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答瑞久居山中不知世事,这也说得通。我是在想──在怀疑,下句中提及的“守陵人”会不会指得就是他?我也很疑虑:若他真的是,那我的运气岂不绝佳?怎么想都不似真的。话说回来,他好像称呼我为“主人”。这年头,思想开化,起义四起,早已推翻了帝制,凡事都讲究个平等才算时髦。他这一声“主人”叫得我汗颜不已:老子什么时候成他主子了?要说他是个猫儿啊狗儿啊的,就是小黄,叫声主人也情有可原,可他一个大男人,虽是草莽出身,却也该晓得男儿膝下有黄金,只跪天地父母的道理。他两腿一弯不算什么,老子还怕折寿呢!除却这浆糊一团,警署那边也是浆糊一团。九月中,省立第一农科国民高等学校发生恶劣打架斗殴事件,下班生造反,与上班生发生肢体冲突,伤及校日籍教师两名,其中一位还是颇负盛名的日本农业专家。我曾简言,日本礼教规矩为首,学校是培养人未来走向之所,自是礼教制度最为严格,阶级泾渭分明了。下班生(低年级生)应无条件服从、侍奉上半生(高年级生),学生无条件服从、侍奉教师,诸如此类。下班生敢与上半生拳脚相向,还伤了教师,毫不夸张地说,此举等同谋逆。宪兵队逮捕了十来个学生。不过在满洲国,国高的学生有优待,因为他们都是人尖子,保不齐哪天去了日本,入赘日本家庭,自此前途平顺光明,我们小小警察可惹不起,因此无人看不懂眼色,并没有让这些学生吃许多苦头,拖拖拉拉到了九月末,十来个学生放出了大半,等轮到我去查看时,牢里仅剩三个学生。我自然不会亲自驾临牢房提审他们,而是将他们分开,挨个儿送进提审间,看下面人问些例行问题,不过是个过场,若无意外,最迟后儿个便会全部释放。我在外间隔着透明窗子看,甚是无聊。茶水用过一盏复一盏,不觉小腹微涨,起身小解。回来的路上却碰见了许久未见的罗大公子。自小妹出嫁后,罗大公子贵人事忙,便未联系。据说他南边的商铺惹了大乱子,冒犯了不得了的人物,掌柜也趁乱跑了,商铺停摆多日,堪堪关门大吉。如此看来,再去找他小聚,吃酒赏花,未免太不识趣。只是我以为他会在南边处理事情,怎的竟会在这等腤臢地儿碰到?罗大公子垂头疾走,似是在思索些个,冷不丁和我碰了个顶头碰。我瞧着有趣,伸手扶了他,口中道:“哟,罗大公子,多日未见,清减了许多呀。”他抬眼瞧是我,面色微变,抓住我手臂皱眉急声道:“你在就太好了!我昨儿才回来,一回来就听说我家那个小兔崽子被关进来半个多月了,你想想办法,能先给他弄出来不?”他这一通话颠三倒四,我按下他的手,诧异道:“你家的小兔崽子?你有儿子?”“不是,”罗琦兆缓了神色,言简意赅,“我姐的孩子,是个苦命的,三岁时候没了爹,六岁又没了娘,我爸就把他接进罗公馆养大,谁知越大越不像话!让人cao碎了心……”我知道他必然有自己的门路。今儿提审的就是那几个学生,他家的兔崽子想必是其中一个了。反正都是要放出来的,不如做个顺水人情,便说道:“你莫慌,你外甥准保没事儿。你要看他就跟我过来──他叫什么?”“郑学仕。”“哦,倒是个文质彬彬的名儿,”其实这几个孩子的资料我没看,口中回道,“是在国高念书吧?你且在我旁边坐会儿,等审完了,你直接带他走便是。”我说话还是有些分量的,罗琦兆也知晓其中利害,当下松了口气,连声道谢,与我并肩步入提审室。才进去,便有人说三个都审完了,很顺利,问我接下来怎么做?我说道:“把叫郑学仕的放了,剩下两个带回去,手续全了就滚犊子,少他妈的在牢里占地方还浪费粮食。”提审室的人只负责服从命令,先领了两个学生回牢房。这两个学生倒是有趣,一个像霜打得茄子,蔫头蔫脑不吭声不吭气,另一个这完全然相反,不断挣扎,高声叫着放开他,一双虎目圆瞪,倒是有几分英雄风姿。只可惜性子太过冲动,到哪儿都讨不了好。那不讨好的学生行经我身侧,突地扭过头来,厚唇由抿至开,一口浓痰迎面而扑,转眼黏在我脸上。胃里直犯恶心,当下启声让他留下。罗琦兆急着见自家外甥,对这个拖了时间的学生极是嫌恶地瞥了一眼。丢脸丢到这份上,若是气急败坏徒让人看笑话。那学生倒有些胆识,见我走到他身前,还会冷笑。我说道:“刀呢?”罗琦兆闻言一皱眉:“依署长,何必脏了自个儿手?”我接过刀,刀刃薄而利,倏倏地泛着森森寒光。那学生照旧冷笑不停。我一挑眉毛,反手割下他校服一角,抹去脸上痰渍,又对着布料吐了口本署长自喉咙中搜刮出的琼浆玉液,潦草一包,掰开着学生的嘴把布料全塞进去。他自个儿都有些傻眼。我挥挥手让人赶紧带下去,坐回座位上喝茶漱口。罗琦兆坐得离我八丈远,说道:“你太他妈缺德了!”“放屁,不这样还闹呢!学生不读书,闹到号子里好看?还以为自己多伟大。”话音才落,里屋门又开。这便是罗琦兆的外甥郑学仕了。罗琦兆两三步踏过去,抬手扇了兔崽子一个大嘴巴子。我悠悠地喝茶看好戏。这些孩子就是欠教训,天塌了还有个儿高的顶着,哪里轮得到他们出头?一群热血冲昏了头脑的傻逼!只是等到郑学仕露出了正脸,老子一口茶没呛死。这他妈不是老子最后一次去大观茶园后头找戏子相公寻欢,在旅馆反倒被扎了一刀在左肩窝子上的那个兔崽子吗!☆、第九十二章(第一卷·完)那厢罗大公子教训完孩子,听到我咳嗽便扭过脸要关怀几句。他一扭脸,他家兔崽子也瞧见老子了,登时倒吸口冷气往后退了两步,绊着凳子腿仰面摔个四脚朝天。这我可开心了,把茶盏随手递给边上人,两手撑着椅子扶手慢腾腾地起身,走到罗琦兆边上,瞥了眼被吓得眼睛发直的崽子,笑眯眯对罗琦兆道:“没领错吧?这是你家的?”罗琦兆恨铁不成钢地瞪了眼自家外甥,说道:“依署长,给您添麻烦了,此次罗某欠你个大人情,待我把这小子收拾安生了,再去请您吃酒赔罪!”我摆摆手笑说严重,眼角睨到我二人口中的麻烦瑟缩地爬了起来,全然不见当初拿刀时的那股子狠劲儿,让我发笑的同时又隐隐有些失望。像方才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