些懊恼,可转念却又想到:“我和靖哥哥本就是夫妻,许久不见,就是想他,这又有何不对?” 其实黄蓉身为东邪之女,受黄药师藐视世俗礼法的熏陶甚大,初出江湖时也是亦正亦邪的做派,只是后来遇到郭靖才收敛,此时半年多无人约束,自由不羁的心性又慢慢开始复苏。 黄蓉越想越觉得自己理直气壮,忍不住在榻上兴奋的翻了个身,从被中露出脑袋,只是当她想起妄念中那些邪恶宵小之徒的身影,还是皱了皱眉:“难道,我真的是个人尽可夫之人……” 又心烦意乱了一会,直到天色微光才沉沉睡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