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手机开着最大音量被放进裤兜里,蔚知给西红柿洗了个澡,拿小刀在表皮上划了个十字,不紧不慢地叉着人家进开水里烫了一下。他动作不怎么着急,甚至可以说有条不紊,可他自己知道自己心里正惴惴着,至于为什么,他也说不好。毕竟如果只是因为要到了一个同学的微信就开始情绪反常,未免太夸张了这话在蔚知心里兜了一圈,他一边去西红柿皮,还一边给自己的念头点头表赞同。蔚知想,别想啦,等做完这一顿再看看吧。可事实上,一直等到蔚知吃完这一顿,散完步消完食,蒋放春都没搭理他。蔚知低头耷脑地开始做作业,中途屋外有动静,是爸妈回来了,蔚知隔着门和他俩打了声招呼,又接着叽里咕噜地背英语单词。手机屏幕在这时亮了。蔚知没出声,就是手哆嗦了下,笔杆子敲在桌面上。他眨巴眼睛,心里没谱,用拇指和食指推了推自己的大眼镜框子,才把手机从桌角捞到自己跟前。肯德基的推送消息,和蒋放春。“我通过了你的朋友验证请求,现在我们可以开始聊天了”页面就停在这儿,好几分钟,也没人开始聊天。支在桌上的计时器是时钟模式,显示屏上数字的末端跳动着秒数,现在是“22:39”。天知道蔚知心里都经历了些什么。脑袋顶的小花儿都要谢了。[同学你好。]那边忽然发来了这么一句,还严谨地加上了小句号。蔚知把着手机,忽然乐了,在台灯下咧着嘴乐,什么懊恼纠结都抛诸脑后了。他手速奇快地用九键戳戳着输入,回:[啊你好!我是六班的,蔚知。文艺汇演上我在你前前一个节目,表演了快板!不知道你记不记得,你那会应该在后台吧,啊啊,不记得也没关系。我就是想说,我觉得你钢琴弹得特别特别好!我看你在台上表演,像是读一篇我从来没读过的童话,你不要觉得奇怪啊,我就是这么想的!]蔚知支着下巴,点发送,发出去了才被自己的对话框长度吓一跳,按撤回也不好,那边也没有什么正在输入的提示,蔚知深感糟糕地拍了下脑门,快速点选一个喜庆的表情包试图缓解尴尬。手一滑,点成了一只被揪腮帮子的憨憨柴犬。……看起来更尴尬了。蔚知把拖鞋蹬了,两只脚踩在椅子沿上,等消息。有一会儿,蒋放春才发:[谢谢。]谢谢,挺好的,可就只有谢谢吗。唔,不然还能让人说点什么呢。啊啊啊!蔚知在书桌上磕了个头,一磕不起,歪着脑袋看手机,另只手抓了两把自己的头毛。蒋放春:[不好意思啊,刚刚在练琴,没有注意手机。]蔚知垂死病中惊坐起:[没事!!没事的!]蒋放春:[还以为你会看不到纸条。]蒋放春:[下午我有点事,就先离开了。]他还单独发了个愉快的表情,就是那个带着小红脸蛋的可爱笑。蔚知想了想那个蹲在校门口系鞋带的蒋放春,看着这个小表情符号,感觉自己要阵亡了。他心想自己有病吧,怎么闹得跟个变态似的。他又想,蒋放春可真好啊,还愿意跟他解释这么多。蔚知抱着膝盖又打了一句:[我的锅TWT!我被班头罚抄脱不开身了……放学路过你们班的时候,又忍不住进去看了一眼]他安静地盯着手机屏幕,圆脑袋小顺毛特别乖的样子。暖光下,蔚知两只手的拇指放缓速度,在屏幕上按字都按出了仪式感,字斟句酌,又语竭词穷,他特别正式又特别老派地跟人发:[我可以和你交个朋友吗?]不可以也没关系的,蔚知在心里这么跟自己说。他像安慰自己再去做盘西红柿炒鸡蛋一样故作冷静,可心尖是缀着期待的,一点点微弱的期待,像株待破土的嫩芽儿,摇摇头要冒尖的样子。蔚知想了许多许多。可蒋放春只回他两个字:[当然。]蔚知愣愣地看着那一条消息,听见心里“叭”一声,那是期望燃烧的声音。那一点点微弱竟然也被引燃了。并不是一次破土而出那么简单。那瞬间,蔚知以为奔逃而去的夏末也让他心里的百花开了。05四季也会擅作主张地靠近再醒来的时候,蔚知睡过头了。好在书包是前一晚已经收拾好的,他五分钟解决完穿衣洗漱问题,背着书包就往客厅跑。爹妈还在梦里,蔚知动作也不敢太大,他滑稽地冲到玄关,想起什么,又倒着跑回餐桌边,拿了他爸提前给他准备好的面包牛奶。蔚知迟的不是上课的到,而是站岗的到这一周都由他们班的人在大门口迎宾。他心里一下子还挺着急,小跑着赶上了一趟差点开走的公交,一边喘气一边扶着杆刷卡。“嘀,学生卡。”蔚知把手收回来,转头往车厢里走的时候正撞着个向后退的。白绿配色的半袖,他们学校的。在那人还没转头时,蔚知仰着脑袋就看到了那对略略熟悉的助听器。黑色的,就卡在耳廓后面,近距离看更酷了。老天爷!蔚知琢磨明白眼前的情况后,忽然侧过身、低了头,只留了大半个后背,几乎是下意识的,他想把自己的脸藏起来,或许是觉得此刻太狼狈了,又或许是因为他对这一切一点准备也没有。他像只小鹌鹑一样把自己缩成一小只,大脑试图思考出什么方法来应对。余光察觉到那人确实转身看他了,并且时间不短,抬了抬手似乎是抱歉的意思,蔚知想看来着,可他太紧张了,脑袋空空,把着杆一动没动,显得有点没礼貌,片刻后,那个人挪了半步,离他稍远了些。公交车停在某一站,没有人下车,也没有人上车,于是又很快地向前驶去。蔚知开始后悔起来,暗暗地恨起自己的笨,后悔自己没有什么应对的招数,还这么迟钝。哐哐哐,公交车不时有轻微的颠簸,望着车窗外,蔚知数出了几十棵行道树,连自己身负重任都快忘了,终于忍不住转了转身体,歪着脸偷看别人。真是他。蒋放春。那个昨晚上跟他发“同学你好”的人。可这一切怎么又这么虚幻呢,像白日梦。蔚知看见蒋放春也望着车窗外,心想他是不是也在数行道树呢,一棵两棵三棵地数,有时车开快了,眼睛跟不上了,就数乱了。可蒋放春好像根本不走神,目光又远又轻地落到景象表面上。静静地,也像一棵树。在蔚知身侧不过几米的地方,留下一个遥远的背影。蔚知想,这可能也是一种很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