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德掂量铜像的重量,皙白的手指沿着神像衣决抚摸下去,忽然摸到一片绵软的晶粒。他的动作忽然顿住。船长的五官惊恐地抖动着,象要挣扎似的从脸上逃离出去。“这座神像格外的重,”罗德带着玩味的笑,眼睛注视着挣扎中的船长,讥讽道,“它是个脑满肥肠的神。”他拭去晶粒,在火光之下展示出来。他的手掌因沾满晶粒而显得亮亮的,指尖因为寒冷而冻得发红。尼禄一动不动地看着罗德尖细的手指,银白的刘海被海风吹得乱动、扫过他敏感的眼睫,他也不眨眼睛。仅仅是罗德的边边角角都能让他目不转睛。罗德不说话,慢悠悠地站起身,静止的眼瞳显得有些诡谲。他背后就是在天海的夹缝中生长的暗红色夕阳,象一道干涸了的血迹。船长的面色越来越白。在这种无声的诘问下,他终于承受不住,双腿绵软地跪倒在甲板上,趴着身体说:“噢……我发誓我只是奉命行事……”罗德绷起脸,将铜像翻过来打开底座。空心铜像里塞着满满的食盐。因为受潮,盐粒结成大小不一的硬块,有生锈的铜掺进去,呈现一种怪异的蓝绿色。这是他曾经在军营里领过的军饷。“居然把食盐装在空心神像里走私进城……”罗德将沉甸甸的铜像一把甩到尼禄怀中,“你的罗马已经从军队腐烂到宗教了。”船员们统统跪伏在船上,带头的船长跪趴着,身体大幅度地抖,好象他全身的骨架都已经松动、开始自由游离。尼禄捧住铜像,抓起一块坚硬的盐块,将这种蓝绿色晶粒捻搓在手上。他轻轻闻一下,刺鼻的气味生生刺进鼻腔。他嗅到这股似乎充满毒素的气味,金棕色的眼睛微微眯起,紧接着就象要捕猎一样猛然睁大。“原来这就是怪病的源头……”尼禄缓慢地说,面目在即将逝去的斜阳之下显得阴暗不明。他在思索之中,唇齿象厮磨一样,慢腾腾地挪动:“那些病人吐出来的秽物,就是这个颜色……”“倒卖私盐的商贩是要被判处极刑的。”罗德以没什么感情的口吻说。他的脑海里浮现起一张娘娘腔的脸孔——涂脂抹粉的安东尼在微笑,这个微笑是皮rou与脂肪相互挤压出来的产物,漂浮不实的样子,就象浮在菜汤上的菜油一样,既虚晃又油腻。这是贯穿前世今生的冤家、或许也是预言中让尼禄失去一切的人。“安东尼终于要倒霉了,这次谁都袒护不了他。”罗德神色恍惚地说。“不仅是安东尼,还有他的兄长门希,甚至整个奥托。”尼禄笃定地说,“这个家族一直都在与我作对。”罗德笔直地站着,海风很柔润,象水珠一般摔打在他的耳边。他对这个突如其来的喜讯掺杂着不详的预感;然而从前世就继承下来的紧绷渐渐松弛,象强弩之末,一种可称为侥幸的情绪逐渐晕染开来。这一刻的他如释重负,而这喜讯太过猝然,以至于他觉得虚幻,眼前一切景物都象剥离掉的壁画一样既真实存在却又无效。罗德凝视着天边那道即将消弭的夕阳,眼神有些虚无,“没想到……”他的言语象中箭之鸟一样半途掉落了。尼禄侧过脸问:“没想到什么?”罗德停顿片刻,以沉稳的口气说:“没想到我们的仇敌这么快就覆灭了。命运这么容易就放过了我们,你不觉得这很奇怪吗?”“这并不值得惊奇,罗德。”尼禄轻松地说。他对于命运过于放松,以至于连微笑都有些狂妄的意味。“我连你都能拥有,那么我再怎么被命运之神眷顾,都不会受宠若惊。”这时脚边传来一阵惊动。两人循着声音往边上看去。船长因为过度紧张而呕吐起来。他匍匐着,脊背象抽筋一样攒动。尼禄嘴角轻轻弯起,微微垂首,眼窝中形成一片阴影,一副似笑非笑的样子。生而带来的邪恶气质,与他现在的邪笑惊人地重叠了;他的眉眼和骨相最适合做这种表情,好象只有邪笑时的他才最是尼禄本人,其他表情不过是一种对本性的掩饰罢了。尼禄走到船长旁边,冷笑道:“凡是贩运私盐的罪犯都会被剥下脸皮,再血淋淋地挂到眼前。他们将对着自己的脸皮忏悔到死。”船长吓得抽搐几下,紧接着就一头杵在甲板上,昏死了过去。一旁的船员不敢动弹,全部噤若寒蝉。罗德扫过他抑制不住笑容的脸:“你何必开玩笑吓唬他。”尼禄看向罗德的眼里透着一种无辜。这是一种纯真而恶性的无辜。“我没有开玩笑。”他诚恳地说,“他们就是要这么死。”……祸乱全国的私盐案终于告破。法院派专员去印度,查出上百张私盐合同,上面无一例外地盖着安东尼的印章。安东尼从事私盐买卖已经很久了。之前位居军职时,他甚至贪污官盐、以私盐充数发过军饷。当初,这件事被他的兄长门希以重金封口而压制下来,如今又因法院的调查而昭然于世。私盐的流通造成大范围的疾病,无数人因为食用掺杂铜锈的食盐而痛苦死去。贪污、疫病、贩运私盐,这些罪恶一时间全部算在安东尼头上。他很快就被逮捕入狱。秋冬之际,天井里结一层脆弱的薄冰。罗马人开始挖掘地窖,为制作昂贵的冰块做准备。他们还在大理石墙壁上涂满厚厚一层树脂,这样能起到防风的作用。尼禄踩着奴隶的后背跳下马车。他刚从法院回来,披着深色的红袍,额发沾了秋露,潮乎乎地耷拉在眉眼上。他搓了搓冻得通红的手,热息象白烟一样从他的口鼻溢出。奴隶出来迎接他,跪下来揩去沾在他鞋边的枯草。罗德拿着剑站在庭院中央。他戴着黑指套,用麻布擦掉剑上的冰渣。银亮的剑锋一翻转,他就在剑刃上看见尼禄的身影。这身影嵌在剑身中央,色泽过于浓烈,几乎会把剑刃截断。他从陶罐里抓一小把盐、灌进剑鞘。目光没怎么在这抹红影上停留。尼禄在飘着薄荷叶的温水里洗了手,很快走过来。“你在做什么?”他问。他的面颊红红的,嗓音有透支过后的嘶哑。“在剑鞘里放些盐,这样剑就不会被冻在剑鞘里。”罗德说,“关键时刻拔不出剑可是致命的。”他将视线移过尼禄的脸庞,在经过那对深金色的眼睛时停顿一瞬间,又疾速地瞥过去;于是那一瞬间不过是他的施舍。他的柔情就是这样表现的,就象一只不怎么爱理人的猫,在以一种屈尊纡贵的方式朝他的主人示好。“你的声音很嘶哑,”罗德平稳地说,“就象在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