笔趣阁 - 耽美小说 - 桓容在线阅读 - 分卷阅读300

分卷阅读300

    递出的橄榄枝,再设法同桓大司马搭上线,孙讷逐渐在台城张开一张大网,褚太后想动他,并不是那么容易的事。

如果一意孤行,褚太后就会发现,没了孙讷,自己会变成“聋子”和“瞎子”,再无法轻易得知宫外的消息。

发过一阵脾气,褚太后冷静下来,命人将竹简捡起,再备下笔墨。

“阿讷。”

“仆在。”

“你说,我究竟是不是做错了?”

“太后是为晋室。”

为晋室?

褚太后拿起笔,眼底闪过一丝嘲讽。

是啊,为晋室。

竹简铺开,一行小篆落于简上,笔带锋锐,竟同康帝有几分肖似。

“王室艰难,先帝短祚。未亡人不幸罹此忧患,感念存殁,心焉如割。”

写完这段话,褚太后便停下笔,取私印盖上,旋即交给宦者,令立刻送去三省。

司马奕得知消息,突然丢开酒盏,将宫婢宦者全部撵走,独自坐在空旷的殿中,先是一阵大笑,继而是一通大哭。

哭声喑哑,伴着席卷的冷风,仿佛能刺破人的耳鼓。

第一百三十六章废帝二

太和五年十二月乙未

雨水夹着雪子飘了整整一夜,秦淮河边落了一层冰晶。

天刚蒙蒙亮,青溪里乌衣巷陆续驶出十余辆牛车,多为红漆车壁,顶盖皂缯,车后跟着数名蓑衣斗笠的健仆,宣示车中人非尊即贵,不是身负爵位,就是官品超过千石。

偶尔有几辆红漆皂布的车驾经过,都会相隔一段距离就让到旁侧,由尊贵者先行。

遇到品位官爵相当,并排而行者,仅是透过车窗颔首,少有推开车门揖礼,进而寒暄几句。

天气愈发阴沉,冷风呼啸卷过,昭示雨雪将要更大。

车辕上,健仆甩动长鞭,打出一个又一个鞭花,清脆的声响混合在一起,伴着呼啸的北风,似一曲诡异的哀乐,沿着秦淮河岸传出,直飘过尚未开启的篱门。

台城内灯火通明。

宫婢手托漆盘,匆匆行过廊下,裙角泛起微波。宦者在殿中设置蒲团,摆放灯盏,有条不紊的忙碌。

五人合抱的火盆摆在殿前,宦者依例向内添柴。

柴堆在盆中冒尖,交叠成锥形。

火石擦亮,一点焰光悠悠燃起,继而变成橘红,从内吞噬整个柴堆。

冷风席卷而过,火光随之摇曳,似灭非灭。

雨水瞬间加大,火光终于熄灭,烧到一半的柴堆冒出一缕白烟。

宦者跺着脚,冒着雨水擦亮火石。

一次、两次、三次……

雨水越来越大,雪子接连砸落,火堆始终未再燃起。

雪子很快化作冰雹,宦者不提防被砸青额角,看到滚在脚边的冰粒,痛感慢半拍袭来,当即捂着伤处,“哎呦”一声跑回廊下。

火盆和火石都被丢在身后。

在大雨中熄灭的火焰,被风卷走的白烟,空空荡荡的青石路,仿佛预示司马奕即将被废,又似在揭示整个东晋王朝的命运。

皇室孱弱,大权旁落。

北方的胡族虎视眈眈,权臣门阀你方唱罢我登场,东晋的皇帝少有作为,罕出英主,几乎个个都是夹缝里求生存。而司马奕最为不幸,在位期间遇上桓温,成为晋开国以来,第一个被废的皇帝。

文武的车驾陆续抵达宫门。

车门推开,身穿朝服,头戴进贤冠的朝臣互视一眼,都是表情肃然,没有寒暄说笑的心情。

王坦之和谢安走在队伍中,朝笏握在手里,板后空空荡荡,一个字也没有。

今天的主角是桓温和司马奕,众人心知肚明。

满殿之上都是配角,根本不用出声,只需站在一侧充当背景,见证天子被废的一幕。

“自去岁以来,建康太多风雨。”谢安忽发感慨。似对王坦之言,又似在自言自语。

王坦之转过头,仔细打量他一眼,很快收回目光,嘴唇蠕动两下,终没有接言。

事到如今说什么都没用。

司马奕注定被废,琅琊王上位成为必然。他们要关注的不是废帝如何,而是新帝登基后的第一道旨意。

有言桓温几次同琅琊王书信,字里行间言喻九锡之礼。意图昭然若揭,不得不防。可怎么防,对众人而言却是不小的难题。

唯一的办法就是联合郗愔。

奈何郗刺使不同以往,对晋室的态度十分微妙。谢安和王坦之心存担忧,始终拿不定主意,唯恐前门拒狼后门引虎,埋下更大隐患。

被桓大司马记挂的九锡之礼,始载于,乃是天子赏赐给诸侯和有功勋大臣的九种器物。包括舆服、武器、朱门等。

追根溯源,加九锡代表天子对臣子的最高礼遇。

问题在于,自汉以来,加九锡的人都过于“特殊”。

王莽,曹cao,司马昭。

掰着指头数一数,王莽篡汉,建立新朝,逆臣的烙印明晃晃的顶在脑门;曹cao生时没有登上九五,却做出挟天子以令诸侯,死后更被儿子追封;司马昭更不用说,篡位之心路人皆知。

看看这三位,对比桓大司马,谢安王坦之不担心才怪。

真如他的意,由天子下旨加九锡,不用多久,皇姓就会由“司马”改为“桓”,整个晋朝都将易主。

怀揣担忧,死及桓温擅权之举,谢安的脚步愈发沉重,每向前迈出一步,心便随之下沉半分。

时也,命也。

从八王之乱后,晋朝再回不到以往。元帝渡江,王与马共天下,更是定下皇权衰弱的基调。

身为士族中的一员,谢安本该全力维护这块基石,保住既得利益并设法扩大。

然而,看到朝廷如今的情形,想到北地传来的消息,谢安顿感愤懑,胸中似有一股邪火燃烧,几乎能将整个人吞噬殆尽。

卯时末,天色大亮。

雨势稍小,冰雹却落得更急,地上铺了一层冰粒,大者如鸽卵,晶莹剔透,能照出人脸,小者似米粒,落到地面便开始融化,迅速消失不见。

文武到齐后,两名宦者推开殿门,数名乐者拨动琴瑟,奏起鼓音。

乐声中,两名宦者舞蹈而出,停在御座前,伏身下跪。

司马奕从侧门走进殿内,开始他登基以来的最后一次朝会。

天子露面,乐声立停。

群臣本该伏身行礼,分两侧落座。

结果却是迥异往日。

无论是队伍前的桓温郗愔,还是稍后的谢安王坦之,乃至王献之和谢玄,都是大睁双眼愣在当场。

司马奕竟然未着衮冕,代之以白帢麻衣,腰间更束一条麻布带!

此时此刻,他脸色微白,眼中不见半点醉意,分外清明。冰冷的目光扫视殿中,神情间带着陌生的威严,与之前判若两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