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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招呼,他只好干笑着回一个点头,心情郁闷得仿佛卖儿子。走出两步,方沃忍不住倒退五步,撵上蒋放春,把人拦下。他早把上午聊的话选择性遗忘了,怪用力地拍了一下蒋放春的肩膀。什么成不成的,依他看,生米可能都煮成熟饭了!“我看还是你身体好,”方沃一言难尽地摇摇头,想压声儿,但嗓门还是不小,蒋放春听见了,“如果真要整那事儿……唉,就你来吧。知儿表面活泼,其实虚!”蒋放春稍想了想,竟然开口说了话,认真道:“好,知道了。”方沃这么说,一是好心提醒,二是坏心打趣,他心想大佬是正经人,才要说了逗逗人,万没想到人家还这么面不改色心不跳地应了!方沃在心底无声咆哮:这他妈是个禽兽啊!他背后发着毛,灰溜溜地走了。蒋放春看着方沃远去的背影,有些莫名,转过头,又继续朝六班的方向走。这栋教学楼远看是H型,他和蔚知的班都在H的右边竖线上,一个头一个尾,老师的办公室在H的中间横线上。从前,蒋放春几乎没越过那条线。实际上,蒋放春在任何事上都是这样。所以他要列每日事项,他要规律生活,他不爱交新朋友,他喜欢活在自己的世界里,喜欢井井有条。他害怕那种不确定不安稳的感觉。他已经被变化击垮过一次,因为他知道那种痛是怎样的,他情愿一直做个懦夫。这么多年,都是如此。他只是怕自己没有招架变化的能力。蒋放春看见夕阳的余晖掉在楼道的瓷砖上,听见没离校的学生在叽叽喳喳地聊天。左手边是办公室,前面是蔚知。这条路他上午已经走过一遍。白色的运动鞋踩着地砖缝,一步步向前。光从鞋面横过去,像被折断了一样,待它离开又合在一起。好像也没有那么可怕。蒋放春一直低着头,没顾上看路。直到那一小块视野中出现了另一双鞋。蒋放春刹住了。他甚至还没有抬眼,唇边就藏了抹笑意。他默不作声地从蔚知手里拿过扫帚,还背着那个黑色的书包,帮蔚知扫地。蔚知吓一跳,没明白这闹得哪一出。他挺紧张,摆摆手,下意识打手语。不用不用,我来就行!蒋放春眨眼时,睫毛一忽闪,特别好看,他的好看就是一种安静的好看,很特别。他坚定地拿着扫帚,也用手语回蔚知。方沃说我身体好,我帮你。刚琢磨时,蔚知还没琢磨明白。蒋放春打主语时书空了一个正方形,蔚知眉头拧巴好一阵,才想通那是谁的大脸盘子。等加了主语,再品这句话。蔚知的脸色顿时不好了,一时红,一时绿,一时白的。他究竟怎么会被这种蠢驴感动!他一定是疯了。蒋放春一边打扫,还一边正经地劝他,“歇一下吧。”蔚知努力换上个喜悦的笑容,想赶紧把那些污糟东西清理出自己大脑。他主动上前,拽了拽蒋放春的书包带。包,先放下来吧。蒋放春看着他,点头。蔚知接过他的书包,一眼就看到了包上挂着的小土星。霎时,眼睛都亮了。蒋放春暗自观察着,等蔚知把目光投向自己时,又装作无事发生地迅速别开眼。“这个……”助听器把蔚知的声音传进耳朵里。他裸耳听过蔚知讲话,现在已经知道助听器改变过蔚知的音色,虽然只有一点点。蒋放春兢兢业业地扫地,没有抬头,出口的话却像抢答,和蔚知的声音恍惚叠在一起。他说,“很好看。”右手拇指和食指微微弯曲,指尖轻抵在下巴上,蔚知看见蒋放春点了下头。喜欢。蔚知爽朗地笑了。他眼睛那么大,一笑却没有了,弯弯的,有光闪烁。“希望它能保护你啊!”蔚知没说的是,我也会保护你。可他连默念都不敢,他知道那个人会读唇。蒋放春为那一瞬的笑愣住了。他想起寒假里,蔚知趴在他手边睡觉,他的指尖蹭过那张小小的脸。忽然感到一种酥麻顺着指尖,爬上他的心尖。蔚知却以为蒋放春是没听明白,所谓土星和保护的关联。他也不想多做解释,暴露太多心事。蔚知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头,“我相信科学哈!只是有一点点、一点点的小迷信!”蒋放春脑子乱糟糟的,面上却不显,只是仿若沉着地点点头,好像真听明白了什么似的。蔚知靠着瓷砖墙等蒋放春,手里还捞着人家的书包,嘴里碎碎念着今天发生的事儿,多半只说高兴的事儿,像个等小男友的啰嗦鬼。蒋放春却不嫌烦,找空就搭理他。一向因公晚走的叶百川都走在了他们前面,她客气地跟蔚知打招呼,对生面孔蒋放春也客气地笑一笑。碍眼的是,佟杰跟在她一米开外的地方,像个尾随少女的变态。隔老远,蔚知都能听见叶百川那句“你能不能走远一点”。还有佟杰回的“再远该跟丢了”。啧,啧,啧。蔚知受不了地搓了搓自己身上的鸡皮疙瘩。那么远,蒋放春听不见,只能看见蔚知自个儿抱着自个儿打哆嗦。他打扫完清洁区,洗了手,重新背好包,才用手碰了碰蔚知的脖颈,接近领口的位置。蒋放春的手一摸过来,蔚知就像被封印了,直挺挺站着,一动不动。他用食指撩了一下蔚知的校服外套,看清里面是哪一件,说:“穿少了。”若非强忍着,蔚知觉得自己肯定会哆嗦得更厉害,他磕巴道:“嗯嗯嗯、嗯!我、我明天肯定多套两件!”他们收拾完卫生,慢慢悠悠下楼。蔚知在学校旁边新开的奶茶店里买了杯鸳鸯。美女老板起初管那叫奶咖,还跟他说,小同学要不要和朋友拼一下?鸳鸯奶茶第二杯半价哦。这儿门脸很小,蒋放春没进去,站在台阶上等他。蔚知闻言,登时一个激灵,做贼心虚地瞥了一眼蒋放春,赶紧摆摆手拒绝了。他心想,要我俩,您得做鸳鸳奶茶。像从前的许多次一样,他们走熟悉的街道,过熟悉的马路,到熟悉的车站。蔚知能背过途经的每一家商铺的名字,远一些有栋满是玻璃墙的写字楼,很漂亮,但有太阳时就全是光污染。无论如何,蔚知好喜欢这里。他知道成长中充满矛盾,但能这样清晰地感觉到,在遇到蒋放春之前还没有过。他在刚认识蒋放春时就有些抵触毕业了,他怕成长要对他们做大改造,如果他们在路途中迷失了,那可能就是一辈子的事。可后来他又一直想象他们长大成人的样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