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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这才匆匆打开了那搭扣,接着犹豫了些,慢腾腾将锦盒掀开了。一旁的天书探过头来看了一眼:“......哇哦。”出乎意料,盒中居然只是一枝毛笔,并无什么令人觉着大吃一惊的地方。等着看热闹的无字天书显然是有些个失落的,可宝玉却着实是松了一口气,将那枝毛笔拿了起来。虽说是寻常之物,可能令张家二爷将其送与宝玉,定然也有其非同寻常之处。笔身皆是水头十足的青玉打磨的,通透无瑕,擦过肌肤时有着微微的凉意,握在手心中时,简直像是鞠了一捧清透的水;而笔头用的则是上好的兔毛,根根分明,很是柔韧。这才是正常的生辰礼物啊!宝玉忙忙道:“多谢师父。”“这倒也不用,”张逸然瞥着他此刻好看许多的面色,终于是觉着心头憋闷的那口气呼出去了一些,“不过是为了敦促你多多念书罢了。”宝玉的手一顿。等等,敦促你多多念书是何意思?他握着那支笔,心头猛地升起了些不大好的预感。紧接着,他便隐隐在笔的另一面感觉到了些凹凸不平的地方,全然并不同于其它地方的光滑无暇,忙低下头翻过去看。这一看方才发现,那支笔上头还用金丝细细镶嵌出了一行小字来,因着极细,第一眼竟是没有发现的。他眯起眼,努力辨认了下,终于认出了上头的字。“蠢徒弟,还不快滚去......看书?”无字天书猛地一拍手,一时间笑的几乎要喘不上起来。而他身旁读完了这句话的宝玉心中滋味儿也是说不出的复杂,额角也不禁跳了跳,一时间哑口无言,实在不知自己还能对师父说些什么。偏生张家二爷显然是对自己这个主意极为满意的,点点他,笑道:“如何?师父有智慧吧?”宝玉:......他只好干笑一声,勉强为自家师父大人顺了顺毛,夸赞道:“有,师父这智慧一看便是大智慧,是我们这些个凡人无法比拟的。”这最后一句是实打实的出自真心,他就没见过比他家师父大人更令人觉着不能理解的人了!这已经不是大智了,是大智若愚了吧!待下了学,出了张府之门,宝玉便吩咐跟着自己的茗烟道:“我今日要去探望一个朋友,已经与太太报备过了,你且先回去便是。”“哎呦我的爷,”茗烟登时苦了一张脸,“这怎么成?若是让老太太知道我没跟着您,只怕得打断了我这一双腿!您要去哪儿,我跟着,保证不给您添乱还不成吗?”宝玉将天书先抱了上去,自己也跟着一翻身,利落地上了马,整了整纷飞的衣袂笑道:“既然如此,你便跟着我。只是一点,那人既是我朋友,绝不许你看清了他府上,可明白了?”贾府的人,俱是生着一颗富贵心,两只体面眼,这点宝玉再清楚不过。有钱有权、手里散漫的,方能被奉做大爷,好吃好喝地伺候着;若是略贫苦一些,哪里还会有这般众星捧月的待遇?前世的迎春便是这般受那些个奴仆欺凌的,虽是有其性子立不起来的缘故,可到底也是这些仆人惯会捧高踩低而造成的。也是因着这个,宝玉原本并不打算带茗烟一同去,毕竟要去的那家府上相对并不显赫,若是茗烟无形中透露出了些态度来,岂不触动了多心之人?茗烟听了这话,赶忙点头哈腰:“爷,小的知道了。爷的朋友,我们这些个当下人的哪里敢瞧不起!”宝玉瞥了他一眼,且先记下了他这话。他们沿着此时尚且热闹的街道走了一段,方才慢慢走入相对达官显贵较少的城西去,到了一处并不显眼的三进宅子面前。这座宅子青砖白瓦,隐隐看起来竟有些江南水乡的味道,茗烟上前去敲了门,说了自家主子的身份,就有小厮忙忙地迎了出来,将主仆二人并看热闹的天书一同领进屋里去。茗烟四处掌眼一看,果然只是清雅,却并无甚富丽堂皇之气,甚至连屋中陈设也不过平平,不由得心下暗暗吐舌。瞥见宝玉要在那只搭了半新不旧的藕荷色软垫的椅子上坐了,忙道:“爷——”见宝玉回头冷冷看了他一眼,他方才想起宝玉先前那话来,忙住口不语了。自有其他下人带着他去了那边儿的房里等候,宝玉却只与管家说了两句话,等了一会儿,便见一姿态极妍的青年款款而至,着了件烟紫色的对襟锦袍,愈发衬出其朱红的唇、玉白的面来,颇有些动人心魄的意味。不是别个,正是秦可卿。秦可卿笑道:“宝玉今日如何来了?可是上过了课过来的?可用过饭不曾?”宝玉忙道:“多谢秦大哥费心。只是我这次来,原是为了探望鲸卿的,不知他眼下身子如何了?”听了这话的秦可卿不自觉便锁紧了双眉,神色间也像是笼上了一层朦胧而忧郁的薄雾。他缓缓眨了下眸子,叹道:“好倒也不曾,不好倒也不曾,恰好你来了,也替我多开导他一些——当日父亲一时气恼,打的有些狠,谁知便打成了这样儿!”原来秦钟这世虽与前世不同,到底还是遇见了尼姑庵里的小尼姑智能儿,两人郎有情妾有意,不知何时便上了手。只是后头却被秦业发觉,在两人私会之时闯入,打走了智能儿不说,还将自己家中这个不肖子也狠狠家法处置了一番。偏生秦钟身子本就单弱,如今又羞恼又愧疚,便因此一病不起了。因着这个,兄弟二人本说要为宝玉庆生,却无论如何也脱不开身去,只得罢了。宝玉挂念着秦钟,只与秦可卿随意聊了两句,便忙忙向秦钟房里走去。掀开帐帘,只见秦钟双颊都已消瘦的凹陷下去,双唇一丝血色也无,苍白的令人心惊。他再摸一摸秦钟的手,只觉着冰冷,竟比先前师父送他的那支玉笔还凉一些,纤细的仿佛一下便能折断似的,不由得越发担忧起来,忙问:“请了哪家的大夫?”“就是城中的白大夫,”秦可卿叹道,“他家也是杏林世家了,诊的一手好脉息。只是无论喝下去多少药,皆是不中用。”宝玉沉吟一番,方道:“不若请个太医过来瞧瞧。”这一句话一出,秦可卿不禁失笑:“太医哪里是我这等人家能请来的?父亲不过是个七品的营缮郎,若是这样便能请来太医,如今便不用这般到处求人了。”宝玉忙道:“我家倒是有个常来看病的王太医,只是他这些日子常往宫中去与贵人诊脉,只怕不得出来。如今倒不如先去问问北静王,他王府上常有太医坐镇的。”秦可卿心内感激不尽,望着宝玉的目光也愈发柔和了:“如此这般,真是劳烦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