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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支支吾吾了半天,才道:“哎,墨太稀啦!”这傻崽子祸到临头,还在拙劣地试图转移话题,直叫郭嘉气得乐了,也不当场揭穿他,而是好心地建议道:“牙儿如此刻苦,便由为父亲自为你研一回墨罢。”他从来是听风就是雨的性情,说到做到,让郭奕受宠若惊,重新落笔时,也打醒了十二分精神,自然将刚刚的疑问给忘了个干净。郭嘉笑眯眯地辅导完了勤奋向学的独子功课,又贴心地劝他松弛有度、早些歇息。待郭奕被侍女们带去沐浴后,他立马敛了笑,去翻那本写满问题的簿子了。让郭嘉惑然不解的是,上头工整清隽、优美丽细、自有雅致风骨的熟悉字迹,既不是出自只能称得上无功无过的郭奕的手笔,也不是郭嘉满心认为的在其中努力捣鬼的燕议的……竟然是吕布假子,吕亮的。这是怎么回事?郭嘉直觉微妙,可不容他细思,淅淅沥沥的水声缓歇,郭奕应是快出来了。他飞快将薄本回归原处,又煞有其事地歇在小榻上,闭目养神。果然,没过多久,郭嘉就听到了细微的动静,不动声色地将眼帘微掀起一道缝来,不出意外地看到了以为他一无所觉的郭奕蹑手蹑脚地走了过来,鬼鬼祟祟地将那簿子抽出,藏到最底下去。郭嘉心中哂然,等郭奕提心吊胆地做完了这通无用功,才恰到好处地睁开眼来,困顿道:“嗯?牙儿怎还不将湿发沥干?纵使天热,如此也易受凉。”郭奕小心翼翼地应了,又因实在不放心让狡诈胜狐的父亲在这间有猫腻的书房里继续待着,只好软磨硬泡,使尽浑身解数,才好不容易将揣着明白装糊涂的郭嘉给‘骗’了出去。再然后,郭奕为将父亲一直留在身边,就得搜肠刮肚,拼命找着话题,自然而然地谈起了近来客居府上的赵云。郭奕道:“父亲大人,子龙叔叔会一直住在这里吗?”郭嘉斩钉截铁道:“当然不会。”郭奕难掩遗憾:“不能多留他些时日么?”郭嘉拧着眉,很不满他随便逮个人都能亲近起来的劲儿:“他有什么值得留恋的?你就那么想天不亮就听大将军训练兵士的惊天动静,日日听那些大老粗大声喊着号子逼你起身?”郭奕面上露出些许难以言喻的神色,半晌才既委屈、又委婉地说:“父亲大人,那会儿孩儿早就起身了。多听听,也让人有精神。”郭嘉:“……”浑然不知自己无意间将一向能言善道的父亲给堵得无话可说,郭奕的心思很快就飘到了另一处,一不小心就将盘旋心中已久的疑问给脱口而出了:“那父亲大人,可有续娶之意?”郭嘉惯来洒脱不羁,也不计较这问既唐突、又失了为人子女的规矩,只笑得不怀好意:“哦?牙儿可真是长大了,知道替为父cao心终身大事了。”郭奕窘迫地错开眼去:“不、不、只是……”“你若实在想知道,告诉你也无妨。”郭嘉将他逗了一通,才大大方方地回道:“不娶。”郭奕睁圆了眼:“这是为何?”郭嘉理所当然道:“在为父看来,人生三幸事,不外乎是饮酒,掌权,赏美。如今三样俱全,并无遗憾,又已有子承嗣,何必再多求个妇人来行多余的管束之事?”“有陛下赐的权,有重光酿的酒,还能随时随地进宫去,赏那世间绝无仅有的倾国美色。”郭嘉洋洋得意道:“只消有重光为此生挚友,便可将它们尽数纳入掌中,何须再娶?”再清冽可口的醇酿,也比不上重光费心酿造的佳酒。再温柔可人的佳人,也比不上才色具绝、如若谪仙的重光。郭嘉一轮摇头晃脑,郭奕听得目瞪口呆,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那‘倾国美色’所指为谁,遂不快道:“重光叔叔对父亲大人一向敬重有加,父亲大人怎能以如此轻佻之姿作为回报!”郭嘉啧了一声,曲起修长食指,以那分明骨节,在郭奕光洁的脑门上不轻不重地敲了一下,警告道:“为父与重光情谊深厚,说句实话又怎么了?”郭奕仍坚持道:“父亲大人怎能将重光大人与妇人相提并论——”郭嘉道:“再娶一万个妇人,也寻不到个比重光更聪明漂亮,还真心关爱你的!身在福中不知福!况且为父哪儿还轮得到你来教训?”见郭奕还要辩驳,郭嘉直接道:“闭嘴,睡你的觉去。”郭嘉气哼哼地起身出去了。末了又叮嘱下人,明日去书肆里头,给牙儿买些闲书,省得读书读多了,反倒将自己读傻了。重光在诱他上这条贼船时所承诺,随着太平盛世的降临,也一一兑现了。有重光致力于改进农耕、大兴水利,又有天公作美,风调雨顺,连年丰收,未来十几年里,恐怕都不必担心粮食短缺了。不再忧心会有糟蹋粮食之嫌,可尽情酿酒,也让他随时都有酒喝(虽然因身体原因、并不被允许无节制地饮用)。还有重光十数年如一日地关心自己,也关心着牙儿。喝酒有酒友,吟诗作画,起居有人精心打理,琐事无需自己cao心。府中虽还养了些美妾,却多是近些年来,他位极人臣、又与重光交厚一事广为人知后,一些人投他所好,特意送上门来的。他拒了大半,终有的不好拒,也不差几口饭吃,就留下了。可要真算起,他往那些美人房里去的回数,还真是寥寥无几。倒不是他似贾诩那般,专注养生,不得不避讳女色,而纯粹是历尽千帆后,彻底淡了。既然如此,还娶个身份贵重的妇人来做什么?可不就成了没事找事么?“民间话本多买几套,”郭嘉吩咐管家时,重点提到:“尤其有这一则的那本。”“奉孝。”冷不防地听到这么一唤,郭嘉不由愣了一愣,头疼地揉了揉眉心,对管家说道:“带人下去罢。”管家忙不迭地应道:“是。”“好了好了。”郭嘉懒懒散散地走了几步,上身歪倚着门框,好整以暇地抱着臂:“子龙有何贵干?”赵云蹙起眉头,薄唇抿成平平一线,却终归没忍住,低喝一声:“给我站直了!说个话都东倒西歪,像什么样!”老实人猛然爆发,哪怕嗓音还克制着,并不洪亮,周身摄人气势仍旧惊人非凡。郭嘉猝不及防下,就被喝得浑身一凛,条件反射地依样照做了。待他马上意识到这点后,不由颇为恼怒,可再恢复刚才的样子,又未免太过刻意,反而落了下乘。郭嘉微沉了脸,抢占了话头:“嘉有数言,还请子龙听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