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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愿意当着他的面承认这一点,他对我朋友说上两句话,我总要含讥带讽地挑上两个刺;那时却将它抛出来作为一个筹码。然而他仍旧拒绝了我,把这筹码也在地上踩了踩。“那是我第一回做了我想做的事:我打了他。他没动刀,跟我拳拳到rou、风度尽失地厮打了一场,没提追究我失礼的事,只是强行将我送出了门外。“当时我朋友的妻子大约还不知道这事,他的大多数相识也蒙在鼓里。我从王殿里走出去,心想:如果没人肯受牵累,那我就一个人去找他。“我比起我朋友,真是差得太多了——我没有他那么好用的脑子,空有一腔武勇。我只知道费尽手段地弄来马,飞翅马行不通了就换普通马匹,一路上不知道跑死了多少匹马,所有走走停停的列车都没有我快。我运气好,没有受到太多守卫的盘查,居然就这么奇迹般地进入了第九城。我按照着报上的说法探究我朋友的所在。可巡游卫太多了,那儿已经被包围成了一座堡垒,一重又一重。那个冷血的野心家是最明智的——浦国的jian贼在等人呢。而我由躲闪变成厮杀,从提审变作下狱,我都不知道那重重包围里是否真的有着我的朋友。“我在狱中枯守了几天,坐立不安,没办法睡眠,然后我听闻一个消息:我的朋友被处刑了。“我的朋友啊……他还那么年轻,半辈子都奉送给了他的效忠对象,他的贡献却要沉没在了暗里,他自己却要葬身于别国城墙边的荒场上,被前去围观的人讥笑、指点。作为一个……窃贼!我的朋友——一个窃贼!”我现在已经很明白,这个故事一定是埋藏在他内心的最深处很久了——因为此时的他看上去实在情难自禁。他的双手抓着头颅,沉默半晌,喉咙间冒出一丝哽咽似的低沉哀鸣。“我知道你未必相信,”他抬起头来。“你可以不信一个囚徒的口实……你就把我说的话当作一个故事吧。”“我相信的!”我压抑着我情绪中的颤动,对他说,“我知道你的朋友。我认识他的女儿——我认识小明奈利,我们前几年都在一起念书。”“你是说崔斯?”那蓬头垢面的男人说,“可不是那一个,是另一位。”“可,”我的舌头打了结,“可除了国王就只有明奈利先生了。三刀客的最后一位是个女人呀。”“我不明白你在说什么,”他说,“我的朋友叫做雷德蒙顿.肖恩。他是当之无愧的三人之首……”他嘴里说着,那须发下的清明眼睛一时间透出一些茫然。然后他跳了起来,在那小小地监牢里疾步地走了几圈,他脊背紧紧地绷着,又不堪重负般弯折了一个弧度,仿佛忍受着极大的痛苦。“好啊,那群豺狼!”他愤恨地猛击墙壁,“托斯卡亚害了他还不够,还要在自己的辉煌历史里抹去他的名字!”我的眼泪立刻流出来了。我刚才站了起来,现下却跌回了地上。他那个遥远的故事一瞬间铺天盖地地把我罩住了。“我的父亲,我的父亲——我不知道啊!”我低声说,把手指插进头发。对面那男人听了这话却浑身重重地一抖,在极致的暴怒间忽地平静了下来。他冲到门口,双手锁住铁栏杆,脸孔那干瘪的皮肤都发着红色。“你过来,离门近一点,到光下,”他乞求般地低声说,“我能再看看你的脸吗?”我行尸走rou般挪到了门口,把脸贴到冰冷的铁栅上,手上的戒指被我脱了下来。他的目光像是要把我的五官都攥住。我听他颤抖着嘴唇,喃喃道:“没错。茶色眼睛——鼻子也很像。嘴唇也许更像他母亲,深色头发简直如出一辙。我早就发现了——我早该发现的!”我满心迷茫,只想着他提起的我父亲的死,还有明奈利家那幅新裱的旧画,还有老国王临死前那两声微弱的抱歉。☆、第四十九章“孩子,孩子,”他呼唤着我,“你是不是叫做维森特?”他看到我点头,激动得难以自抑,仿佛恨不得手舞足蹈:“我见过你很多回了,在你小时候我常去你父亲家……你不记得我也很正常,我最后见到你时你才八岁,我那时还没沦落成这副模样。我叫沙顿.伊曼尼,我真的很高兴,能有这么一天看到你长大……”他也流下两行眼泪,那几颗泪珠很滑稽地粘在他须发上。他压低声音说了很长一串话,说得又快又急。他对我说我的父亲是一个多么伟大的人,安慰我不用害怕,上面的看守听不见我们的说话声;除非我们像他最初那样大吼大叫。然后他像是忽然想到了什么似的,话语四溢的所有感激与喜悦便在那一刻戛然止歇了。“你说你是犯了偷窃罪被抓起来的,”他的呼气声变重了,“你是不是收到了托斯卡亚的什么命令——他逼迫你做了什么?”“不是,”我说,“我加入了先锋军……这是我收到的第一个任务。”“是什么?他们要你偷什么?”他紧接着追问道。“一个匣子。”我说。我简直不忍心再看他的表情了。“先锋军也归他管。”沙顿木然地说,“那里面一定有他想要的东西。一定是那样东西。”他把头埋进掌心里,痛苦地揪扯着头发,“他怎么敢!……他怎么敢!”他猛然间又抬起头,凶狠地四顾,像是想要捕捉到谁的脸:“你还有心吗……托斯卡亚!但凡你有一刻考虑到你和他旧日的情分,你就不会亲手把他的孩子送上刑场!”我快要呼吸不过来了。我不得不打断他哀痛的控诉:“托斯卡亚已经死了,先生。现在上任的国王是他的儿子杜灵。”他那些窜天怒火仿佛都被我这一句话浇得无措了。他呆呆地坐了下来,眼神颇为空茫地望向我这里,好半天才说:“死了!”“死了。”我又说道。他张着嘴,似乎是想要笑,但半晌也没发出任何声音。他的肩膀起伏着,整个人看上去只像是在深深喘息。“都一样,都一样。”他说。他凑近了牢门,惶急地望向我,“托斯卡亚的继承人肯定把他父亲的东西原封不动地继承了过来。听我说,你在做的无论是工作还是任务,都不该是在这时候接收到的。你对他们的事还一知半解,经验也不足够——他要么是想试探你从你父亲那里继承到了什么:线索、信息,或者是什么关键的物品;要么就是想让你这个隐患断绝在这里!”我想,如果国王真的在期待前者,那想必要非常失望。我什么也没从我父亲那里得到,他的遗物早已被人从书房盗走了。我唯一察明的只有那封信,被什么人夹在了一本藏书里,来自于他的朋友托斯卡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