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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玉枕上,拥着锦被,望着头顶绣着仙鹤祥云的轻纱床幔,鼻头一酸。这几日她总是入睡困难,每到夜阑人静的时候,关于裴勍的一切都如潮水一般涌上心头。难道此生真的情深缘浅吗?她恨不得只身飞过关山,去凉州城寻他,哪怕他被埋石下,也要一块一块的把石头扒开,把人救出来。可她又多期望着他下一刻就出现在面前,告诉她,他安然无恙,什么事情都没有。她手中握着一支鎏金红宝石茱萸攒花朱钗,一下一下,无意识地摩挲着。这茱萸发钗是端午那日裴勍送给她的,这几晚,她都要将其攥在手中,才能勉强安眠。入夜四下静谧,不知过了多久,突闻房门一阵响动,薛亭晚心头一跳,忙拥着锦被坐起来,“入画,侍书,外面什么动静?”因着裴勍不在府中,入画和侍书担心自家小姐,每夜都陪着她睡在内室外头的碧纱橱中。两个丫鬟闻此声响,亦是大惊,忙起身去看,不料一个高大的身影推门而入。那谪仙似的俊脸上新添了两道伤疤,甲胄上还染着干涸的血迹,周身都是凌人杀伐之气,遮掩了平日那股子清冷的仙人风姿。裴勍将腰间佩剑一抛,边走边解了身上的鹤羽大氅扔给下人,然后行至榻前,握着她的后脑,迎头便是一吻。这是一个热烈,克制,忍耐,又期待已久的吻。他捧着她的脸,吻得前所未有的凶狠。唇齿之间充斥着热烈、灼烧、和guntang。薛亭晚略微一愣,泪水唰的一下便淌了下来,她揽上他的脖颈,玉臂交缠,同样深情的回吻他。离别太久,他线条分明的下颌都冒出了青青胡茬,粗粝又硌人,他喘出的气息里,带着塞外的青草味,秋夜的寒露凉,还有一抹晕着杀气的冷松香。她却一点不嫌,抱住他的窄腰加深了这个吻。数日未见的思念,九死一生的惊险,都化成这缠绵一吻。她心中的恐惧,悲伤,苦痛,在埋入这个结实的胸膛的时候,都飞到九霄云外,化为乌有。温香暖玉在怀,慰藉了裴勍的满身风霜。至于那些手握利剑披荆斩棘的生死一瞬,她不问,他便永远不提。他定定望着她,深邃的眉眼间似是挽着半坐春山,半潭秋水,满是化不开的深情,清润低沉的嗓音带了三分喑哑,“我回来了,阿晚。”她泪眼朦胧,所有的惊魂未定、六神无主,都化为心头饱涨的安心和后怕,哽咽着锤上他的胸膛,“你混蛋!这样大的事,就那样一走了之了!为什么不告诉我!?倘若你真的有个三长两短,让我和腹中的孩子怎么办!?”他握住她的手,一惯波澜不惊的脸上有愧疚,也有心疼。薛亭晚不知道的是,他一切早有准备。如果他死了,自有十九护她周全。临行凉州之前,他已经写好了和离书,若此去以白骨敬江山,只需她在和离书上签上名姓,便能再嫁为他人之妇,然后平安喜乐的度过这一生。你瞧,堂堂裴卿业精六艺,才备九能,心思缜密,料事无双。他把所有的身后事都安排好了,要她这一生既周全又安稳,唯独没有考虑过他自己一分一毫。更没有考虑过,没了他,她会不会好。薛亭晚哭累了,一双美目嗔怨看他,“管他地老天荒,天地无棱。这辈子,除了你,我谁都不要。你若死了,我也绝不独活。”裴勍神色一震,揩去她桃腮上的粉泪,声线沉如磐石,“好,咱们这辈子生时共白首,死后合xue眠,阿晚,今后我再不会留你一个人。”她郑重点点头,拉了他的大掌贴在小腹上,那里有一团小小的生命——是她和他的孩子。掌下的小腹温热平坦,尚未见孕肚雏形,他却已经开始想象,孩子将来的模样是否像她更多。望着她朦胧的泪眼,他把她紧紧揉进怀中。明日隔山岳,世事两茫茫。叹光阴有限,叹荣枯有数,奈何兜兜转转,终究牵牵挂挂。这一生燃尽孤勇,护山河无恙,护她喜乐安康,也就够了。夫复何求?并非俗粉是夜,暮色苍苍。朝中六部大量人力都被调去对付反军,大理寺天牢中没有往日重兵把守,一行黑衣人趁夜色潜入大理寺天牢,将一名女囚犯劫出。薛楼月摩挲着手中的茶盏,望着下首的女囚,略抬了下巴,一旁的婆子上前,将蒙着女囚眼睛的黑布解开取下。这女囚蓬头垢面,一身灰青色囚服,身形消瘦枯槁,脖颈上还有一块巴掌大的伤疤,是犯了重刑之人才会被施以的烙刑。薛楼月上下打量她一番,毫不遮掩眸中鄙夷神色,“史清婉,别来无恙啊。”这一年来在监狱中不见天日,猛地见到帐中的烛火灯光,史清婉的双目猛地一阵刺痛。等看清上首之人是薛楼月的时候,史清婉狠狠抖了一下。“当年的大齐第一才女,堂堂史氏嫡出的大小姐,竟然沦落到如此地步,真是叫人唏嘘啊。”薛楼月笑着转了转手上的戒指,“当年史小姐对裴国公一片痴情,我还以为史小姐会嫁如裴国公府,没想到......到头来,竟是便宜我那个阿姐了。说来可笑,史jiejie在天牢里呆了短短一年,外头竟如同隔世——恐怕你还不知道,我阿姐薛亭晚和裴勍二人举办的盛世大婚,如今堪堪数月过去,两人竟是连孩子都有了!真是弹指一挥间!”当日史清婉意欲毁掉薛亭晚的清白,不料多行不义必自毙,人证物证俱在,被献庆帝一张圣旨送进了大理寺天牢。她心慕裴勍多年却不得,此时听闻短短一年的功夫,裴勍已经另娶她人,和薛亭晚连孩子都有了,下意识尖叫一声,跌坐地下,浑身发抖地厉声咆哮道,“不可能!绝不可可能!你在骗我!”她心仪的男子,竟是娶了她最憎恨的女子!她的嗓音嘶哑如锯木之声,昔日娇嫩的容颜也衰老如三十妇人。堂堂史氏大小姐,身上贤淑文雅的气度已经消失殆尽,只剩下如泼妇疯婆一样的痴狂怨妒。史清婉的父亲史太傅乃是当朝一品大学士,官拜太子太保,自持诗书传家,去年重阳宴上史清婉被献庆帝下了天牢,史太傅嫌她丢了自己的人,毁了家族声望,二话不说便送去天牢中一封书信,以断绝父女之情。自此之后,史太傅果真狠得下心,没有踏足过大理寺天牢一次,史母心疼女儿,花重金打通其中关节,来狱中探望过她三两次。为了不刺激史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