分卷阅读127
,我抬头见皇上单手支颐稳坐龙椅,正长指轻叩兽头的扶手,挑了眉一言不发地垂视堂下,似是有意不加阻止这骂战般,反倒冷眼旁观着一场各人都说了什么。过会儿,他只向我爹淡淡望了一眼,眼风不经意扫到我正看他,便又同我笑了笑。我愣神间,已听我爹轻声一咳,这终于将满朝仕宦的矜持都给咳了回来,这才想起要叩首请罪。此时皇上虽未提要发落百官,却也更没叫我们起来,只不紧不慢道:“此事儿既然搁在了御史台,那便由梁大夫决定查或不查罢。朕信梁大夫,定会给满朝一个好交代。”【贰壹伍】那日宫里才下过大雪,下了朝一路出去,我提袍踩雪哈着白气儿追上沈山山叫他甭急,说这事儿我能替他压一压,定能扛住梁大夫,不成也能在皇上跟前儿替他表哥求个情。沈山山走在我旁边儿一愣,原是没甚血色的一张脸,闻我这话却透出丝好笑:“你怎么压?……算了罢,你甭去淌这浑水了,没的叫梁大夫骂死了,做鬼还要来怨我。”“你这就小瞧爷了不是?”我撞他一把也笑起来,“爷我要是连谗言都不能进了,岂不白被他们叫了这些年jian佞?你的事儿我哪儿有不帮衬的,况我还欠你一回儿呢,你忘了?”沈山山哧了一声儿:“你二哥那事儿都多少年了,值得你记到现在?我又不是指望你还的,还是算了吧。”说到这儿他似是想到什么,唇角牵了牵,只抬手在我后脑上一揉,替我掸掉了肩上的雪碎,轻叹道:“实则这事儿你只要能不开口附议梁大夫的,就已是帮了我大忙,旁的你也再别做了,听见没?”我无所谓道:“这事儿我自会看着处,你且出宫办差去罢。”临着他走前我又想起来叫住他:“哎,山山,崇文书局那二柜捉到没?”沈山山走了两步回头道:“没呢,人犯了事儿就跑出京了,海捕文书才放下去,好歹得多等一俩月罢。”“你说咱们往后去哪儿买书啊?”我愁上了,“惠山书局和江明书院的本子都做得不如崇文啊。”沈山山笑道:“甭愁了,待我忙完这阵儿,咱俩一道儿去找找瞧瞧就是。”说着他瞧见他爹在前头催他快些,便冲我扬了扬下巴,再叮嘱一声:“你去罢,稹三爷,我表哥那事儿,爷你千万别开口就成,算小的求你了。”我只笑着点头冲他摆手,不再答话,就转身就踏着雪往梁大夫后头追去了。然我同梁大夫自然还是大吵了一架,当晚回家,我很是气不过,便准备赶道折子私下递去御前替沈山山他表哥求求情,可我爹晚饭时候听我这么一说,却是没好气地直摇头。“这宫道飞书之事是出在宫里,又出了几日了,尚书房里会不知道?却何以多日毫无动作?”爹捧着乌青瓷的碗扒了口饭,看都没看我一眼,只一边夹了菜,一边拉家常般随意道:“皇上若无意要动亭山府,如今又怎会容御史台查?”我道:“我知道他是想瞧瞧这朝上谁帮谁、谁踩谁,却倒不至于为了这个就要把亭山府搁在御史台查罢?”爹不说话,夹了片儿卤rou嚼下,状似无意地再起一问:“近来你打听过六王爷么?”我摇头,“我没事儿打听他做什么。”爹白我一眼,叹了口气:“说你是门缝儿里瞅大街你还不信,你小子从来就只会做事儿不会做官。你当你这折子参上去就只关亭山府的事儿?你知不知道,六王爷那舅舅——林太师家的老三,如今已从地方结任要回京述职了。回了京总要有地儿安置罢?他爹林太师治下就是吏部,还不得给儿子寻摸个好去处?你动动你那榆木脑袋想想,眼下朝中正四品的位置,还有哪儿空着?”我上下想了一圈儿,真是一处都没有空的,林太师若想安置儿子,必然还得先拾掇出个空处来。可这空处怎么拾掇?……想到此处,我顿时脑中一个灵闪,好似有些明白了爹是个什么意思,又想起沈山山下朝时候同我言语的话,顿时心下都有些凉。爹见我醒了些神,终是摇头叹:“明白了?……朝中之事,牵一发者动全身,你参到皇上跟前儿去替亭山府求情,亭山府瞧着叫有义气,可换到林太师嘴里,就叫结党营私。再者,这私折告御的事儿瞧在梁大夫眼里叫什么?瞧在你御史台眼里又叫什么?”爹往我跟前儿的桌上叩了叩:“这叫同袍插刀。”“你这一折子参过去,在外叫人能弹劾你以权谋私、恃宠干政,在内又得罪了台里,以致无人保你,若是林太师再往当中使点儿力气,你这御史中丞还怎么在朝里做下去?”爹抬手抽了我捧着的碗往桌上重重一搁,“这就正好给他儿子空出个饭碗儿来。眼下六王爷和忠奋侯被贬,外戚都忌惮上了皇权,林太师心中对皇上何感,自是可想而知,那他如今等着将儿子塞进御史台,难道就只是为了叫儿子同梁大夫一道儿刚正不阿的?”——自然不是。林太师此想,必是存了要掣肘皇权的意思。我动了动嘴皮子,总算是不甘心地认了沈山山的话:“那……那我不参这本儿就是了。”岂知爹却又道:“你以为闭嘴就行了?”他再度抬手将我手里仅剩的筷子给拿起来,分开两支来在我眼前一晃:“而今你是一台中丞,头上顶着梁大夫,故同梁大夫才成了一双的蚂蚱一对儿的筷子。如今他做主要查人事,你不附议,往后他还有什么事儿能信得过你?这筷子都并不拢一处了,你们御史台还怎么吃饭?”说完,爹把筷子搁在我跟前儿的碗上,随口又提了句,“况你大哥就在骁骑营,同亭山府也从来都走得近。如今你若不赞同梁大夫说查,那梁大夫更要以为你是要包庇你大哥才遮遮掩掩。他那人最爱暗中记账,就算此番从亭山府里查不出什么,那往后也定要从你大哥身上查些什么才会罢休。你就算是不在意杠上了梁大夫,却总不至于要叫他杠上你大哥罢?”彼时我尚不知我家并非反贼,便以为梁大夫若真杠上了大哥,那就是认了死理儿要往我国公府一家的骨缝儿里查,如此只觉身心皮骨都怕得寒了,只恐御史台会查出我家那包藏祸心的事儿,而这是我永远都不乐意瞧见的。那刻听爹说完了一席话,我心惊之下忽而明白了,原来沈山山说我不附议已是帮他,竟是因他聪明到早已想到了爹这宦海老舟能想到的此处,也心知我不附议已是不大可能,故才说了那话来要我应下帮他。他只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