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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章之五-登基大典

    登基大典举行的比想像中顺利,人民听闻新王是前王的血脉,光是这样的身分便使人民对李崢麒有情感上的认同。

    当初前王的政绩,老一辈的人都是看在眼底的,而年轻一代的人,因为国君执掌权力的后期变的残暴无度而唾弃他,现在有新的人取代国君,不论好坏,只要不是国君那党人士,他们都是接受的。

    人民的接受度比想像中还要良好,夏维世虽不因此放松周遭警戒,却心里小小的厌恶这样的现象。人民真的知道自己要的是什么吗?他们真的想过要去了解掌管他们生杀大权的君主吗?还是只要能够苟且偷生,守着所谓的小小幸福就已经足够?

    如果真是如此,那么民智未开这种事情,还真不能只怪国君,只能说这些人民习惯假象的安逸,长期在一种压迫中生活,久而久之竟成了种生存模式,上位者给予恐惧,而他们跪着接受。

    如果要改变人民这样的思维,不想个长久之计是不行的,也不能急于短时间内的改革……这对李崢麒是个重担,对于辅佐的温采玉来说更是一项挑战。

    站在离典礼核心有些距离,却能随时掌握状况的位置,夏维世看着李崢麒在眾人的欢呼之下穿上黄袍。「也许这样的情况对罗氏来说反而有利。」眼前登基大典已经进行到十分重要的部分,新王穿着黄袍,接受民眾的喝采。而这时候温采玉竟默默地走到自己旁边,夏维世知道他是有话要跟自己说。「你是不是也大概猜到了罗氏的想法?」

    温采玉走到很靠近夏维世的地方耳语道:「崢麒提出垂帘听政,是希望罗氏可以不用顾忌太多地干涉政事;罗氏提出垂帘听政,却是出于两种考量。」温采玉也算是明白了罗氏的算计有多深,但这并不妨碍他心中对于未来的规划,因此他不阻止,只是静观其变。「罗氏垂帘听政,要是执掌出现错误,可以让崢麒揹上昏庸的黑锅,而要是施政得利,则可以把功劳拦在自己身上。垂帘听政虽然不能给予罗氏一个名正言顺的王位,但可以让她渗透政局,百利而无一害。」

    「让李崢麒成为一个魁儡,你也是作风大胆。」夏维世咧嘴一笑,温采玉对他的栽培,他有看在眼底,若让李崢麒作为一个魁儡活着,那可真是大才小用了。「之前,你说过想验证事情是不是真如预料,你究竟想验证什么?」

    「我想知道罗氏究竟想要什么。」温采玉皱起眉来,这一点他自己也有些犹豫,因为罗氏的心意有些摇摆,很难确认她的真心。「我也想知道,崢麒会不会有作为王的自觉。」

    夏维世环着手臂,他一脸兴味。「简单来说,你就是想隔岸观虎斗吧?」

    「你知道太多了。」对着夏维世露出灿烂的笑容,但明眼人都看的出来,那是最经典的皮笑rou不笑。

    「知道太多又如何,难不成你还想杀我灭口?」夏维世知道自己对温采玉来说绝对还有利用价值,他是不可能就这么与自己解除盟友关係的。

    温采玉看的出来夏维世纯粹和自己开个玩笑,没有要认真衝突的意思,他道:「要是有一天,你必须选边站,我希望你会做出明智的决定。」

    「罗氏和李崢麒之间?」夏维世吃惊起来,难不成在温采玉的计画里,这对母子迟早决裂?

    温采玉看着站在高处接受眾人喝采的李崢麒,他道:「这是最坏的打算。」

    夏维世陷入沉默,他这下子明白为何尹岳曾经说过温采玉这人很沉重,也许沉重的不是命运本身,而是温采玉自愿承担的那些事物。这样一个人到底是为了什么而愿意忍受各种艰辛,非要往高处攀爬呢?但温采玉渴望的高处,却又不是寻常人最想要的顶端。

    温采玉求的究竟是什么?

    两人之间围绕着颇为奇怪的氛围,夏维世轻咳一声,他把话题绕开。「现在这时刻对李崢麒很重要,你不陪在他身边好吗?」夏维世示意温采玉仔细看看李崢麒那似乎在找着谁的视线。「他似乎在找你。」

    「那又如何?」想起前几日李崢麒对自己做出明显超出师生情感的表现,温采玉的语气一下子冷了很多。

    夏维世不明白温采玉怎么态度突然变了,他道:「在这时刻,他应该很希望你在旁边。」他是不知道其他人怎么想,但李崢麒平常就爱赖在温采玉身边,他孩子般的撒娇也只肯给温采玉,其他人面前,他就是一个早熟的孩子,夏维世认为李崢麒对温采玉的情感其实算是明显的了。可惜旁人似乎都以为李崢麒对温采玉的依赖是一种学生对师长过度憧憬的结果,岂料,竟是如此出格的情感作祟。

    知道夏维世是明白李崢麒对自己的感情的,温采玉表达出自己的不悦。「你早就看出他对我的情感?」

    感受到温采玉的不高兴,夏维世语带保留。「并不是一开始就看出来的。」最开始他也是当李崢麒对温采玉只是过度的亲暱,却没直接联想到那块去。「他也算是很会藏起情绪的人,不过嫉妒心太重,每次我和你交谈的时候,他那眼神就像个妒夫,彷彿恨不得把我大卸八块。」夏维世想起李崢麒那样的眼神就觉得好笑。「他也是可怜,谁不喜欢,偏偏喜欢你。」

    「喜欢我错了吗?」听完夏维世的话,温采玉倒不恼怒,他顺着夏维世的话问道:「我自认条件挺好的。」

    「好是好,偏偏你就是好过头了。」夏维世细数道:「工于心计,自然不会让自己的日子过不下去,长得好看,又会医术,做菜方面似乎也挺行的,上得了厅堂下得了厨房,太过完美,反而让人害怕。」

    温采玉挑起眉来,他示意夏维世继续说下去。

    夏维世反而没什么要说的了,他耸肩。「没有瑕疵的情人太奇怪了,我看这世界也就那李崢麒能接受你的全部。」

    「你是不是忘了我也有单身这个选项?」

    「你不打算接受他?」

    「在所有事情尘埃落定前,我不想牵掛那些儿女情长。」温采玉还记得自己要找回meimei千慕,他向上攀爬的动作并不能因为一点情感而停下。

    「这对他并不公平。」夏维世虽然和李崢麒的交情称不上好,可李崢麒为了得到温采玉的夸讚,势必私下经过一番努力,这是谁都能感受到的。

    温采玉的眼神变的很冷。「在我的认知中,没有公平,只有自私。为了我自己,自私一点并没有错。」

    夏维世自己能够理解温采玉这番话的意思,他点头道:「在更艰难的目标之前,自私才是对自己的仁慈。」为了其他事情而阻碍到自己的去路,那才真的是拿大石头砸自己的脚。「希望你不会后悔。」

    「我有什么好后悔的呢?」温采玉看着遥远的天边,他想起改变自己命运的温聚弦,想起那个和自己打小失散的千慕,他知道自己已经连后悔的资格都没有。「后悔只是败者的藉口,温采玉并不需要失败两字。」说完话,温采玉只淡淡地交代一句「典礼交给你善后」便先行离开了。夏维世瞧着他的背影,只觉得自己还没真正认识到这人。

    温采玉,万千风采,温润如玉。但他的本质,真的如名字那样吗?

    夏维世不知道。在这乱世,谁的命运都被一句「不知道」给套住,因为太多意外太多无法掌握的事情了,也许在这种时代,试想控制未来走向的人太过狷狂,但夏维世知道即便如此,温采玉也会努力实践。

    这人彷彿从一开始就注定要如此,他眼底的坚毅比谁都还要深刻,或许命中注定,他就必须是那个算计天地的人。

    天要他逆天,他又如何不逆天?

    站在高台接受人民的喝采,李崢麒披着黄袍,他知道自己在恍惚间就站上了百姓认为的最高处,可他是知道的,真正沐浴在这高处的,是站在他背后的那些人。

    最开始提起称王的罗氏、说着愿意辅佐的温采玉、扛起训练军队之责的夏维世,以及负责在这些人之间奔走的尹岳……这些人才是这国家实质上的王,他李崢麒根本没有出到半点力,只因为体内流着前王的血,便走到了如今的高处。

    可是,这王位却也并非他独得。

    罗氏就站在李崢麒旁边,她受封为太后,表面是个可以安养天年的幸运女子,实际上却是控制政局的第一把交椅。

    李崢麒在真正站到这个地方时,才突然想着,让罗氏垂帘听政真的是好的吗?

    罗氏对他的疼爱他是有感受到,但权力之前,怕是连亲情都可以毁灭,更何况这所谓的亲情,也不过是薄弱的枷锁……虎毒不食子,也难以套用在他与罗氏的关係中。

    李崢麒突然觉得不再拥有自信,他站在高台,开始寻找着温采玉的身影……他需要看着那个人,才会感到安心。

    「你在找采玉?」罗氏是离李崢麒最近的人,自然也是第一个发现李崢麒异状的人。

    「我以为师父会在旁边陪着我。」李崢麒有些失落,他以为这样的时刻,作为师父的温采玉更该陪在他身边,谁知道这人却从一大早就不见人影,不知道是在忙,还是在躲他。

    罗氏嫣然一笑。「你啊,太黏采玉可不好。」这些年同住屋簷,李崢麒总是跟在温采玉身后,那跟屁虫的行为让罗氏以为李崢麒是因为没有兄弟,才会对年长的温采玉產生依赖感。「这种时刻,他是不可能出现在你面前的。」

    「为什么?」李崢麒一句话却反问了罗氏的两句话,他有些心烦。

    罗氏微微走上前,她享受人民的喝采与欢呼,即便知道这些人真正注视的是李崢麒,她也甘之如飴。「采玉有其他更重要的事情要做,你黏着他,迟早会被厌恶的。」罗氏知道温采玉一直在寻觅着某个人,她虽然不确定对方是谁,可那人一定重要到左右温采玉的未来,所以她才觉得李崢麒要是太黏温采玉,惹了他不开心,大概哪天会丢下他一走了之。罗氏就算对李崢麒產生不了母爱,好歹也有jiejie疼爱弟弟的情感在,自然不希望李崢麒和温采玉走到那种情况。「你已经长大了,采玉不可能一辈子看着你。」

    听着罗氏的话,李崢麒觉得字字句句都很刺耳,怎么听都觉得温采玉不重视他……要是有一天,温采玉丢下他离开了呢?

    想到自己有一天会看不到那个人,李崢麒就感到胸口被掏空似的,那是种难以言喻的感觉,他不想放手……不想让那人从自己眼皮子底下离开。就是现在,他也不愿意让他离开视线。

    「你要去哪?」

    等李崢麒回过神来,罗氏错愕地看着他,而自己正准备要离开高台。

    「我想去找师父。」李崢麒有些无措,作为王,作为拥有高贵血统的王室成员,他不应该做出失态的举动,可一想到自己掌握不到温采玉的行踪,他就焦躁,他就着急,他恨不得自己长了翅膀,用最快的时间抵达温采玉的身旁。「我有些话非跟他说不可。」

    罗氏皱眉,对于李崢麒过于在乎温采玉的表现感到不满,可她也并未阻止,只是轻声道:「麒儿,师生感情好,这是好事,我并不阻止你,但是……」罗氏知道自己这句话不动听,也很糟踏温采玉培育李崢麒的苦心,可她必须讲,也必须让李崢麒看清点。「你们毕竟没有任何关係,你应该更自私点,除了你自己,谁都不要轻易相信。」

    站在原地,李崢麒苦着一张脸。罗氏说的话格外熟悉。

    ──「虽然这句话说得有些早,但你要知道,除了你自己,最好谁都不要轻易相信。」

    那正是温采玉对自己说过的话。

    为什么这两人总是会做出相似的事情,说出相似的话语?李崢麒感到生气。

    不仅仅罗氏,温采玉也好像跟夏维世、尹岳很合得来,与他们交谈时,脸上的表情比对自己说话时丰富多了。

    一种不甘的情绪在心中流窜,李崢麒咬着牙,他感到窘迫。

    明明自认是最喜欢温采玉的人,却偏偏不是最适合温采玉的。这样的认知让李崢麒感到晕眩。「这点不用母亲cao心,我自有分寸。」说完便振袖离去,丝毫不顾底下的人,也不管自己如今是什么身分地位。

    面对李崢麒一走了之的态度,罗氏应该为之大怒的,可她却在错愕之中,微微勾起嘴角,好似现在这样的场面正是她所乐见似的。

    尹岳一直站在离罗氏和李崢麒不远处保持警戒,他虽然没有听见他们交谈的声音,却能从唇形读出内容,对于最后罗氏轻勾嘴角的行为,尹岳没有多行猜测,只想着日后应该告知夏维世和温采玉。

    对尹岳来说,温采玉是稳定状态的盟友,而罗氏则是阴晴不定的存在,是敌是友,还有待观察。「看来这场登基大典也该结束了。」看到夏维世往这边前进,尹岳猜想着温采玉大概是把收拾的工作丢给夏维世做了。

    「娘娘,时辰差不多了。」尹岳走到罗氏身旁,他半弯腰,维持着恭敬的模样。「接下来交给属下即可,娘娘先回宫歇息吧。」

    罗氏看了看尹岳,这人虽然沉默寡言,没什么存在感,却是夏维世的心腹,更是夏维世与温采玉联系时的重要人物,她不能不重视。「那就有劳了。」罗氏转过身子,她在几个侍女的拥护下缓缓步下高台,也算给这次登基大典一个淡淡的结尾。

    人民看新王先离开后,太后也紧接着走了,似乎大典也到此结束,便都自行解散去了。

    夏维世见人群逐渐散开,他索性施展轻功跃到高台上。「这些人还真是……」看到底下民眾聚集的快,散的也快,彷彿登基大典不过是凑个热闹,丰富他们平淡无趣的生活罢了,至于究竟是谁站在高台上,也许他们根本不在意。「站在高处,本来希望看见的是更美的景象,要是早知道是如此平庸可笑的画面,大概就不会有这么多人趋之若鶩了。」

    「可惜即便如此,角逐王座的战役仍不会停歇。」尹岳走到夏维世身旁,他也有同样的感慨。「也许,这就是人类。」

    拚了命的往上攀爬,抵达最高处后,才会知道原来天下最美的风景,往往不如预期。可总有那么些人顾不得这些,他们只知道拚上性命的向上爬,哪怕要跨过一堆人的尸体也不畏惧,他们为的是高处上那未可知的虚荣心。

    江山、地位……这些难以长存一人手里,也许正因如此,才会造成一堆人的疯狂追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