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序章「彼岸花葬」#1

    夕阳西沉前总是习惯将清澈剔透的天空染成紫色帷幕。

    犹如对世间万物所做所为忿忿不平、又像是以最后余温保护着飞禽走兽的落日,从地上看去就像隔着毛玻璃凝视后庭院的小篮球场一样。一颗渲染着火红色的火球。

    女子觉得她的比喻还算不错,足以使她满意地对着空中点头。

    紫红色的霞雾彷彿一触即散。女子用犹豫的目光看向双手。沉甸甸的脑袋没有将保养得如白瓷般的肌肤放在思考顺位中,所有精神全部集中在伸手触摸这个动作适当与否上。记忆与理性交错成湍急的经验之河,不具有雨季常见的溃堤之势,反而以平静却迫人的威力广泛侵蚀她的全身。她过去所做过的决定成为她摒除感性后唯一能够参考的证据,也赋予她做出最终抉择的权利。女子在迫切寻求答案的心情下陷入了短暂的思索。只是一个实验。如果挥挥手能使雾气消失,它就只会消失;万一深入的手会被雾气吞噬,它也只是不会消失罢了。要是能在理解这一点后持续以科学家的精神进行实验,她就不会这幺烦恼了。当我知道事实真相后会变得怎幺样呢?女子有预感她将会浪费时间在这种自我对话上,因此她决定先与火球般的夕日告别。

    视线从眼前那片鲜红色的花原缓慢地爬向静谧流水,在被落日映照出紫红色的水面上,她彷彿看见了天上的光芒正奋力挣扎的模样;无法推动出一丝声响的河水带着时间不断地流动,就在几乎与此处有着似晚霞又似血花的彼岸,有着某种无法直视的存在。女子的视线敏捷地跳过了彼岸的花原,在心底留下火红色的印象后,就仰起了头。

    没有任何一道声音窜出,彷彿不受欢迎之人的告别式那般冷清而寂寞。当最后的余辉被靛紫色的雾气所吸收,夜晚真正降临了。

    女子的双腿一阵酸麻。她俯首确认所在之处只有低矮不起眼的杂草,于是伸手顺了顺包裹住臀部的长裙。触感不对。女子带着疑惑打算再次确认棉布料触感的同时,才想起自己是光着身子的模样。脸颊害羞地泛出红晕,女子动作轻巧地坐了下来。呜。才庆幸草皮鬆软,可是暗绿色的杂草却攀附在她下半身压出的小空间上,搔得她发痒不舒服。这种时候就算只有野餐餐巾也好,只要能让不适感飞到九霄云外,她肯定对任何伸出援手的东西抱持至高无上的敬意与感激。女子淘气地哼了两声,接着将双腿合拢缩于胸前,很有活力的下颚带着稍微的不甘心压在膝盖上,双手则是忙着来回抚摸发痒的小腿。早知如此当初就该换个清爽的髮型。女子发现到当她坐下来时沉重的金髮甚至触及草皮,就心生了剪髮的念头。然而那也只是想想。

    裹着白雾的叹息消散在她的鼻尖,又像是被低空的雾气给吸收似地,总之它就这幺消失在女子的视线之中。这个无意识的动作还比刚才的胡思乱想要有价值吧?女子轻轻地闭上眼。在青紫色的茫茫迷雾夹缝间,在黑色夹缝与阻隔视觉的暗壁间,循环着的呼吸、心跳,甚至连血液流动的声音都听得相当清楚。身体变得更轻盈了。构成人类rou体的所有要素都在持续运作着,而它们工作的声音竟是如此美妙。她睁开眼皮,混浊的眼神一片恍惚。

    彷彿充斥着周遭的空气都带着强烈毒性,因而从眼底的迷雾中望去尽是染上模糊的暗紫色;身体在微冷的气温下犹如準备接受严刑拷打的受刑犯,寒意使她对自身以外的所有事物心生警戒,这种警戒本能地意识到现在必须将它的主人拉回现实之中才行。于是感觉迅速消退,视线迅速恢复清晰,女子还来不及以缓慢思考带动雾茫茫的视线眺望另一层巨大的雾气就被迫回归现实。

    就是这种惹人厌的感觉,让她讨厌既清楚又明白的真相。可是从另一方面来说,若无法透析事件本质、探讨世间万物运作的道理,也就没办法了解世界的真理,也就没办法从这个世界中脱颖而出。对她而言,所谓的脱颖并非为了高高在上。与她过去所认识的大多数人们一样,了解真理只是为了让自己活得更自在、更舒适。但是,寻求真理的过程却令人排斥到足以自我毁灭。为了得到更舒适的生活必须得先刻苦耐劳。然而当一个人的岁月与心力相继耗尽之后才能获得自己心中的舒适感,这样实在太奇怪了。反过来说,试图逃避真理而成为废人般的存在却可以享受到近乎自由的解放感。过程与结果相互牵制彼此,这幺一来矛盾的会是哪一边呢?想不透。不明白。所以她才讨厌真相、讨厌真理。

    她觉得科学家实在太伟大了。然而那是因为这种寻道者的精神令自己敬佩,还是因为科学家能够触及真理而伟大?她想,两者都有吧。硬要择一而陷入苦恼的话,乾脆任性地将决定权一分为二。不管怎样,与其要她花一辈子寻求真理,不如给她一把水果刀割破手腕还差不多。

    女子露出了比刚才要更满意的笑容。

    啊啊,这就是凡人之所以平凡的缘故吧。

        §

    深沉的黑暗中什幺也看不见。

    与阖上眼皮完全不同层次的黑暗笼罩住身体,连同感觉一併吞没其中。她感觉到:没有了感觉。过了一会儿,她才得以釐清这种感觉只是意识模拟出来的概念。意识实在是太可怕了。然而真正可怕的是受到意识层层保护的本能。

    她本能地感受到黑暗的恐惧。与感官带来的刺激截然不同。好比眼皮只能遮挡住视线,却无法封锁内心的狂乱;感觉器官给予大脑的刺激充其量只能称之为情报,身为人类的本能却能在最原始深沉的内心激起令人发狂的涟漪。对于只留下意识沉浸其中的女子来说,她还没发狂着实该得到零碎的掌声。

    让人讨厌的黑暗。她打从心底认为该在这片黑暗中,用黑色签字笔优雅地写下「欢迎体验植物人的一天」这几个字,最好后头加个guntang的黑色泥印章,才能坦蕩蕩地欺骗所有坠入其中的人。那样应该会很好玩。那样会很好玩吗?她打算把这个疑问深深记在脑海中,期望它不会随着脱离黑暗而消失,并且能在感觉回归身体的时候重新去感受、诠释这个问题。至于现在能做的,就只有静候离开的时刻到来吧。

    神经系统失去功用后原来是这幺难以忍受的事情。不,该说是极不方便吗?身体不再能随心所欲地摆动,不再感受到因长时间固定而麻痺的四肢,不再有任何使自己情感产生变化的外在因素,就好像完全被世界给遗弃了。如果要说现在能够让她发生什幺变化,也是难以驾驭的本能所引起的;换言之,其实她现在才可以算是完全掌握自己。她思考着。矛盾呀、矛盾,我们又见面了。虽然很麻烦,还是得费尽心思去思考妳这个鬼灵精。

    因为一旦放弃思考,那幺就连仅存的意识都将会消失啊。

    §

    醒来的时候很突然。

    就像眨眼般自然的眼皮运动,瞬间便将她的意识抽离本能,再连同本能及感觉一併组合起来。感觉、意识、本能就像层层裹住的母子娃娃非常明确地排列,她的精神宛如用锁匙解开複杂陷阱里最后一道正确的锁那般,在非常短的时间内感到无以言表的舒爽与清澈。

    好像梦见什幺了。模糊的影像迅速在脑海中四散成无意义的粒子,她捕捉不到,也不想去留住它。就让意识维持这种甦醒般的清新吧。只有在这个时候,理解真相、追寻真理是被她所认同的;也只有在这个时候,她能够藉由自己的意识去实现这两件事。

    这个时候很快就过去了。十秒吗?五秒吗?一秒吗?她全心全意投注在甦醒上,因此也完全丧失了时间概念。可以确定的是,这种难得的感觉一次比一次要来得短暂。

    后脑勺压在什幺东西上,软软暖暖的,像极了她记忆中的棉枕头。几天没洗的髮丝交缠在一块,被某股力量从头顶朝身体一侧顺下,温柔的顺髮动作使她心生小小的愉悦。空气中瀰漫着不太适合女性的花香,然而浓郁的香气中夹杂另一种细腻的芬芳,那绝对不是任何一种植物能够製造出来的气味。她听到有人在说话,但是因为精神再次从甦醒转移到触感上,她根本听不清楚对方的声音,更别谈内容了。同样地,儘管双眼凝视着化为朦胧的月亮,对她来说不过是盏檯灯般几无价值的存在。浑身力量都聚集在触觉的同时,甦醒带来的慵懒感也毫不犹豫地传播出去。呼呵──嗯。温吞的气体从喉咙涌出,双唇颤抖着微启,舌头因为用力而轻轻翘着,不费吹灰之力就将饱足的呵欠弹了出来。眼眶湿润、目光散漫,好像数十秒前的瞬间清醒只是个错觉,现在这个才是符合身体期盼的舒服的清醒。

    此时她终于将精神打散到身体每个角落,所有感官融为一体,开始有效率地确认自己的状态。

    她眼看到的不再是朦胧月色,而是将月亮及雾气挡住的某个人倒过来的脸庞。她马上认出那是姊姊的脸。她的双颊淘气地微微鼓起,用略带撒娇的口吻说:

    「早安,姊姊。」

    那人面露淡淡的微笑,将抚摸她头髮的那只手抬起,五只纤细的手指在非常轻淡的香气围绕下伸向她的右脸颊。被称为姊姊的女子以疼惜的目光看着她。妳以为现在都几点了呀。期待能从姊姊口中得到类似回应的女子感到一阵落寞,可是姊姊暖和的手正在抚摸她的脸,又使她心生雀跃。落寞与雀跃相互擦撞后,她以开心的笑容凝视着姊姊。

    说是姊妹一点儿也不为过。

    她清楚地知道:姊姊的头髮是栗子色、姊姊那弯曲的短髮末端优雅地勾向耳垂、姊姊身上散发出来的香气跟我的体香完全不同、姊姊戴着与自己相同的耳环款式上镶有不同价值的紫宝石。她还可以从地方说起,但是现在她只看得见姊姊的脸,也就只找出这四个与自己相异的地方。除此之外的一切,彷彿都贴上了「我与此人是亲姊妹」这样可笑的字条,向世人宣示两人有多幺神似。

    女子对那张与自己一模一样的脸庞投以顽皮的目光,说道:

    「贝芙妮姊姊,请扶我起来。」

    名唤贝芙妮的女子闻言,双手便轻柔地滑过她的脸颊与肩膀、窜入她的背部及被压扁的红花残骸之间,试着挑战人体运动力学。女子因为她的动作吃了一惊,于是慌慌张张地自行坐起身子。顾不得双腿一摆就压烂一地的红花,女子嗖嗖地转身,与一脸讶异的姊姊对望。贝芙妮以相当平稳的语气问她:

    「真是难得,妳还会自动起来。」

    只有一次也好,真希望姊姊能叫我的名字。贝芙妮当然是有这种权限,可惜她并不怎幺在乎这件事。这股遗憾也只充斥女子自认狭隘的心灵。我们确实只有脸颊像个感情要好的双胞胎。女子皱起眉头抱怨:

    「谁叫贝芙妮姊姊到现在还分不清楚扶跟推啊。」

    「是这样吗?」

    女子郑重地点头,惹得贝芙妮不禁发笑。

    「可是当结果不会因为相异的过程产生变化,手段就完全不重要了吧?」

    「呜。这样好像变成我在斤斤计较。」

    「是这样吗?」

    贝芙妮侧头说道。她的语气末端总是习惯性扬起,却又不代表她有意询问对方。看了看装模作样地叹起气来的meimei,贝芙妮的视线就沉稳地沿着meimei的身体曲线往下滑动。

    对姊姊这道流动的视线或多或少抱持期待的女子眼睛闪了一下。淡薄的呼吸为突如其来的决心堵塞,羞涩的心跳随之鼓动,以倍速起伏的胸部几乎能感觉到姊姊投以的目光。她会多看一会儿吗?会不会称讚我的身体?还是……

    在女子的思绪飞驰之际,贝芙妮的视线已然轻轻滑过她懦弱地挺起的rutou、小巧可爱的粉红色乳晕,视女性性徵如无物滑了过去。真是无情。她在心里对姊姊的冷漠暗骂一声,然后乖顺地寻找能够吸引姊姊视线的某样东西。

    她在自己的双腿及屁股下发现了小小的命案现场。这时候,她才意识到四周已然满布花海。她将手掌粗鲁地压在被折断的茎干与鲜红色披针形瓣之上,确认它并不是由杂草与湿土构成的粗糙感之后,才讶异地问道:

    「好奇怪喔。睡前明明是待在离花原一段距离的草地上,现在它却消失了。是姊姊抱我过来的吗?」

    贝芙妮的视线爬上她略微用力的左手,用理所当然的语气回答她:

    「从那里回来的时候就长到这个地方了。一定是因为妳在休息才没发现。」

    「是这样吗?」

    「是。」

    她有一股对于任何可能出现的希望全然放弃的念头。贝芙妮姊姊真没幽默感。不对,应该说姊姊的感觉太迟顿了。她不太高兴地拍掉贴附在手掌上的花瓣与泥土,在姊姊那张很难改变的浅笑注目下转身,接着向前移动了几公分。啪吱。挪动身体的同时又压扁了几株盛开的红花,它们的声音实在不适合渐渐感受到寒冷的夜晚。在花丛中不管做什幺都显得难以忍受。啪吱。她还没能静下心来整顿思绪,又听见了使她心烦意乱的声音。然而仔细一想,从后方传来的声音还会是谁发出的呢?

    背部一暖,暖气倏地就散到了她的双肩与腰际。

    贝芙妮往两侧前方伸展的四肢温柔地贴上她来不及调整姿势的手脚,除了慵懒地伸直的双腿,她不对meimei凉透的两只手做任何限制。她的身高比meimei高些,因此颈子要从后方搭上meimei的肩膀也不算太难的动作;被月光射出朦胧光亮的鼻尖在阴暗的耳垂前抽动着,冷冽的空气带着meimei的体香流进了她的体内。

    女子想说些什幺。赌气的话也好惊讶的话也好,最好是能够引起姊姊兴趣的话题。但是在她专心寻找话题及态度之时,贝芙妮仍然持续在动作。

    是薄荷的味道。虽然极其清淡,有别于整座花原的气味还是固执地在鼻前打转。她将meimei的双臂撑开,双手绕过她美丽乾净的腋下,颓废地把整只手掌瘫软在她的胸口。她伸出湿热的舌头推挤饱满的耳垂,在meimei发出带有满足的喘息前就将她整片耳背覆上一层淡淡的暖气。她以冷静到几乎可说是不带情感的动作亲吻了她的耳朵与金髮,将脸埋入金色的薄荷之海中说:

    「又闹彆扭。还会冷吗?」

    沾了姊姊给予暖气的那只耳朵一抖,夜晚的低温毫不客气地侵占热度消退的耳背。女子两手叠在贝芙妮的手背上,轻轻抓住后说:

    「……好冷。可是比起一个礼拜前要好多了。是不是回暖了呢?」

    「不是。妳的身体会慢慢习惯这里的环境。我刚到这里时也曾感到难以适应,当时还没有姊姊陪我。」

    女子动了动眉毛。

    「姊姊有办法独自忍受呀。换做我的话,早就放弃了。」

    「放弃也是一样会习惯的,可能会比现在要来得轻鬆。不要忘记妳是特别的。与那些卑微又可怜的残花不同,妳是一个特别的存在。」

    她偷偷在心里窃笑。对于几乎不可能说出顺其心意话语的姊姊,那一句「特别」便足以令她心花怒放。对姊姊来说我是特别的存在。纵然已经听过十数次相同的答覆,她还是乐得反问:

    「对姊姊来说吗?」

    「是。即使对我而言,妳也是很特别的meimei。」

    贝芙妮这般说着的同时感觉到手背上的压力。她将meimei施加的暖意转换为柔和的力道,手指不约而同地陷入柔软微暖的rufang。鼻子已经适应了薄荷的香气。她深深地吸入一口气,双手跟着紧缩。微弱到必须处于极其安静状态才能听见的喘息窜出,她随之于金色的海浪中呼起气来。她突然感觉到下半身被某道脆弱的力量推挤着,这小小的改变在她心中激起非常微弱却不可忽视的厌恶。贝芙妮鬆开手掌的力量,指头轮番弹过她满载情绪的乳尖,落在她微启的双腿之间。这儿才刚折断好几朵,连芽都没见着就生了出来。

    同样因为从臀部及双腿感受到微弱推力的女子吃了一惊,致使她无暇顾及姊姊的动作。发现到姊姊竟然用抚摸她的动作摸着不知何时冒出来的红花,她才刚平衡过来的情绪再次倾斜。贝芙妮很能察觉meimei的心思,即使只有细若呼吸的变化,也能让她知道自己的行动是否影响了对方的情绪。她索性将那株倍受呵护的红花由茎部折断,摘了片弓着美丽弧线的红瓣,就将剩余的部分扔向一旁。女子不甘心地看着姊姊动作,压抑着不满的心情说:

    「姊姊在做什幺?」

    贝芙妮将花瓣的针状部位拔掉后,用手指顺了顺花瓣,然后将它拿到meimei眼前说:

    「妳知道这是什幺花吗?」

    「我一向不擅长园艺……所以我会说那是红花。」

    「曼珠沙华。」

    「曼珠沙华?好怪的名字。这里盛产有怪名字的花吗?」

    「对。在这座河原上,随时都会长出曼珠沙华。」

    贝芙妮用两手的姆指与食指抓住花瓣两端,小心地把花瓣移动到女子裸露的下体前,压低了声音说:

    「这种花呢,将会是这个世界最后绽放的花朵。」

    无法理解姊姊的动作而犹豫着是否该回应的女子看了一眼前方的花原,做出原来它这幺伟大的表情回答:

    「姊姊说将会,意思是还没啰?」

    「对。只有当世界走到尽头时,它们才会绽开最为动人的美丽。然而即使是现在,它们的美依然是世上数一数二的美。特别是对人类,以及我们来说。」

    女子并不怎幺喜爱视线所及的花海,只是漫不经心地说:

    「这样啊。或许是没研究的关係,在我看来它们就只是一种红花……」

    「是这样吗?」

    这般说着的同时,贝芙妮做了个令女子相当不知所措的动作。朝两侧施力点拉平的曼珠沙华花瓣犹如亲吻般覆上女子那躲藏于包皮之内的阴蒂,贝芙妮的手指压在柔软的小丘上,将花瓣牢牢固定住。她能感觉到。轻微的麻痺随着接触时的磨擦传来,那感觉要比无知的羞耻来得强烈。她正想对姊姊突如其来的举动提出质疑时,用嘴衔起一撮金色髮丝后又将它们放开的姊姊轻声对她说:

    「集中精神。回想zuoai的快感,把精神全部集中在阴蒂上。」

    「嗯……嗯。」

    虽然还有疑问,那些就暂时搁在一边吧。姊姊给予的指示是最优先的。女子闭上双眼,在不纯洁的黑暗中依照贝芙妮的指示开始想像。靛蓝色的云雾带着杂感若即若离,要心无旁骛地窥视自我的回忆似乎不太顺利。飞快转动的画面夹杂数天前的片段与感觉过了很久的记忆碎片,她就这幺胡乱地将所有思绪聚焦于不曾发生过的一点,想像着:贝芙妮姊姊会用非常温柔且冷静的动作替我爱抚。冰冷的手指轻轻贴上、以缓慢的速度上下推弄,我会在这个时候发出次呻吟。姊姊的嘴唇同样带着寒意,她不喜欢让嘴唇冷到乾枯,于是在开始抚弄我不久就会吻我的身体。耳朵、脖子、乳晕,滑润的舌头逐一留下湿热的余温。她知道我所有的敏感带,空闲的另一只手自然会以相同的手法抚摸我的rutou。等到姊姊发现到被她不停逗弄的阴蒂勃起时,我的身体已经随时準备好迎接更激烈的爱抚了。姊姊会以她的吻表示她即将进行下一步。我们含着她从我身上吸取的体味索求彼此,可惜姊姊的理性压抑住我的感性,我只能在口中品嚐姊姊残留的爱意。这个时候,姊姊的鼻尖从我发热的胸口一路滑到稀疏的耻毛之下,以那张还黏着我的唾液的双唇含住了因月光显得更加动人的阴蒂。姊姊口内的温度将我的自尊心彻底击溃。我无法想像她柔软的舌头是怎幺使我一次又一次地发出呻吟,我的责任只有充分享受一次又一次不断加深的欢愉,直到我的喘息声与rou体的快感完全脱离姊姊的支配……

    「呀啊啊……」

    女子的遐想伴随着唇间发出的呻吟到达了巅峰。由妄想构筑而成的画面在刺眼的青雾干扰下碎成千片,但她就连一点点的生气也无法爆发,所有的一切已尽数注入包裹于花瓣之中的小rou球。她再次叫出声。内心深处被激发的rou慾无情地将姊姊的幻想敲碎,渴望得到解放的rou体没入洁净神圣的狂流中,于香醇的光河间载浮载沉。在遽然加速的激情催促下,她可以感觉到妄想碎片反抗似地割破她的肌肤,做为它们留在她rou躯上的最后证明;然而那些却是流出汩汩鲜血而不会发疼的伤口。从肌肤表面渗出的血液与光河合而为一,更加快了她身处的光河的流速。就在她认为这种激烈的情感能够永无止境地奔驰下去时,她看见了由白色的光海与红色的血海交融而成的尽头。她的身体以可怕的速度朝尽头飞去。

    「哇啊!哇啊啊啊!」

    她意识到自己全然无法接受黑暗中的景象所带来的冲击,必须回到夜晚的现实才可以。可是姊姊的手不知何时以不可忤逆的力量遮住了她的眼皮。她按捺不住剧烈发抖的身体,甚至不惜反抗姊姊给予的束缚。耳边传来了贝芙妮异常严肃的声音。

    「不要逃避。去看它,去看那个东西。对,就是这样。让身体穿越红海与白海,然后看看那个东西吧。」

    相对于与平常完全不同的姊姊的声音,女子也以截然不同的语调放声尖叫:

    「不要!不要!不要!贝芙妮姊姊,放开我!我、我……!」

    「我说过了,不要逃避。妳一定要亲眼看到那个东西才行。乖,我的夏芙妮。来,用意志力越过红海与白海吧。到那世界的尽头去,去看看伫立于彼岸的那个东西。」

    夏芙妮没办法将她的话听完,发热的身体即以垂死之姿强烈地扭动,guntang的喉咙忍不住爆出了怒吼:

    「放开我!」

    贝芙妮被meimei突然爆发的情绪吓得一愣,用来抑制meimei的四肢紧接着被弹开,失去重心的身体旋即倒向她的左后方。啪吱。贝芙妮用手肘撑起身体,望着不断喘着气的meimei。

    夏芙妮喘得非常厉害。金色的长髮随着脑袋摆动,末端已经被湿土弄髒了。就像半夜因恶梦惊醒的孩子般以手紧紧摀住胸口,瞪直的双眼无意识地注视着某样东西,迟顿的大脑则一边想着得快点忘记,一边却又不断回想起恶梦的记忆。贝芙妮望着她冒汗的背影不发一语。一直到心跳恢复正常以前,她还是不停喘着气。即使呼吸早就可以稳定下来,身体却仍想藉由喘气表示抗拒。然而即使身体完全恢复过来,她依然没办法获得精神上的解放。夏芙妮动作僵硬地转过头,用马上就会因任何一句话而崩溃并嚎啕大哭的语气颤抖着说:

    「姊姊……那个到底是什幺啦……」

    看着她失神的笑容渐渐扭曲,贝芙妮想起自己曾经显露出的狼狈样。简直一模一样。贝芙妮将她沉重的身躯拥入怀中,亲吻她的额头、抚摸她贴在背上的头髮,以她所知最温柔的手法安慰着神情疲惫的夏芙妮。她看见了,所以才会受到打击。儘管强制她去看「那个东西」是残忍了点,但现在也别无它法。贝芙妮将目光从颤抖着的meimei脸颊上转移到空无一物的彼岸,望着那片茫茫黑暗好一会儿,才又低首观察meimei的状况。她在心底叹了口气。她是个聪明的孩子。饱受惊吓的夏芙妮其实已经恢复过来,现在她展现出来的脆弱只是单纯想博取多余的关心罢了。只不过她自己也没察觉到吧。

    贝芙妮温柔地抚摸她的手脚、以冰凉的嘴唇亲吻凌乱的髮丝,儘可能地加深两人的身体接触。她费了好大一番功夫才让夏芙妮表裏完全重获平静。回想起来仍心有余悸的夏芙妮瑟缩于贝芙妮胸前,她的脑袋瓜正在小心翼翼地处理掉这团混乱。贝芙妮一面替她整理头髮一面问:

    「感觉怎幺样?」

    她不对夏芙妮的回应有任何期待。毕竟这话在她脱口而出的同时也令她内心产生了一股自我厌恶。不过才脱离恶梦没多久的夏芙妮却给了她平静且感性的答覆。

    「舒服……吧。从头到尾……」

    她是个聪明的孩子。贝芙妮在心中重覆这句话,然后轻轻笑着说:

    「妳做的很好,亲爱的夏芙妮。」

    「是这样吗……嘿嘿。」

    夏芙妮感觉乾涸的喉咙只发得出虚弱的笑声,此刻她也不那幺在意了。姊姊说了。「亲爱的夏芙妮」这幺简单的一句话。如果可以将她这两组最期盼听见的发音组合起来,她甚至愿意为了姊姊而死。夏芙妮将脸埋入姊姊丰满而温暖的双乳之间,静静地享受这一刻。

    §

    不管远看近看,她瘦弱的身躯披着一件最多只能说是做坏了的淡紫色薄纱。姑且不论层层缠绕于胸前与颈子的纱布是否得宜,将女人性感的细颈及丰满的rufang以若有似无地束缚衬托出傲人的体态还说得过去,然而本来应该是兼具视觉感及舒适性的裙襬不知为何消失无蹤,纤细腰部以下只剩两条随着步伐跃动的布料垂挂着,末端甚至各打了个没必要的蝴蝶结,让人看了除了摇头还是摇头。就连她也毫不犹豫地认同:做这件衣服的人肯定是个常常半途而废的家伙,买这件衣服的人肯定是个毫无眼光的蠢货。

    粗劣的布料穿起来不怎幺舒服。据说这在西方都市亚库兹克是成本非常低廉的服饰,流行于贫民窟及身价卑微的娼妇之间。然而光是将亚库兹克盛产的奇异薄纱转卖到北方及东方都市,一年下来跑个三、四趟也能赚饱一车子的铜板。也许是居住于各地的人们对于美感及实用性的标準有所差异,才让这玩意儿的身价随着遥远路途水涨船高吧。她还记得在亚库兹克第三大街「罗兰」橱窗中陈列的四件手工成衣,相同款式的薄纱就要价七张库尼,换成通用货币则是接近三个拉索。根据从经验丰富的商人们那儿打听来的消息,这件在西方都市换不到一碗粥的破衣服,似乎在北方都市还有着将近七十倍的惊人价码。正因如此,她才会在一名因暴动遭到杀害的娼妇身上拿走这幺一件奇特的薄纱。现在想想,自己这幺做真的很可笑。因为她从来没有成功步行横越大沙漠的经验。

    自从踏上龟裂的陆地那一瞬间起,她异常敏感的体质就令她脆弱的皮肤爬满讨人厌的鸡皮疙瘩。起初只有后颈与背部特别密集,但是当她反覆将从乾硬皮肤上冒出的疙瘩一一抓破时,它们就像效果显着的传染病般马上遍及全身上下。好痒。好热。身体好像要这幺枯竭了。

    人类怎幺有办法忍受这种乾燥到几乎会吸光所有活力的陆地?这个问题她扪心自问不下百次,但没有一次能找到任何令自己满意的答案来回答自己。踩一步就思考一遍,踩一步就苦恼一遍,踩一步就颤抖一遍。既然如此,在比自己聪明的人跳出来替自己解答以前,就暂时不要去想它吧。她这幺拿定主意后,又抬起步伐向前走了几步。然后,她又开始进行无意义的自问自答。

    这个地方完全看不见任何人。明明视野极其辽阔,却只有自己孤单地行走,真是太令人悲伤了。她想起曾经从姊姊那儿读过的几本书,其中一段正是描写孤单的旅人在大沙漠经历的冒险故事。虽然只是一本用来打发时间的故事书,她最终还是没能耐住性子看完。就算只有那幺点模糊的印象,她还是乐得将自己当做孤单的旅人。当然,冒险什幺的就不必了,若能让她早日完成任务则是再好不过。

    赤脚踏在乾裂的沙土上实在非常难过。乾燥的地表彷彿无时无刻都在吸取行走于大地之上的生命,贪婪且迅速地蠕动着看不见的血唇。也许人类或可能存在于世上的少数动物难以察觉,然而光是走路这个单调的动作对于黛芙妮来说,已经足以使她明确感受到生命力不断衰减的痛苦。

    她听见了生命衰败的步伐声。正午的阳光使大地宛如巨大的烤盘,高温扭曲了坚决的视线,踩着沙土前进的脚掌几乎要被烤熟了。血液也好脑浆也好,在这种可怕的地方连续走上两个钟头,就算体液全部蒸发掉也不足为奇。到底自己为何得忍受这种痛苦?要是思考这种愚蠢的问题能使身体不再发痒发烫,她倒是很愿意分出一些思考空间。黛芙妮抓了抓发痒的手臂,已经结出第三次血块的红肿肌肤再次裂开,但总算是舒服多了。啊。有的时候痛觉还是很讨人喜爱的感觉,至少在奇痒无比的状况下是如此。

    眼前还是那片永无止境的荒漠。黛芙妮拍了一下沾满沙尘的脸颊,紫色的长髮随之颤抖,接着它又回到反覆拍打瘦弱腰际的运动。虽然曾听姊姊抱怨在暴风雪中步行很可能会使已经冻僵的耳朵被强风敲碎,现在她可是切身感受到耳朵与脑袋间的裂缝不断加深的恐怖感。耳朵要是真的掉了该怎幺办呢?在这种细胞再生速度比不上衰竭速度的鬼地方,或许真的会很悲惨地死去也说不定。黛芙妮决定腾出一些思考空间来探讨这道严重的议题。这幺决定的五分钟后,她便以无法解答为由释放了被拿来进行自我揶揄的思考空间。

    毕竟不管她怎幺想,这个世界都不会因此而改变。世界的步伐实在太过巨大。自己只是这座巨大的时间之轮中的一小点,在疯狂转动的时间巨轮面前,无论是谁都没办法使它平息下来吧。黛芙妮突然想起什幺似地停下了脚步。她高举看不出光泽的手搔起乾热的头髮,接着从头顶的髮丝间夹出了某样东西。只剩下最后一片了。凹陷于乾渴窟窿中的眼睛带着淡然的渴求注视着鼻前的红色花瓣,这一瞬间彷彿连恼人的日射也消失得无影无蹤。

    黛芙妮动作迟缓地将它拉平后拿到垂在右腿左侧的紫色纱布旁,用化脓的小姆指勉强拨开纱布,然后把看似就要枯萎的花瓣紧密地贴上发痒的阴蒂。她深深吸入一口气后,仰头闭目好一会儿,才重新睁开恍惚的眼神。她鬆开了指间的力量,任由完全枯死的花瓣飘落地面。她抬起双手,十指摊开于眼前。暗红色的伤口与令人作呕的脓水变得更加明显了。黛芙妮恍惚地注视着恢复色彩的手指肌肤,再到透出光泽的双手,最后是遮蔽于紫色薄纱之下的令她自豪的rou体。脖子再也不会因为扭动产生就要断裂的错觉,乾涸的眼睛也不再奇痒难耐,更重要的是她重新感受到了血液迅速流动的快感。

    白里透红的肌肤毫不保留地将本来隐藏于髒污之中的伤口显露出来,致使她看起来就像个饱受凌虐的可怜女子。虽说她确实受尽大地与艳阳的虐待,事实上造成现在遍体鳞伤的真正兇手还是她自己。谁叫自己是这种体质。顿时失去力量的黛芙妮跪在地表上,聚集于脚掌的某样东西立即爬满她的两只小腿。她将上半身微微向前倾,朝乾涸的大地无意识地勾起嘴角。股间的颤抖使她的动作僵硬,但也令她恍惚的笑意格外添了份不可多得的妖豔。双腿在发抖。某样东西带着无法忤逆的力量侵犯她跪在地上的双腿。生命的活力以可怕的速度爆发性再生,同时也不断没入某样东西的血盆大口;身体精华被搾取的苦楚结合曼珠沙华带来的高潮,凌虐着她的rou体同时亦带给她精神上的抚慰。

    她的高潮在快感的麻药消退后突然结束。黛芙妮勉强地站起身子,好让彷彿要吞噬双腿的某样东西安分地回归狭窄的阴影下,如此一来她才不会像个孤单的旅人在冒险尽头悲惨地横死于大沙漠中。她再次抬起双手。光亮的肌肤又消失了。她不甘心地抓破手背上的疮痂,血水与脓水带着恶臭滑落手腕。

    真讨厌啊。就让妳这个讨厌的家伙嚐嚐发臭的脓水吧。

    黛芙妮在心中碎碎唸了几句后再度踏出沉重的步伐。脚底感受着接触与脱离地表的厌恶感,她对索求无度的大地同时心生无尽的憎恨与悲悯。既然将死之人能够做出任何荒诞不经的事情,那幺这个世界肯定会对它悲惨的命运做最后、也最强烈的反抗。

    生命在枯竭。

    大地在枯竭。

    世界正以极为痛苦的方式死去。

    在即使直到末日依然主宰这个世界的人类未察觉的时间里,大地每分每秒都在迈向死亡。所以才会变成现在这副模样。所以,大地才迫切需要新鲜的生命。

    「……简直就像吸血鬼嘛。」

    黛芙妮噘起裂开的嘴唇抱怨着。双脚已经失去了知觉,儘管如此还是凭着惊人的意志在行走。脚底向上散播着缓慢而沉重的麻痺感,也许再过五分钟或十分钟,就连腰部都无法再感受到一丝灼热的痛楚吧。就算是这样,她还是有连神经网路都无法比拟的意志力可以使用。

    她就这幺一边忍受着大地的贪婪,一边不断朝砂石的地平线走去。

    §

    她砰咚一声坐到不幸被流弹夺走性命的女子背上,厌恶地叹起气来。

    这座小镇的街巷中怎幺会有这幺多防御工事?虽然人口集中比较好执行任务,但是每进入一座被攻破的工事,就得在充斥着火药味及腐败味的暗巷中花上好一段时间去翻找无数的尸体,做起来还真是件累人的差事。她瞄了眼倒卧在四个大木箱旁的尸体,带着不妨一试的心态确认那人不是自己正在寻找的目标后,又低头暗骂一声。至少不是个没死成还敢向我求救的混蛋。如果真有人敢在她忙碌了一整天后突然上前搭话,她很乐意为了那个人的愚昧无视姊姊直接下达的命令,给予仍在世上苟延残喘的人类安息的一击。

    毕竟是兵器。既然接受了各种战争兵器的训练,至少也该用在需要我的地方吧。她低吼着搔起凌乱的绿色头髮。在各地贫民窟都看得见的油灯映照下,她那对本来是碧绿色的瞳孔变成一片枯黄,尖锐的视线里蕴含着对世间万物平等视之的鄙夷与傲慢。她最讨厌这种无聊的任务了。这种行为简直就像叫两手各抓着自动步枪及军用小刀的战士去救人一样愚蠢。

    况且这里什幺都没有。在第八十六号街道据点,同时也是人类互相残杀的内乱终点站,肯定也不存在她所寻找的那具尸体。

    那幺今天也可以收队了吧。待在这闷热又安静的地方迟早会发疯,早一些回去吹吹乾净的风也不坏。要是已经好久没见到面的姊姊难得回来一趟,那幺接下来的时间将会升华成非常美妙的夜晚。在疲惫与遐想的刺激下,她对这个仓促的决定心生非做不可的念头。然而她正準备起身的同时,某处再次爆发的战斗硬生生地破坏了她的决定。当她听见已经一段时间没响起的微弱的枪炮声,稍微鬆懈的神情再次沉了下来。她不耐烦地诅咒起枯燥乏味的任务与闲不下来的人类,带着必须极力压抑才得以控制的杀意跳了起来。

    「接下来是哪儿呢……」

    蒂芙妮将醒目的绿髮由后脑勺往背部顺了顺,接着就朝被当作沙包堵住正面出口的女尸堆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