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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老白瞪他一眼:“班也不上,成天守着我,你不是刚当了主管么,人家同事和领导都该有意见了。对了,还有小戚,他每天往医院跑,我心里过意不去。”沈多意舀起一勺蛋羹喂给沈老:“爷爷,乱七八糟的事儿你就别担心了,我能处理好。工作耽误了可以补,甚至丢了还能再找,但我只有你一个爷爷,丁点都不能马虎。”沈老刚想叹口气,结果被沈多意用勺子给堵住了。“别唉声叹气的,我不爱听。”沈多意认真地看着老头,“快国庆节了,如果恢复得好,节前咱们就出院,所以你得高高兴兴的,该吃吃,该喝喝。”“知道喽。”沈老眼皮松弛,看上去格外没有精神,但他其实一直在聚精会神地观察着沈多意。而此刻沈多意冷静的三两句话让他放了心,他觉得自己的乖孙很坚强。住院的一礼拜度日如年,沈多意拿来了家里的收音机,没事就放评书陪沈老一起听,有时候戚时安来了就三个人一起听,还能讨论一番。周末医院人少,但住院部和平时没什么区别,沈老换洗了一身新住院服,坐在床边冲着窗户撒癔症。秋天天凉,沈多意又穿上了他那件针织衫,挽着袖子进来时正好望见沈老佝偻的背影。已经形销骨立的老人看上去脆弱不堪,只安静地坐着就能让人揪心又鼻酸。“爷爷,撒癔症呢。”他走近绕到沈老的跟前,“今天太阳可好了,你是不是想出去?”沈老扶着床尾:“想,咱们北方秋天爱刮风,今天没听见风声,我想出去晒晒太阳。”沈多意找护士要了把轮椅,然后推着沈老去楼下的花园放风。长亭七拐八拐,草坪上聚着十来只灰色的鸽子,出来晒太阳的老人很多,全都病恹恹的。他们找了片人少的地方,旁边是大槐树,树叶过滤掉一部分阳光,也没那么晒了。沈多意没有出声,安静地伴在沈老左右,好像小时候他扒着书桌写作业,沈老安静地坐在旁边陪伴他。“多意!”突如其来的一声洪亮叫喊,沈多意和沈老同时抬起了头。几步外的长亭下,霍老笔挺地站着,还拿着一份档案袋。沈多意立刻起身迎过去:“姥爷,您怎么来医院了,身体不舒服吗?”霍老大步流星地走过来,看上去浑身都挺舒服,他拍拍沈多意的肩膀以作安慰,说:“我来拿体检报告,听时安说你爷爷住院了,顺便过来看看。”霍老走到沈老的轮椅前,俯下挺直的脊背打招呼:“老哥,感觉怎么样了,还想着约你去钓鱼呢。”沈多意对沈老介绍道:“爷爷,这是时安的姥爷。”沈老伸出如柴的右手,和霍老握了握,回道:“没事了,国庆节就出院了。”“那不错,欢度国庆。”霍老声如洪钟,直接在旁边的椅子上坐了下来,“多意,时安去病房找你了,你去瞧瞧吧。”沈多意走了,沈老不知对方的年纪,为了方便称呼,问道:“你今年高寿啊?”霍老说:“七十多了,具体多少我也不记,但我烟酒不忌,估计有点显老。”说着打开了档案袋,抽出了里面的体检报告,“每年查两回,麻烦死了。活得这么小心干什么,时候到了都得走,老哥,你说是不是?”沈老点点头:“我大概已经到时候了,老天爷待我不薄,这回没让我直接走,这是留了告别的时间呢。”“您也甭太悲观。”霍老凑近一些,“咱们这个岁数的人,早看开了,吃rou嚼不动,看景儿又老花眼,听个戏还耳背。要不是为了孩子们,真没什么可留恋的。”沈老如实吐露道:“我儿子儿媳走了二十年了,我没有一天不惦记他们,白发人送黑发人,那滋味比六九天下冰窟窿里还难熬。但我发病的时候是真怕,我怕一句话不留就走了,我家多意受不住。”霍老拍拍沈老的手背:“老哥,你觉得我家时安怎么样?”沈老回答:“哪哪都好。”“他确实哪哪都好,他对多意也哪哪都好。”霍老压低声音,郑重了许多,认真了许多,“时安是我的宝贝外孙,以后你家多意也是我的宝贝外孙,时安的爹妈就是多意的爹妈。你得好好活着,但如果时候到了也不用担心,我们家接着多意,不让他孤苦伶仃。”沈老嘴唇翕动,似有千头万绪,又似有千言万语,最终只变成握住霍老双手的一股力量,和一份难以言明的感激。沈多意半路上就遇见了戚时安,他们俩一同折返回去,然后站在长廊下望着不远处的二位老人。霍老不知道说了什么,沈老没几分精神的脸上竟然一直挂着笑容。后来终于起了阵秋风,沈多意准备推沈老回病房去,霍老也要回干休所了。“老哥,我就不送你上去了,等你出了院咱们一起去钓鱼。”“哎,好好。”沈老频频点头,仿佛接下来的日子都有了盼头。各分两路,沈多意推着沈老回住院楼,戚时安把霍老送到了医院门口。霍老说:“行了,勤务兵等着呢,你回吧。”戚时安问:“姥爷,您跟多意他爷爷说什么了?”霍老吹胡子瞪眼的:“你管我们呢,我们聊得高兴着呢。”等候的军车逐渐驶远了,戚时安转身往回走,把霍老说的话猜了个八九分。回到病房后,他轻轻推开了里间的门,望见沈老已经躺在了病床上,沈多意手臂交叠趴在床边。就像晚辈听长辈讲故事。沈老说:“出事的时候我动弹不了,但心里特别害怕,我还什么都没交代呢,真怕就那么着走了。”沈多意瞅着老人花白的鬓发:“你走哪去啊,也就我要你。”“嘁,我要走肯定是去天上,地下我不去。”沈老半阖着的眼睛闭上了,说话也像哼哼,“活到这把岁数,不受罪地走了,是最大的福气。何况你爸妈还等着我团聚,我一路上都得敲锣打鼓的。”沈多意低头枕住被角:“你瞧瞧自己那迫不及待的样儿,我缺你吃还是短你穿了?”沈老不答,忽又睁开了眼睛:“多意,这毛病来得急,没准儿连句话都没工夫留,所以咱们得提前都说好了。”沈多意死死攥住了被子:“说什么说,我不想听你说。”沈老问:“我见了你爸妈,有什么话要捎么?”沈多意的牙关都在发抖:“你肯定只顾着高兴,就忘了。”沈老不乐意道:“你当我是老糊涂啊,我肯定给你记着。”戚时安抓着门把手,听着那祖孙俩你一言我一语地道别,心中百感交集。他见趴了很久的沈多意终于抬起头来,柔和又沉静的目光下,其实藏着nongnong的不安与难过。“那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