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途的渺然并不能打压下人们吃喝聚会的乐趣,酒一落肚嘴一张,天大的祸事便也成了口舌间的话题;你一言来我一语,言语的来往中将沉重冲虚、消淡。吃饭可以是一种必须,也可以是一种消遣;满足了肠胃的必须,顺带着社交的消遣。口舌渐渐地满意了,胃府渐渐地充实了,心田渐渐地沉醉了……酒足饭饱,双颊绯晕,心思活络开来,一个美妙的夜晚就这样降临。李沉舟支着筷子,去挑那鱼身上的白rou,连带炸透了的葱姜,蘸了鲜卤,愈发显出rou质的丝丝细细。筷子夹着了rou,却连了鱼皮,被皮牵扯着,不好生拉,不好硬拽。这时另一双筷伸过来,按住鱼皮,任鱼rou剥离。李沉舟抬眼,美瑶向他轻轻颔首,他笑以致意,鱼rou爽然入口,满颊生香。鱼rou在口,眼却仍然望着美瑶——他向来都对眼里有内容的女人感兴趣——不管是什么内容,不管这女人是做什么的。眼里没有内容的女人,固然也很好,不过一眼看透,总容易觉得没意思。李沉舟喜欢探幽、喜欢猜谜,喝了点酒之后的李沉舟,尤其如此。美瑶感受到李沉舟的目光,那种带着邀请含义的温柔,她再明白不过。她缓缓挑起眼角,瞭了李沉舟一眼,将那鼓鼓的肌rou和含笑的眉眼纳入心底——理想的寻欢对象。高大、英俊、言辞温和、风度悦人,居然在给费老头儿帮工,有点儿屈才,有点儿不可思议。听干娘说,是有来头的,上海那边的——果然水土不一样,养的人也不一样?秀音也在笑,笑得老于世故。她并没老眼昏花,她将一切看在眼里。既想笑话,又想不动声色地观望——饱暖yin/欲,千古同行,历历不爽。美瑶是女人,她也是女人,女人的心思,她就算不全懂,也懂得差不多了。美瑶怎样看李沉舟,她就怎样看李沉舟,美瑶看出李沉舟怎么好来,她也看出李沉舟怎么好来。不过她还多看了一样,她看出李沉舟眉宇间那股子“命犯桃花”——燕大汉也许是个好燕大汉,可是这个“好”敌不过纷至沓来的风流运。他一生至少会有好几个相好,每个他都留恋,每个他都欢喜。更糟糕的是,他们也都欢喜他,也许比他欢喜他们还要欢喜他。燕大汉也许会痛苦一时,但由于命犯桃花,他身边永远不会缺人,不是这个陪着,就是那个陪着,有人陪着,痛苦也会大大减轻,真痛苦的是很可能是再也不能陪他的人。燕大汉的痛苦,说到底,不过是一个始终被追求者的小痛苦;他的风流则是命定的——不管他自己想不想风流,想不想被很多人喜欢。被很多人喜欢的人,再多的小小瑕疵,也能够被原谅。他们是被桃花宠坏的。于是桌上的情景就变得微妙起来,一种异样的氛围在葡萄架下忽闪。李沉舟照样吃酒、挟菜、应答费老头儿的话,一双俊眼却勾着弯儿往对面美瑶的方向瞟去。美瑶自是心领神会,嘴角拉出优美的曲线,眼睑仿佛蝶翼,缓慢地扑闪,每一下扑闪,都向李沉舟这边送来一缕水纹,幽幽的粼粼的,不慌不忙、脉脉不绝。喝多了酒的李沉舟,肚里起了热,一直烧到胸腔和脑上。这种眉梢眼角的把戏,早些年他没少玩,兴致到了,格外得有意思,堪比西门庆和潘金莲的对白,就是略略收敛些——情/欲就是如此培养起来的。要知道当时他跟萧秋水泡茶馆时,两人之间,也有类似的欲诉还休,当然后来一切都证明,是他自己误会了——多情的误会,落得个无情的结局,不说也罢。费老头儿和秀音两双老眼,雪雪亮,貌似在插科打诨,醉话连篇,心里都在呵呵怪笑,笑好事将成,别人的好事,自个儿的好事。在这瑟瑟秋意的世界上,抱着个温热的rou体,予人快乐的同时,予己快乐,汗湿床榻,进退黏腻,却没有停止或分开的意思。呼吸交融中,整个世界都变得柔软、轻媚:世界就在那手指的碰触和爱抚之间。夜幕四合,灯烛恍然。零落的桌上,杯盘狼藉,望向桌边人的眼,也越发得朦胧闪烁。虫声唧唧,贴墙而鸣,不比白日里蝉声的洪壮,却别有一番私语的味道——当然是情人间的私语。小丫头过来,收拾碗筷。秀音真的是喝高了,春心一发不可收拾,指着阿彻和干活的丫头就打趣儿:“小子,你看这个meimei颜色如何?不如预先说下亲事,不算委屈你罢?”灯火下,早熟的丫头,不过十一二岁光景,已经红了俏脸。秀音的院子,本就不收丑驴的,就连丫头,也要模样俊俏脸蛋儿秀丽,如此陪衬,方不失了头脸。红了脸的小丫头,张着眸子偷瞧阿彻。不管是以一个十一二岁小丫头的眼光来看,还是以这一干大人的眼光来看,阿彻都是个很俊的男孩子。假以时日,必能长成一个美男子。调皮捣蛋归调皮捣蛋,这一点是不容抹煞的。然而,这个美男胚子却冷着张脸,抱着大瓷碗咕嘟咕嘟地喝汤,喝完了,嘴巴一抹,筷子啪得一放,“委屈我了,我不要这种货色!”一句话,将大人间的红粉柔情击散,酒醉者的意马心猿勒紧。桌边的小丫头,抱着碗筷,顿失花容,大眼睛眨着,一副欲哭不哭的模样。秀音——自然也失了老脸,却永远沉着地,“你先去别地儿忙,这里不急!”冲那丫头说的。小丫头低了头,躲闪似的快步去了,是一株含苞花临了风雨的失色。秀音转过脸,盯了阿彻,“小爷今晚心绪不佳?菜不合胃口?”倒没想真跟孩子计较,顺话讲话而已。阿彻抿了嘴,秀长的眼谁也不看,又像谁都看了似的,四下一转,定了定美瑶,又定了定李沉舟,鼻腔里似有似无地哼了一声。费老头儿看出端倪,嘿嘿直笑,“小鬼头这是喝的哪门子的干醋?——我说你别急呀,等你再长大些,毛再长长些,什么样的小女娘没有?”转向秀音,“那个丫头,阿彻看不上!人家要的是九天仙女,月亮上的嫦娥,你这窝里随地儿巴拉来的,人家看不上!”阿彻忽地站起,仿佛更加忿然,踢了凳子一脚,把凳子踢歪,转身就要往外冲。冲过李沉舟身边,抓着那只伤肩,狠狠一捏,“喂——你!你的房钱给我!”李沉舟肩上一痛,正莫名所以,抬眼看见阿彻恶狠狠地瞪着他,嘴角直直地撇着。那双眼里的情绪,是如此地不忿,如此地激烈,李沉舟一瞬间,以为自己透过阿彻,看见另一个人这么撇嘴瞪他。当时,是在江边,江风湿腥,人心激忿。他有些愕然,有些恍神,然而肩上的痛感却是实实在在的。旖旎的情怀荡然一空,他略皱了眉,握着那只小手,轻巧地一掰。阿彻登时呼痛,手不由地松了,耷拉下来。“房钱我回去给你。”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