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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露出一丝讶色。罗光笑笑,“下官虽不才,但也在清池县为官多年,早已将此处当成自己另一处家乡。如若能协同殿下一起早日解决水患,只不过是去决口勘察一番,我又岂有推辞之理?”沈惊鹤同梁延对视一眼,没想到江南这个偏僻的小县城中,竟还当真有这样一位爱民如子的县令。当下,他们对罗光的观感又是好了许多。没有再多话,他们带上器具与资料便匆匆启程。走到清池县的外沿,远远便可看到低洼田地上那足能漫到人胸口的浑浊积水。汹涌的水流之上漂浮着破碎的家具物什,洪流淹没了无数座矮小的房屋,毫不留情地吞噬着眼前遇到的一切。他们找了一座较高的小山头攀爬而上。站在山丘顶上往下望去,蜿蜒的河道以及堤坝的缺口一览无余,尽收眼底。“昨日我又将苏郡的图志和清池县的文献好好翻阅了一遍。江南之地,苏郡最低,又偏偏身处江河下游。流过大半个苏郡的是江河的支流吴江,承纳万山之水,曲折蜿蜒。今年夏雨暴涨,水田与吴江涨成一片,入海口又不畅达,这才造成了这场严重的洪灾。”沈惊鹤极目远眺,看着仍然不断咆哮冲出决口的江水,微微蹙起了眉。“六皇子所言分毫不差。”罗光站在一旁,叹了口气,“往年雨水充沛之时,也不是没有过小范围的决堤,索性水位不高,也不曾造成什么伤亡。然而朝廷也曾多次派河堤使前来,比照着屡屡疏导,却是成效甚微。之前的官员多常用障水法,只要雨一停,就不断加高增厚原有堤防。可是等到第二年夏雨再至时,仍是屡浚屡塞,不能持久。”梁延用审视的目光打量了一番蜿蜒河道,沉声开口,“吴江大堤的堤距过于狭窄,堤线又弯曲多变,只是一味筑高堤坝,不过是治标不治本罢了。”“正是如此。”沈惊鹤点头赞同,展开手中长长的河川摹图,一手指着江河下游的支流,“吴江长逾百余里。虽是水面宏阔,波澜澎湃,然而却因为水线曲折太过,潮沙堵塞部分河道,以至于有些转弯处几乎连成一片浅滩陆地,茭芦丛生。江水中的潮沙累久弥厚,年年泥沙淤积——这样一来,你们筑高堤坝的速度,又岂能抵得过沙土累高的速度呢?”罗光的神色激动不已,他的眼中蓬勃焕发出希望的光芒,“六皇子真知灼见,果然绝非以往官员可比!既然筑堤成效甚微,不知六皇子可有无他策?”“虽说光是筑高堤坝不可,但是短期内为了堵塞住江流,修补好决口仍是当务之急。”沈惊鹤微微思考了一会儿,将这几日与梁延共同商量出的治水之策娓娓道来。“如今江河下游已是年久淤塞,遇雨成灾,田禾尽溺。依我看来,滞洪改河、筑渠分流方为上策。我们可开浚吴江南北两岸安壤一带的浦港,以引吴江之水入北面的娄江,再使之直注东海。这样一条河道贯通后,自清池县以北五个县城均能多出一条水道,不仅可以有助于分流每年雨水,更可以借以引流灌溉农田,使稻谷产量更丰。”罗光细细地比照着地图,随着沈惊鹤的话用手指从清池县逐渐往上,缓缓勾勒出一条清晰的线路。他一向严肃的脸上此时神情一派震撼,拿着地图的手更是微微发着抖。——他在清池县为官多年,早已因历年频繁的水患头疼不已,年年在兴修水利上花费了无数的心血,可是都不见什么成效。然而可以想见,如果六皇子此条治水之策成为现实,苏郡的百姓又将因此得承多少恩惠!他抬眼看向面色认真的沈惊鹤,眼神在犹疑与崇敬间挣扎再三,还是深深低下了头,“六皇子,下官代江南千千万万的百姓向您道一声谢。此策若成,堪为百年大计,子子孙孙必将受惠无穷!”“不必谢我,这些不过是我与梁将军在前人的基础上总结提炼出的计策罢了,是否见效,还得靠时间来检验。”沈惊鹤摆了摆手,不甚在意地一笑。梁延看他的眼神含着些骄傲的笑意,似是想起了什么,他复开口提醒道,“昨天晚上你不是又临时想出了一策?”“你不提醒我,我险些都忘记说了!”沈惊鹤一拍脑袋,转向罗光的方向,“对了,罗县令,在开改河道分引江水后,还有一计兴许可以一试。”“还请六皇子赐教。”罗光没有抬起头,只是掩去了眼中一瞬间闪过的复杂之色。“曾记载,前朝曾在漳河上修建了一座名为天井堰的大坝,并依托其拦出一座蓄水用的水库——堰陵泽。我们亦可以效仿其事,在吴江建成一座水库来调节水流下泄的程度,丰水期时多蓄积雨水,减轻水位上涨后堤坝的压力。秋冬雨水稀少时,便可放水帮助灌溉农田。大坝下二十里内再修十二墱渠,墱口置水闸控制江水的出入,将一源分为十二流,调动起来则可更为灵活。”沈惊鹤瞥了一眼因这个提议而双目炯炯发亮的罗光,想了想,又拿过梁延手上的图册翻阅了起来,“不过这还只是一个草略的初步构想,水库并非一日可建成,选址与范围的问题也还需召集其余州县的官吏共同商议。”“这是自然。”罗光的身形忽然停顿了一瞬,他仿佛是想起了什么,眼中的光芒逐渐暗淡了下去,“唉,虽有良策,然而无论是开改河道,还是修建水库,又都谈何容易……”他喃喃自语着,看着山丘底下被淹没的一大片良田屋舍,脸色有些灰败。沈惊鹤看着他蓦地消沉下去的模样,微微皱起了眉头,“罗县令,这两项计策均非可一蹴而就。为今之计,还是先用朝廷拨下的赈灾银将堤坝的决口修补好,我们这才能得出空来商讨进一步的措施。”听到沈惊鹤提起赈灾银这三个字,罗光却是骤然脸色大变,支支吾吾。他略有些不安地搓着双手,眼神不自在地游移,“这……自然,自然。不过修补河堤缺口一事,下官还得全听凭上级指挥。”沈惊鹤不动声色地和梁延交换了一个眼神,彼此心中都有一些惊疑——难道这个好不容易出现的肯为民办些实事的清池县令,在赈灾银上面也动了手脚么?沈惊鹤毫不避讳地直直看向他,目光锐利,“河堤的修补我们可再商量着如何入手,但是赈灾银的去向,恐怕还要劳烦罗县令先告知我。如此,我们方能预估所要耗费的人力物力,以便敲定出最合适的策略。”罗光已是满头大汗,他拿宽大的袍袖抹了抹额间,呐呐着垂下眼皮,“近来几日救灾繁忙,账本还没来得及由府衙内的师爷核对,下官,下官……也并不知情。”沈惊鹤定定地瞧了他一会儿,忽然移开了视线,重新展颜一笑。“无妨,救灾事急,一时来不及整理账本自然也是情有可原。今日既已看过河道线路,不如便先各自回去休息吧,改日我们再来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