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坐到了自己床塌边,这是很亲昵的举动,可他一定不是齐婴,他的气息她很陌生,而且他叫她“西泠”。那人明明是叫她“文文”的。他只会叫她文文。沈西泠既有些懵,心底里又有些恐惧,甚至有些瑟缩了。她一边努力往床角闪躲,一边勉力想看清来人的脸,亮光中那男子的五官颇有些模糊,但仍能看清轮廓,剑眉星目,高大英挺,亦让她觉得既眼生又眼熟。她很茫然地看着他,脑子里混沌一片,时而是方才那场铺天盖地的大雪,时而又是眼前这乱七八糟的一切。过了好一会儿她才回过神来,不是因为别的,只是因为她被自己的枕头冰了一下——她把自己的枕头哭湿了,如今是冰凉凉的一片。她这才终于明白过来……原来那些真实无比的人和事,竟不过又是她的一场梦境罢了。这些梦实在不新鲜了,自她远来上京之后便时时伴她入夜,尤其是刚刚与那人分别的时候。只是以往这些梦境都很破碎,鲜少串联得如此完整,大约是因为她以往都睡不好、很少能有长时间的安眠。可这次她为什么能睡这么久呢?沈西泠艰难地回忆着,这才想起……她似乎是生病了。她一点点清醒过来了,回忆起自己睡前才去过御史中丞家钟夫人的茶会,据说那人也去了,就在前院同魏国人论道辩经。她欣喜又惶恐,想尽了办法才从后院跑出来,几乎翻遍了御史中丞府才找到他小憩的客房,她隔着门求他、想与他见一面,可他并不应允。他们仅仅隔着一道门罢了,可偏偏咫尺天涯。然后呢?然后……然后她就走了,回到了自己住的地方。她住的地方是哪里来着?她有些记不清了,但知道绝不是风荷苑,否则她绝不会不想回去的。那是哪里呢?……哦对了,是燕国公府。对,燕国公府。她是住在燕国公府的,因为她嫁人了,嫁给了承袭国公爵位的顾小将军,顾居寒。对,她嫁人了。沈西泠的眼神渐渐清明起来,缓缓偏过头又去看坐在自己床边的人,这次总算认出了自己的丈夫——他看上去有些憔悴,下巴上有些胡茬,正十分担忧地看着她。他又叫了她一声:“……西泠?”似乎在确认她有没有清醒过来。沈西泠确然已经醒了,她已经认出了自己房中的人,除了他以外,还有他的meimei婧琪,以及自己身边的丫头连紫和挽朱,外间隐约站了个男子,看上去是顾居寒的副官旭川。她都认出来了,很清楚,可同时又有些恍惚,总觉得连紫和挽朱应当是水佩和风裳,婧琪则应当是子君,至于旭川,或许本该是青竹或者白松的……她晃了晃头,将这些荒谬的念头从自己脑中摘出去,看着顾居寒笑了笑,开口答:“……将军。”她的声音沙哑得厉害,把她自己都吓了一跳,可房中的人听见她说话了、却都高兴得像什么一样,只顾居寒怔愣了一下,眼神似乎有些黯淡。顾婧琪甚至欢喜得差点儿哭出来,扑到她床边拉起她的手说:“嫂嫂你可算醒了!你怎么睡了这么久?我们都要担心死了!”“你一直发高热,怎么叫都不醒,就一直说梦话,”她叽叽喳喳说个不停,“宫里的御医院正给你开了好多药,却都喂不进,他们也都没了法子,还说你要是再这么下去就要烧坏脑子了!”她看起来很后怕,连紫和挽朱也跟着点头,都是一副劫后余生欣喜极了的模样,沈西泠知道自己这一病给大家都惹了麻烦,心里十分过意不去,又抬手摸了摸顾婧琪的头,说:“我不好,让你们跟着担心了……”她说完便咳嗽起来,吓得房中的人都跟着手忙脚乱,顾婧琪慌得不得了,又被她哥哥拎到一边,看着哥哥一边把嫂嫂扶起来半坐着,一边又训自己说:“你嫂嫂刚醒,别吵吵闹闹的。”顾婧琪颇有些委屈,但又不敢反驳,只撅起了小嘴,顾居寒则不理会她,只问沈西泠:“觉得好些了么?是不是还不舒服?”沈西泠身上没什么力气,倚靠着窗头的软枕坐着仍有些不稳当,她勉力打起精神,说:“……无妨,已经不要紧了。”顾居寒看着她,眉头依然皱着,尚未来得及说话,顾婧琪便又插了嘴,笑嘻嘻地说:“嫂嫂可算没事了,不然我大哥都要吃人了!嫂嫂是没瞧见这几天他的脸色有多不好看,那些院正差点儿都不敢来咱们府上,个个躲得八丈远!”这话说得十分俏皮,而沈西泠一醒一屋子人的心情也都跟着好了起来,纵然是一向沉稳少言笑的连紫听了这话也不禁笑出了声。只可惜她这话得罪了她哥哥,令他有些局促起来,自然就难免遭殃,被自家长兄虎着脸瞧了一眼,立即就吓得缩起了脖子,躲到了丫头们身后去。顾居寒叹了口气,看了沈西泠一眼,又回头对其他人说:“你们先出去吧,我同夫人说几句话。”这是自然的,夫人刚醒,将军自然很欢喜,人家夫妻要亲热呢,旁人可不好打搅。顾婧琪和丫头们都自觉明白,听言皆捂着嘴偷偷地笑,只连紫稳当些,欠身说:“那奴婢先去为夫人熬药了。”说完带着挽朱退出了房去,顾婧琪也走了,走之前对着沈西泠挤眉弄眼做鬼脸儿。这些情致都很生动,让沈西泠越发清醒了一些,继而又陆续地想起了很多梦境之外的事。算起来她远嫁到江北也已经有五年了,和留在风荷苑的时日一样长,在这里同样发生了许许多多的事,她也同许许多多新的人产生了联系,这一切都很好,都很平和温馨。可……她仍然耽于那场梦境,即便它让她痛苦到多年梦魇,可同样美妙得令她沉迷。她很想回去。她好像已经彻底醒过来了,可是又好像没有,梦境中的许多东西依然给她留下了痕迹,她甚至还生了幻觉,总能隐隐约约闻到那人身上的甘松香,虽然只有一点点,却始终缭绕着她,令她误以为他曾来过这间屋子。她觉得生出这等荒谬念头的自己很蠢,可是又禁不住一直会这样想,等其他人都走了,她还是问了顾居寒一句:“将军……他来过了么?”他会来看她么?顾居寒听言暗暗一叹。方才他之所以把其他人都打发走,就是因为知道她醒来以后一定免不了要问起那个人,而这些话旁人都是不能听的——他们虽不是真正的夫妻,可到底生活在同一个屋檐下整整五年,他其实也很了解她,起码知道她满心满眼都是那个人。他当然一直知道他们之间的深情,也从没有过什么非分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