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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来访 阳翟郊外有一处隐蔽的住宅,被郁郁葱葱的竹林掩盖住,偶尔会看见有一两个人进去,奇怪的是,这处住宅并未题字,不知其主人名讳。 贾诩搬到此处一年有余,每日深入简出,所以,此地无人认识他。他来这里隐居,每日唯一的正事便是编纂书籍。 他如常坐在书房里编书,每日编到灵感枯竭便停笔,今日他结束的似乎有些早,他犹豫了一下便放下笔,靠在椅子上,一手撑着下颚,望着桌角处摆放着的香炉,看那冒出的袅袅白烟出神,忽然开口道:“你当初洋洋洒洒讲了一通,现在还得从头理起。” 忽然,侍从匆忙赶来向他通报,说门外来了一位客人,半月以前向先生递过拜帖,贾诩想了想,点了下头,起身跟着侍从去前厅接待这位客人。 贾诩绕过屏风,便看到那人独自站在前厅的香炉边,背影看上去高大,但略显单薄,那人听到身后来人,急忙转身向贾诩恭敬行礼,说道“在下王粲,半月前向先生递交过拜帖,此番前来是为编写史书取材,多有打扰,还望先生见谅。” 贾诩看着那人脑子里快速地在回忆这张脸,友善地说道,“不打扰,我搬到这般偏僻的地方还能被人想起,是我的荣幸,可是主公派你来的?” 王粲没想到一下子就被对方,看穿了自己隐藏的来访目的,有些不好意思,只得坦言,“殿下,不,现在是陛下了,粲确实受陛下所托,既为取材,又为看望先生而来,陛下很是挂念先生。”贾诩闻言,轻笑了一声,邀请人坐下谈话。 王粲坐马车来,一路奔波,身体略有些扛不住,不过,他的身体较之从前是好多了,他坐下的时候忽然没忍住,掩嘴轻咳了一下。 贾诩习惯地关心道,“从前便听闻你身体病弱,现在可好些了?” “嗯,陛下麾下的医师医术精湛,粲有幸被医治调理,如今已大好。”王粲老实回答道,明明是他来采访取材,到目前为止,却被对方连问好几个问题,王粲觉得这位同僚,似乎与传闻中的不太一样。 贾诩放松地笑了下,像是想起什么,附和道:“主公的医师们确实医术高明,有活死人,rou白骨之能,救了许多人……言归正传,你有什么想问的便问吧,我必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王粲来之前向当今天子汇报过,对方特意告诉他,他这次拜访的人可不好对付,想从他嘴里撬出些什么可不容易,王粲看着眼前这位如此真诚,忽然怀疑,难不成是陛下搞错了? 眼前这人身着一身水绿色长衫,头发用一根木簪低低地挽着却不显随意,整个人看起来闲适自在,眼含笑意温和地看着他,王粲想了下,诚恳地开口道,“说来惭愧,粲于拜访前,已向其他同僚打探过先生的信息,先生……似乎与传闻中并不一样,先生如此随和风趣,愿意接受粲的采访,粲十分感激。” “你这般夸我,倒是搞得我有些不好意思了,这可不能被那些同僚听见了。”贾诩自然地接话道,顺手给王粲倒上茶。 王粲注意到,贾诩手边的桌子上放着另一个瓷壶,他给自己倒完茶,却用另一个瓷壶给他自己倒,隐约闻见一丝酒香,大白天喝酒的人可不常见,王粲有些好奇地问道,“先生时常饮酒吗?” 王粲得到的信息里,据说贾诩向来滴酒不沾,贾诩拿杯子的手顿了一下,抿了一口回答道,“从前军务繁忙,饮酒怕误事,现在赋闲在家,便染上了这些不良的习惯,别见怪。” “不不,粲别无他意,只是看着先生……想起另一位军师先生了。”王粲急忙否认说道。 “奉孝啊……或许你听闻过,我与他关系并不好,我可不想和他相提并论。”贾诩故意为难道。 “抱歉!”王粲忙道歉,思绪一下子被对方的直白发言打断了,贾诩见此,自觉不好再逗别人,也礼貌地道歉,“是我的不是,你继续问吧。” 王粲重整思绪,真诚开口问道,“若是不介意……可否从先生于长安求学开始?先生曾是辟雍三贤之一,陛下当初曾下令调查过辟雍学宫,听说先生曾寄给陛下一份写着‘三贤已死’的密信,这是何意?” 贾诩从别人嘴里听自己做过的一些事情,略有些不自在,微妙地避开说道,“……没什么特别的深意,我确实在辟雍学宫求学过,不过所知道,未必比其他人更多,你若想知道,我便把我所知道的一一告知。” 2.初见 长安 “到了吗……”贾诩撩开车帘,查看车外的情况,见已到达目的地,便与家中随从简单告别。 他独自一人从凉州赶赴长安求学,他算好日子,到达的当天恰好是开学日,门口被世家大族的马车堵个水泄不通,单独入学的学生多有不满,却不会表现出来,贾诩耐心地随着人流登记进入学宫。 入学前有一场测试,测试结果只对个人公开,每个人拿着自己的成绩,合格者入学,贾诩入学前便了解过辟雍学宫,原是天子行礼乐,宣德化,独尊儒术之处,陈宫校长虽开明,崇尚“有教无类”,其就任后,学术风气略有些开放,但变化甚微,大多数读书人仍视其他诸子百家学说为乱本之言,不可教授,亦不可议论。 入学后,那些世家大族的学生之间,几乎都互相认识,就算不认识也很快热络起来。贾诩礼貌地与人问好,认识新同学,态度不冷不热,他并不打算与他们交心,但也不完全拒绝与人交流,他不想给自己招惹麻烦。 他礼貌地询问身边陌生的学生,藏书室在何处,对方细致地告知后,贾诩向其道谢。忽然,他远远看到有一人被簇拥着迎面走来,还没走近,便闻到一股沁人的香味,他知道,那便是荀彧学长了,他是学宫当之无愧的学生表率,自己曾拜读过他的文章,荀彧学长不仅出身高贵,学识也是真材实料,人品更是人人赞颂,他几乎是完美的代名词。今日学长来迎新,自己有幸见到,日后若难有交集,也不算有遗憾了,贾诩这么想着。 忽然,荀彧似乎朝他这个方向挥了下手,贾诩愣了一下,随即反应过来,正要侧身回头看,身后便有一人从他身边跑过去,与他擦肩而过,贾诩还未看清,那人就消失在了荀彧身边的人群里。 3.光 贾诩第一天便给自己做好了日程规划,他每日除了上课,最多的时间都花在了藏书室。学宫的藏书比家中多了许多珍贵的孤本,一次性不能借阅太多,他便直接待在藏书室阅读。他心满意足地放回刚刚阅读完的一本史书,满载的知识使他的心中充盈着一种隐秘的喜悦,并驱散了最后一丝离家的愁绪,无论身处何地,书籍都能带给他跨越时间与空间的归属感,让他不再被进入新环境的陌生感所牵绊。 他走出藏书室,见外面天色已晚,便借走了藏书室为学生准备的灯笼,白日异常喧哗的走廊,此刻在黑夜的笼罩下十分静谧,他平和而自在地走在回廊中,按照白日记住的路线顺畅地原路返回。 郭嘉听到身后,似远似近地传来巡查学生的声音,他像是放风筝一样灵活地避开巡查路线,只是他走着走着,忽然发现自己不知道走到了哪里,此处没有照明,这处走廊白天或许还记得,天黑了又不认识了,他谨慎地走在幽深的回廊里,眼前很长一段时间见不到任何光亮,原本因白日里被他探明的逃学路线而欢悦的心情,现在有些淡下去,他对眼前漫长的黑暗有种熟悉到无聊的感觉。 他放慢脚步,慢吞吞地走着,过了转弯处,忽然,他看到远处有一微弱的光亮,并不是巡查的学长,而是一个和他一样在宵禁之后出来夜游的学生!他又高兴起来,脚步轻而快地走过去,走近那光亮时,郭嘉的眼睛有些不适应,他眯了下眼,嘴里先开口说道,“同学,你也出来夜游啊,我迷路了,看不清夜路,可否同行?” 郭嘉听到对方像是刚反应过来,短促地“啊”了一声,那人竟直接将灯笼塞到自己手上,郭嘉刚适应光亮,再去看,那人已经消失了,而郭嘉的身后传来巡视学长的问话声,“前面的,现在是宵禁时间,你是哪个年级的?” 郭嘉愣了一下,看着手上的灯笼,一时哭笑不得,认命地转过身去,学长已走到自己面前,“你是……荀彧学长带来的那个……”学长借着光辨认道,郭嘉立刻换上乖巧的笑容说道,“学长晚上好,我出来……迷路了,才耽搁了时间,抱歉。”学长看着郭嘉,心道这也正常,便耐心地重申了一遍学宫的规定,宽容地放过郭嘉,并把郭嘉送了回去。 4.仪式 课程开始一段时间后,新生们迎来第一场考试。贾诩中规中矩地作答,他也没想到,等发榜的时候,发现自己竟然考了第一,第一次考试优异者会有个颁奖仪式,由高年级的学长颁发,学宫也想借此让不同年级的优秀学生互相认识。 贾诩等待领奖的时候,隐约觉得自己手有些发麻,他走向给自己颁奖的荀彧学长的时候,像是产生一种如幻觉般奇妙的快乐,他接过奖项并礼貌道谢,安静地回到自己的座位上。双手接过奖项的时候,他只匆匆看了学长一眼,隐约记得学长好像是微笑着看他的。 他不知道的是,跟在他身后的第二名,吊儿郎当地上去,他也是从荀彧的手中接过奖项,只是他懒散的举止,被学长隐隐瞪了一眼。 优秀的学生总是容易被注意到,哪怕贾诩已经足够低调,先生们还是会有意无意地偏爱这个严肃正经的年轻人,慢慢给他安排起一些学生管理事务。 渐渐地,贾诩与荀彧的接触也多了起来,荀彧很早注意到这个优秀的学弟,他看上去知礼守则,荀彧自然很欣赏他。贾诩适应与荀彧的多次会面后,也逐渐没了最开始那般细微的紧张感。 每次贾诩在荀彧那交接完事情,荀彧看着这个年轻人离开时挺拔的背影,就会暗暗叹气,家中长辈让他照顾的另一个世交学弟,要是也能这般省心就好了,他与郭嘉从小一起长大,可以说是知根知底,但时至今日,郭嘉我行我素的行径,依旧会让他感到头疼。 从藏书室回来的郭嘉自然地溜进荀彧的房间,顺当地拉过一张椅子,坐在荀彧书桌旁,用眼神请求般地看着荀彧,暗示荀彧借他功课抄抄,荀彧看着这个学弟,手上的书忍不住抬起,忍了忍又放下来,郭嘉满意而开心地笑了起来,直接上手去翻荀彧的书桌,找自己要抄的功课。 郭嘉抄作业的时候倒是十分认真,头也不抬,笔速飞快。荀彧无奈地看着这人“埋头苦抄”的样子,嘴里忍不住说道,“有一个与你同级的学生,上次新生测验可是第一名,功课等级次次评为优秀,且为人严肃认真,你一向看不上这些古板的学生,如今被压了一头,就没什么想说的吗?” “哎,学长别骂了,我会难过的。我可没看不起那些小古板,大家只是道不同罢了。”郭嘉还是没抬头,敷衍地回答道。他抄完后,便快乐地把作业直接扔给荀彧,一溜烟地跑了出去。 5.初识 贾诩喜欢这次的历史策论题目,一不小心写得有些上头,因为思路过于顺畅,他未打草稿便直接写在了功课簿上,他看着写了一半的论述,觉得还是不要太出格为好,又开始琢磨怎么收回来。 这天,先生把收上去批改的历史策论发下来,优秀的策论被抄写张贴在公告板上,以便其他学生赏鉴。 郭嘉路过的时候瞄了一眼,一眼便看到那篇评为最优等的策论,他停下来一目十行地看完了,看完少见地琢磨起来,他觉得这篇策论有些古怪,便去找署名,上面落款写着——贾诩。 郭嘉直觉有些熟悉,便直接跑去高年级的教室找荀彧,一路上高年级的学长看到他,熟稔地与他打招呼,郭嘉朝他们摆了摆手只顾往前跑,他气喘吁吁地跑到门口,用眼神示意荀彧出来,他有话要问,荀彧刚走过来,他略有些急切地问道,“学长,上回你说的那个压我一头的好学生,叫什么来着?” 果然是同一个人,郭嘉慢吞吞地走回教室,路上一直想着那个名字。对方并不在他的教室,虽然不同的课程,班级同学会混合,但他似乎从没注意起这号学生,若他真这般优秀,怎么自己会一无所知呢,未免低调得过分了。 他路过自己年级的教室,挨个挨个地在窗户那观察着。好巧不巧,他一眼注意到一个在课间还在温习书本的学生,课间温习的自然不止他一个,但是那个人周围似乎有种不一样的氛围,他像是屏蔽了周围嘈杂的环境,完全不受任何人影响,偶然有人打扰到他,他又能极其礼貌地快速回应,然后再度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 不巧的是,上课铃响了,郭嘉这节课并不在这间教室上课,但他深怕这人被他跟丢,急忙溜进这间教室,随便找了个座位坐下,一节课光盯着对方的后脑勺看,不知道在想什么。他左看右看,没觉得这人有什么特别之处,对方整节课都一直保持挺直的身影让他感到无趣,他觉得远远看过去,那些小古板的背影像是复制粘贴一般,一晃眼,似乎又忘记自己要等的那个人在哪了。 总算下课了,郭嘉急忙跟上对方,这节课结束是午餐时间,对方抱着书册不快不慢地走向食堂。 “你是这次策论第一的学生吗?”郭嘉侧身绕过周围的学生,轻巧地靠近贾诩,脸上是友善的微笑,嘴上却不是很礼貌地问道,“贾诩?” 贾诩闻言,脚步停顿了一下,脸上是淡淡的疑惑,看向自己身边突然冒出的人,礼貌地回应道,“是我,请问同学你找我有什么事情吗?” “哎,同学你好冷淡,我读了你的策论,心里有些困惑,想请你解答。我没打扰你吧?”郭嘉笑眯眯地看着对方说道,贾诩了然,原来是来请教问题的同学,他耐心地回答道,“无妨,现在是休息时间,若不介意,可以一起去食堂用餐,同时回答你的问题,如何?” “那太好啦,我正好没带饭钱,不介意的话,可以请我吃顿饭吗?我真的很想向你请教。”郭嘉脸上的诚恳不似作假,贾诩没遇到过这种情况,一时之间不知道该如何拒绝,略艰难地点了点头,没有再说话,只是往前走。 郭嘉得寸进尺地问道,“同学可有字?我想换个称呼,与同学亲近些。” “文和。”贾诩简略地回答道,郭嘉听了似乎很高兴,亲切地给出了自己的字,“叫我奉孝便好。” 郭嘉像个甩不开的尾巴一般跟在贾诩后面,贴着人排队取餐,跟人找座位,一落座还没等对方吃第一口,便急忙问道,“文和那篇策论,分析注解鞭辟入里,只是都戛然而止,似有未竟之言,为何不写完?” 贾诩愣了一下,他预想过对方会问什么,无非是书本上那套,但没想过对方会问这个问题,他手上还拿着筷子,手半举着没放下。 他想了想,迟疑地否认道,“并无此意,为何这么问?” 郭嘉见对方似乎有回避的意思,直接把自己从公告板上摘下来的策论抄写版拿出来,眼睛都不用看,指着几处似要证明他所说的话。 贾诩顺着他的手指看过去,明白对方想问什么,他微垂下眼,把筷子放下,缓缓开口道,“只是一篇策论……大概是写到那的时候忘了。” 郭嘉听着对方明显敷衍的话语,觉得更有意思了,接着夸道,“可是我觉得文和的注解,甚是特别,角度新颖,言辞锋利,一针见血。” 贾诩有些不自在,耳朵隐隐有些泛红发热,他正要婉言谦辞道,郭嘉突然一把握住贾诩的手,注视着贾诩,像是不让对方逃避他的问题一般,又缓缓补上一句,“只是……这话锋如同自断利刃一般,十分可惜。” 贾诩看着对方的眼睛,微微怔住,随后冷淡而不耐地撇开视线,他不动声色地抽出自己的手,说道,“我听不懂奉孝在说什么,你的问题我恐怕无法解答,或许……你可以找其他人请教。” 郭嘉没有错过对方眼神和表情那一瞬间的变化,他好像看见对方恪守礼节的外表,被他刚才出格的话语撕开了些,才窥见一些便看不到了,对方很快就意识到,并故意回避了,郭嘉心道,文和真是吝啬又狡猾。 贾诩每一口都像是等量地摄入,握筷的手势看上去很是轻巧优雅,吃饭的速度却不慢。郭嘉就这么盯着刚认识的同学吃饭,自己有一下没一下地吃着饭,郭嘉感觉还没过多久,就见贾诩已经全部吃完,端着自己的餐盘就要起身,对方像刚开始那般礼貌而疏远地说道,“饭钱就不用给了,我先走了,失礼。” 郭嘉急忙笑着对着人转过去的背影,大声说道,“文和跟我客气,我却不能不还呀,下次换我请文和吃饭吧。”对方没有回应。 6.不欢而散 过了几天,郭嘉如约般堵在贾诩下课的门口,当着其他同学的面,亲热地拉着贾诩就走,嘴里还说着,“文和上回没回答,许是走太远没听见,我就当文和默认了,文和既然答应和我吃饭,可不能爽约呀。” 贾诩每天的行程都像钟表般精确,这是这个人第二次扰乱自己的行程安排了,但他不能当众拒绝,这让他心里有些许烦躁。 郭嘉一路上一直拽着贾诩的手腕,拉着人往食堂快速走去,还贴心地表示,去晚了就没好吃的了,让贾诩跟紧些自己。他也没问贾诩想吃什么,直接爽快地买了两份饭,就拉着人入座,这次却不像上次那般急躁开口,他等着贾诩吃了几口,再缓缓开口,状似无意般问道,“文和出身何地呀?” “凉州。”贾诩快速地咽下去,简略地回复道。 “那里可是好地方呀。”郭嘉没去过,但不妨碍他客套,“你去过?”贾诩突然发问,郭嘉没想到对方会主动问他,愣了一下,复又高兴地回答道,“尚未,以后要是与文和同去就好了。” 贾诩没应,低头吃着饭。郭嘉见对方既然会主动回应他,顺着话又问道,“学成之后,文和打算做什么呢?”贾诩觉得郭嘉的问题之间实在没什么逻辑关联,想到一出是一出,他快速想了下,回答道,“回凉州,举孝廉入仕。” 郭嘉微微皱眉,他看着贾诩像是困惑般,慢慢开口问道,“……文和为何想入仕?” 贾诩听了也像是困惑起来,他抬起头,微皱着眉头问道,“学宫里的学生,无论是刚入学者,还是已毕业者,期望或选择入仕之人,常年超半数以上,人之常情,有什么可困惑的?” 郭嘉撇过视线,轻声反驳道,“如今皇室衰微,这朝廷的官有什么可做的?” 贾诩少见地被激起一些胜负欲,诘问道,“就算如此,寻常读书人也要谋生,入仕总不算是眼下最糟糕的决定,现在又何必杞人忧天?” 郭嘉被他问住,下意识想开口反驳,却又沉默了,有些事郭嘉实在无从与人说起,哪怕是荀彧也未知全貌,他忽然觉得眼前这人,在自己眼里又变得模糊而普通起来,他在犹豫还要不要与这人接触,他的思绪有些乱,便快速整理了一下。 郭嘉低垂着眼,幽幽地问道,“文和的决定,是因为文和自己想这么做,还是因为大部分人都这么做?” 郭嘉的这句无心之言,似乎又一下子击中了贾诩,他看着对面人似是感到无聊的神情,没有开口,两人沉默地吃完饭,保持着最后的一丝体面,敷衍地互相告别,之后几日两人便再没有任何交集。 7.再遇 和郭嘉短暂接触两次,贾诩才有意无意地开始注意起这个名字。他才发现同学们口中,似乎常说到这个人,这个人总是因逃学被记过,但是他翻看了学生名册和之前的成绩单,又发现这人竟然是开学测验的第二名,与自己仅仅差了一分。 听闻那人身边,总有一些同他一般行事出格的学生,让学宫的先生们很是头疼,但郭嘉自身成绩足够优秀,先生们又不好说什么。 这天,郭嘉因逃课又被记过的事情被荀彧叫过去,贾诩正好抱着一堆册子去找荀彧整理汇报,贾诩在荀彧门外礼貌通报,“学长,是我,我来送名册。” 房间内的郭嘉本来正在挨训,忽然听到门口传来耳熟的声音,他好奇地看向门口,荀彧听到贾诩的声音,起身去开门,“是文和啊,快进来。” 荀彧转过身才想起来,郭嘉还杵在旁边,急忙向贾诩介绍道,“他是同我一起长大的学弟,与你是同辈,你唤他奉孝即可。” 贾诩进门的时候便看到了郭嘉,脸上惊讶的神色几乎掩盖不住,郭嘉倒是先反应过来,礼貌亲切地问候道,“文和好。” 两人看到对方都出现在荀彧房间的惊讶程度不相上下,郭嘉想的是,学长身边果然都是小古板,贾诩心里想的却是,学长身边竟有如此行事特异独行之人。 两人心中所想几乎一致:这般“古板”/“叛逆”之人,为何会在学长身边? 8.监督任务 郭嘉在荀彧那里看到贾诩之后,又开始蠢蠢欲动,有意无意地去找贾诩。贾诩却像是故意躲着郭嘉一般,郭嘉竟然一次都没成功堵截到贾诩。 这段时日,贾诩无意间被迫听说了一堆郭嘉干的“好事”,逃课不交作业是常态,甚至有次被抓到他趴学宫墙头看隔壁院子的女学生,贾诩面上不显,心里却越发笃定要远离这个大麻烦。 郭嘉虽没真的被先生们找过,但记过扣分都是实打实地记录着。贾诩当真不理解为何有人就爱干这出风头的事情,被罚多次,还孜孜不倦地继续这么做,自讨苦吃不过如此。但他转念一想,是了,他是荀彧学长的世交学弟,只要不是真的触犯学宫的底线,这些处罚当真不算什么。 在贾诩以为自己就要躲过去,而郭嘉也几乎要放弃堵人的时候。荀彧突然找到贾诩,他把人单独请到自己的房间,恳切地和贾诩说,“文和啊,你一向成绩优异,为人认真努力,能与你共事我很安心,我个人觉得,在你的同辈之中,文和应该是所有学生的表率。” 贾诩不知道为何学长突然找到自己说这么一段话,但是能被学长这么夸赞,说不高兴是假的,他少见地感到有些不好意思,然后他又听到学长接着说道,“上回我介绍给你的那个同辈,不知道文和还有没有印象,他是我看着长大的,想必你也有所耳闻他的乖张行径,这让我很担忧,我之后的事务会多起来,恐怕无法时刻盯着他,出于我的私心,我想请你,帮我监督他的一言一行,以免他败坏辟雍的学风。” 贾诩微微愣住,他看向学长,神色认真而违心地说道,“奉孝他,成绩优异,行事虽然特殊了些,但也不至于到败坏学风的程度,学长不必太担心。” “唉,文和是不清楚他到底干过多少好事,我总觉得,未来他一定会犯下一些真正出格的事情,而到那一步,就怕连我也无法救他。” 贾诩看着荀彧脸上忧心的神色,没有说话,荀彧看着贾诩再次恳求道,“这是我个人的请求,文和若是觉得不便,拒绝也无妨。”话都说到这个份上,贾诩深知自己根本无法开口回绝,他知道这是吃力不讨好的事情,但又不想错过获得学长进一步认可的机会。 于是,他听到自己回答道,“好。” 荀彧又高兴地和贾诩说了些郭嘉的事情,最后,他向贾诩许诺了一些“特权”,在监督郭嘉这件事情上,贾诩可以先行按校规处理郭嘉的违纪行为,若无法控制情况,再交给他处理,而他会尽可能提供一切支持,无条件地站在贾诩这边。 贾诩接下这个委托后,便开始思索自己该如何进行这项监督工作。现在郭嘉并不知道这件事,这倒是先机,贾诩决定开始几天,先观察郭嘉每日的行踪和日程安排。 郭嘉已经放弃去找贾诩了,又回到自己的日常里,在逃课、搞事、抄作业、逃学、记过和挨训之间不断循环。 贾诩似乎没意识到自己有着很不错的跟踪天赋,一连观察几天,对方都没发现,大概是对方不觉得会有人能跟上自己。贾诩一边观察,一边记录郭嘉的日程安排,逃课出口以及同伴。他又花了两三天检验自己的结论,发现准确度还不错,可以按照计划开展,便正式开始进行监督。 两周后,郭嘉少见地、神色严肃地把自己逃课的同伴叫过来开会,认真地问道,“这些时日,我们一次也没逃课成功,被迫从早上开始上课到下午,几处便于出学宫的地点也被人发现了,甚至数次在逃学的路上,走到一半被学监抓住,这是极大的失败。诸位有什么头绪吗?” 同伴们的表情都不是很好,大家都十分苦恼,还有些同伴甚至无法出席这次会议,因为他们被抓走写反思去了。 而无人注意的不远处,贾诩神色愉快地观察着这群人,手上不知道在记录些什么,他给荀彧提交了几次报告,荀彧也知道了郭嘉这段时间一次都没逃课成功的情况,荀彧感动地向贾诩表示了感谢,提出若是贾诩愿意,自己可以帮贾诩看下功课,贾诩欣然同意。 郭嘉没指望这帮人能帮自己想出个什么,他挥手让大家散去,自己开始琢磨起来,左思右想之后,确信自己被人盯上了,且这个人必然是有备而来,郭嘉不明白,到底谁会像他这么闲呢? 这边贾诩因为监督的任务,不得不重新规划自己的日程,他对学业本就是一丝不苟的态度,加上这些琐事,贾诩每天忙得要命。 郭嘉觉得这很有意思,他要找出这个人来,他迫不及待地想要见这个人,即使对方是在给他使绊子。他决定不打草惊蛇,他像往常一样行动,只是在去逃学的路上放慢了脚步,悠闲地散着步过去。 这段时日,贾诩有些疲惫,他的眼下都开始出现黑眼圈了。今日他感到自己状态尤其不好,早上晚起了几分钟,早课的注意力也不是很集中,跟了这么些时日,说实话,他是越发不想看见郭嘉这个人了,郭嘉逃课倒是一点都不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