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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眼里模模糊糊的,像糊着一层砂纸,灯光打在上面都成了漫反射。他微垂下头,捏紧了沙发扶手,能看到手背泛起的青筋。“依舸,”他说,“我总不会害你。”他这样说不给我震撼是不真实的,可这样的理由,根本不成立。我冷声道:“你我非亲非故,我凭什么要相信你却不相信自己?而且,邹老板,”我故意叫他老板的称谓,以疏远彼此的关系,“此事涉及到我父亲。身为人子,理应查得水落石出,不让有心之人染指父亲身后事。反观之您和罗大公子,知晓的事情只会比我多,这让我怎么想?”他不再说话,也不看我。我却觉得荒谬,只不过一句想当然耳的警告,便要寻到这般偏僻的地界,装神弄鬼,好似见不得光,又没个道理。荒谬!简直是荒谬!“我也不指望您能将已知的事情告诉我,但同时希望您不要插手我的事。”说完转身,手搭在把手上,轻轻一拧,门锁便开了,“邹老板,再会。”“依舸!”他大喝一声,身後猛然传来一阵重压!胸口挤压着房门,发出哐啷哐啷的声响,被他撞得七昏八素。未等搞清状况,又被他翻过来,死死揪住领子。他呼吸间的气流都喷到了我脸上。妈的,不知道的还以为里面“战况”正盛!我气得咬牙切齿,这人还蹬鼻子上脸了!遂曲起右膝,狠狠顶上了他的肚子,趁他松懈的时刻一脚踹出去!老子一摸爬滚打训出来的兵痞子还制不住他一个成天喝茶坐办公室的?那才奇了怪了!踹出去的那脚没使全力,要不然他早趴下了,而不是捂着肚子把着桌角喘粗气。我冷眼瞥了他,却看他颤抖着嘴唇,弱声道:“依舸……我、我是……”是什么叨咕半天也没叨咕出来。嗤笑一声,不屑地扭头离开。这人真是病得不轻!转身开门,外面俩小警员站在走廊上说说笑笑。看制服,是宪兵队的。宪兵队多是日本人,由军队直接管辖,不属警察署。这一次的安全警备,他们负责内部,警署负责外围,便也不奇怪在这里见到他们了。尤其……看了看空旷延展的走廊。三四层全部是独立的包间,充当休息室,每个休息室门上挂着名牌,都是些有头有脸的人物。如果把耳朵随意放在某个紧闭的房门上,便能听到里面情深意浓、翻云覆雨的喘息呻|吟声。想来这两个小警员也只是要寻寻乐子,就像啃着剩骨头的狗一样。见了我也不惧,眼神轻佻,凑在一起嘀嘀咕咕。他们再如何下贱,也是日本人,惹不起。把他们当做空气,略抻了抻衣服。走到楼梯口时,恰逢刘国卿刚送走孟老板,抬头见到我先笑了下,随即又慢慢敛起,目光在头顶和领口处徘徊,忧虑道:“你们……发生冲突了?”我顺着他的目光垂眼看了下领子,看不到,不过即使看不到也能猜到必定是被扯得褶皱凌乱。头发也支楞八翘,因为冬天,头发长一些暖和,便没有剪得很短,如今倒是被他看出了端倪。他指指我的脸,刚才压在门上被压得发红,问道:“他打你了?”老子怒目圆瞪:“借他两胆儿!他敢?!”奇耻大辱!一jian商的打得过当兵的?明明是老子胖揍了他一顿!“你──”他还要说什么,被我打断:“闭嘴。”又道,“你的孟大老板平安归去了,可少再整出什么幺蛾子!跟在我后面,不许乱跑!”他张张嘴,明智地选择了听话。一场虚幻浮华的晚宴尚未落幕,却已真正带来了意料之外的潘多拉魔盒。而钥匙就在我手上。只是彼时的我,尚且肆无忌惮,懵懂不知。☆、第三十三章此后自是要寻柳叔问个究竟。柳叔避而不谈,被追问烦了,便摆手讲不知道。即便抬出阿玛,他也只是抽着旱烟不做声。邹绳祖一定是知道些什么的,但是我才揍了他,撂不下面子凑过去问。如此磨磨蹭蹭到了来年,刘国卿一个人也没意思,并习惯了逢年过节就来我家混吃混喝,加之刚回来没多久便因沃格特不适应奉天干燥寒冷的气候,而去了大连调养的小妹这一对儿也回来了,到了腊八,便都凑一块儿喝上了腊八粥。我是极高兴的,便多喝了两杯。唠闲嗑儿的时候,小妹忽然提到了她和沃格特的婚事。这次他们一起回来,我没有像上回那样给沃格特冷脸,但说给笑脸,老子也着实做不到。一想到从小疼宠的小妹如今就要投入一个半路杀出来的程咬金的怀抱中,而且下辈子都要和他一起度过,心里便很不是滋味。就好像一只小猫、一只小鸟,精心养大了,又漂亮又精致,却拱手让给了别人,这心情自是不言而喻。没当场应下,却也没反对。儿大不由娘,到了适婚的年纪,两人还情投意合,我一个做哥哥的并没有立场置喙。末了去了书房,打算默默在心底抹两把心酸泪,却又被刘国卿打断了。如今这间书房,他进出是越来越熟稔随便了,如入无人之境。对此应该制止的。但不知为何,心底却隐隐有些高兴。就像能体现咱俩很亲密似的,便由他去了。刘国卿上来,怀里还抱着依宁,依宁怀里还抱着猫,可谓层层叠叠,跟西洋婚礼上的结婚蛋糕似的。我本来还有两分伤心,这一瞅,实在没忍住,乐了。依宁很缠这个半道儿爹爹,刘国卿也惯着她,偶尔下了班,还会拉我一起去给闺女买玩具、买书本、买好贺儿,简直是百依百顺,要啥买啥,我都不好意思了,他却不在意。“依宁你就会欺负你爹!没腿啊,还是不会走路?多大了还让人抱!过完年就要上学了,也不知羞!”我笑骂道,“成天就抱着猫崽子,它又跑不掉!”依宁很有些小聪明,知道有刘国卿做靠山,我便奈何她不得,很仗势欺人地冲我吐了吐舌头挑衅,把猫崽子搂得更紧。刘国卿把她放下来,摸摸小脑袋放她在一边玩,看她自娱自乐起来,才回头道:“看你不得意,我合计劝劝你,却又不知该怎么说。”抬手止住他的话,颓唐地窝进椅子,叹气道:“没什么,只是有些矛盾罢了。沃格特对依诺好,我也是看在眼里的。可是一想到结了婚,依诺就要跟沃格特走了,我又舍不得了。”他笑道:“你这叫断奶心理。一般新mama给孩子断奶的时候,心里都会失落,不过断了也就断了,你要学会适应。”又道,“依诺又不是不回来看你了,瞧你失魂落魄的。”我一撇嘴,眼前是他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