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为他磨墨,见我进屋,轻声提醒:“世子大人,昌平公主过来了。”于闲止的笔头顿了顿,但他没有抬目,很淡地“嗯”了一声,续着写了下去。秦云画搁下墨锭,过来对我施了个万福,将我请到左手旁落了座,提起茶壶斟茶。对面的博古架下搁着一张竹榻。无衣殿从前是二哥的寝殿,二哥习武,书房不常用,因此那时这里是没有竹榻的。我想起两年前,于闲止初来京师,我曾日日去他府上蹭闲饭瞧话本子,午过十分困,没处打盹儿,过了两日,他就为我在博古架下添了一张小榻。茶水是冬日里余下的极品普洱,秦云画搁下茶壶,对于闲止行礼:“世子大人,药汤熬好了,云画为您取药来。”于闲止不疾不徐地又写几行字,直到最后一笔落下,才答了声:“好。”书案头的小盆炉点着两支檀香,于闲止收了笔,移目来看我。他的确是病了,脸色十分苍白,隔着袅袅轻烟,眼底也是云遮雾绕的。我握着茶盏,想起此行的目的,道:“听说世子大人病了。”然后问,“世子大人的病可好些了?”于闲止一时没答,过了会儿,才清清冷冷地回了一句:“你觉得呢?”我道:“昌平自然盼着世子大人能安泰无恙。”他“嗯”了一声算是应我。书房内寂然无声,好在没过多久,秦云画就回来了。她手里的药汤极苦,这苦味我闻过,去年我随于闲止去江陵,有回他吃了酒,伤疾犯了,越叔便为他熬了这么一碗药,后来我离开江陵,还将药方子收了一份。秦云画将药汤呈上,于闲止接过搁在一旁,并没有吃。秦云画道:“世子大人,太医嘱咐过了,您服药的时辰是不能耽搁的。”于闲止没理会她的话,只说:“你先出去。”掩门的一声轻响让整个书房又重归寂静,于闲止在书案前坐了片刻,对我道:“你有什么话直说。”我想了一下:“三言两语说不清,世子大人还是先服药再——”“你难道不是过来打听沈羽借给我远南的四万军吗?”他打断我的话,“你想帮你两位皇兄收回这四万军,本王说得可对?”我抿了抿下唇,只作默认:“什么事都瞒不过世子大人。”于闲止又道:“是不是本王不生病,昌平公主还找不着借口过来?”我道:“世子大人说笑了,年关一过百事繁忙,世子大人更有诸多要务要料理,总不至于在病中等着昌平。”于闲止淡漠地看了我一会儿,离开书案,步来我身前:“本王就是在等你。”他一走近,我便闻到一股淡淡的酒气。我愕然抬头:“你饮酒了?”于闲止只是居高临下地看着我,没有作答。我又看向书案,堆砌如山的卷宗旁搁着一个白瓷瓶,我走过去掀开瓷盖一闻,确实是酒。难怪他要在案头的小盆炉里点两支檀香,原来是为了遮酒气。于闲止的伤疾最忌饮酒,一饮则犯。可他这么一边吃着治病的药一边饮着害病的酒,愈而伤,伤而愈,是什么道理?我回身看他,想问,但话未出口,我就明白过来。他早就料到我会为了辽东的四万军来寻他,所以故意饮酒犯疾,给我一个来无衣殿最好的借口。于闲止淡淡道:“饮得不多,每日一杯,等昌平公主过来了,这酒便可以停了。”屋内焚着的红罗炭一截化灰,露出里头彤云一般的火色,于闲止的语气叫我觉得不安,我定了定心神,道:“世子大人既是等着昌平,想必一定有事相商,世子尽管直说,昌平一定知无不言言无不尽。”“昌平公主这话是何意?意思是本王的问,你如实作答,待会儿你的问,本王也当如实回答?”于闲止的声音仍是清冷的,“童叟无欺,买卖公平,如今昌平公主的每一句话,本王都要三思了。”我道:“其实昌平要问什么,世子大人都知道,世子大人的问,昌平也一定坦白。”于闲止看着我,目色悠悠:“实话实说?”我点头:“实话实说。”我原以为他会问我为何要将赐亲灯笼里的名字换成沈羽,没想到他沉默了一会儿,蓦地开口:“你这些年……可曾有那么一刻,心中有过我?不是远南的大世子,只是于闲止这个人,你可曾有那么一刻,想过做我的妻?”我一下愣住,抬目去看他的眼,眸深千丈,一眼望不尽,看久了便泥足深陷。我避开目光,又去看窗外一株梨,梨花开得晚,尚未来得及打花苞,枝干光秃秃的,像是这个春还没来就过去了。“如果你不是远南的世子,我不是大随的公主,我们天远地远的两个人,何来相识?世子大人与昌平说笑了。”“若本王执意要问呢?”于闲止却道。身旁就是书案,我抬手撑住案头,指尖却不经意一凉,原来是碰到了那壶装着酒的白瓷瓶。淡淡的酒气传来,也不知是否是被这酒气迷了心窍,我应道:“有。”作者有话要说:明儿见!第80章他山之石18于闲止幽深的眼底忽然涌起潮水。他默不作声地看着我,忽地失笑:“早知本王便不与你做这个买卖了,你今日来,是为你两位皇兄讨辽东的四万军的,倘不先给本王一个称心如意的答案,本王一旦心情不好,不愿把兵让出来了怎么办。”我微咬了咬下唇:“昌平说的都是实话,信不信全由世子大人。”于闲止朝我走近,冷声问:“实话?”以近乎揶揄的语气,“你心中有我?”他离得太近了,襟口几乎就要碰上我的鼻尖,吐息间,清冽的气息混杂着酒气扑袭而来,那滋味像把霜雪化陈酿。我紧紧扣住身后的书案,点了点头,又答了一次:“有。”于闲止刚要开口,外头忽然传来急匆匆的脚步声。莫恒立在窗前:“世子大人,军中急报。”“说。”莫恒犹豫了一下:“可是……”于闲止看了我一眼:“无碍,直说便是。”“是。”莫恒答,言简意赅:“大随月凉山守将梁亥反了。”我心中猛地一沉。月凉山位于大随与平西的交汇处。慕央跟我提过,大随凡重镇边疆都有守兵,而在北漠戍边的,是镇北大将军萧勇与七万随兵。而今燕兵由北漠入侵,平西起兵,萧勇正率兵抗敌,可他的后方,月凉山守将在这时候反了,意味着什么?我不敢想,张了张口,只嗫嚅着道:“我、我要去找大哥二哥。”于闲止一把握住我的手腕,淡淡道:“你去找朱煊朱焕有何用处?这是在九乾城,我能接到的消息,他们二人必然能接到。”他盯着我:“你知道现在大随应该怎么做吗?”我努力压住心中惊乱,问:“怎么做?”“迅速召集兵马突围。”于闲止道,“眼下燕兵、平西军、月凉山守军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