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2.回程 + 停更通知
韶芍醒来时候天刚擦亮,东边的薄云未散,光线暗淡。做噩梦了,抬手一摸额头全是冷汗。又是那个房子,新京路385号,三号楼二单元,17楼出电梯左转,这是她这次要去的地方。卧室里没开灯,韶芍用力眨了眨酸涩的眼睛,伸手拿过手机。荧蓝的屏幕把女人的脸照亮了半边,她翻了翻消息框,最后一条信息是顾旋发来的,她昨晚没看见。【姐,你是不是要回来啦!】【是去舅舅家住吗?我想和你一起住…】【我们学校放假啦,可以出去玩!我本来还想着去海市找你呢,妈不让去,说耽误学习。又是学习,我快烦死了……】【你明天几点来呀!我想跟着哥哥去接你,他不愿意带我,小气鬼!】韶芍一条一条往下翻着,顾旋发来的信息有几十条,把最近的事情絮叨了一遍,她好久都没看见这么密集的信息了。指尖点着屏幕,韶芍看着对方发来一堆猫猫大哭的表情包,嘴角不自觉地扬了起来,梦里压抑的场景带来的沉闷心情也消散了不少。顾旋是她半个亲meimei,韶芍对她的感情挺复杂的。顾和军和韶顾媛在一起的第二年就把她生下来了,所有人的心思都在这个小家伙上面,根本顾不得韶芍。韶顾媛不是个好母亲,这点在顾旋身上是个悖论。女人在她第二个孩子身上用尽了心思,韶芍常常半夜爬起来躲在门后,看着韶顾媛半夜起来哄哭醒的顾旋睡觉。黑暗里,抱着婴儿来回走路的身影、永远不疲倦的温柔笑意,若不是亲眼所见,她都不信那是韶顾媛。她也是她的亲生女儿,却被疏离得像个外人。孩子的心思纤细又易碎,韶芍妒忌顾旋,暗地里没少给她坏脸色。顾旋不懂这些,顾家的兄弟姐妹都是能当她小妈的年纪,她粘过去就只有贴冷屁股的份。但韶芍不一样,虽然对自己总是爱答不理的,偶尔还会冷眼吓唬她,但只她一撇嘴要哭,女孩子的脸色就软下来了。眉眼还是冷冷的,她拍拍腿,道,那你过来吧。顾旋就屁颠屁颠地跑过去了,颠得小rou脸乱颤。家里把顾旋保护得很好,连韶芍都在保护她。给顾和军最致命一击的就是弄坏顾旋,那么纤瘦的一条生命,站在窗台上,她只要上前两步推一把,身上所有的淤青吻痕都能和解了。她只要推一把,自己受过的苦就能千百倍地还回去。没人能证明是她干的,法律保护那群“上流社会”的色痞子,同样也保护未成年小畜生。她的年龄,不会判刑;顾旋的年龄,弄坏她就如同别人弄坏自己一样容易。“jiejie,你抱着我干嘛?”“楼高,掉下去就死了。”“死是什么意思呀?”韶芍没说话,怀里的rou团抱着她的脖子,口水流到衣领上,又黏又腻。死就是,变成自己最讨厌的样子,变成另一个施暴者,把身上的伤痕在别人身上不断复刻。可她现在的状态像活着的吗?韶芍的眼睛暗淡下去了,她错过了唯一一次报仇的机会,这辈子都不会再有了。jiejie,死是什么意思呢?就是晚上再也听不见小熊维尼的故事了。姐,为什么有那么多人去自杀了呢?我们隔壁学校昨天又跳了一个,搞不懂唉……因为他们不想伤害别人,就只好伤害自己,不懂也挺好——【姐,我爸出差了,不在家,你要不要来我家住一段时间?】韶芍的目光停在这句话上。顾旋不知道她和顾和军的事情,只知道他们关系差,差到了极点,所以每次提起来与顾和军有关的事情,顾旋都小心翼翼的。但是顾和军如果不在山城,那自己的计划就顺利多了。只要男人没搬离那个17楼私人公寓,她就能把磁带找到。心里的石头突然落了下来,韶芍简短地回复了消息,起身洗漱刷牙。她下午一点的高铁,韶北川要她拿U盘,上午还要再去男人公寓一趟。换了一身轻便的休闲服,韶芍推门出去,看见对面的房门还关着,门把都要落灰了。贺燃说要出去,一走就一个多月,丁点儿消息都没有。她想知道男人近况怎么样了,在干什么,忙不忙呢,为什么一句话都不和她说了呢?可又该如何不失格调地联系他呢?主动打电话,显得她好关心他似的。她确实有点儿关心,好几次她都想联系他。那就误拨吧,等贺燃接了电话,她要好好旁敲侧击一下。末了,拿出来手机,她才发现自己根本没存贺燃的手机号码。韶芍白了那扇门一眼,还是关着的,臭小子玩人间蒸发真是一等一的好手。电梯门打开,她推着行李箱走了出去。雨后的海市被泡在轻薄的凉意中,地面积水,倒映着蓝天白云树影。女人的小板鞋踩过,纤细的小腿在水面上一闪而过。先去拿U盘,顺便把午饭吃了。她这样想着,车已经开到了楼下。正午的太阳毒辣起来,蝉鸣阵阵,把空气都喊热了几分。熟练地穿过小路,刷卡,上楼,开锁,近门,动作一气呵成。韶北川家里还是老样子,鞋趿拉了一地,袜子一只两只扔在沙发上,还有没洗的裤子。韶芍看着一片狼藉的客厅,太阳xue都跳了两跳。离开前就不能先把家里的卫生打扫一遍吗?她翻了个白眼,把衣服给他扔进了洗衣机里,离发车的时间还早,衣服再放就要臭在家里了。书房还算整洁,桌子上堆了一沓文件,大概是作废的,背面写满了男人龙飞凤舞的笔迹。A股上市、60%、融资、和安制药股份有限公司……密密麻麻,韶芍随手看了一眼,目光停在上面,和安制药,是顾和军的厂子,韶北川关心这些干什么?U盘就在显眼的位置上,早被她放进口袋里了。韶芍现在更关心这些草纸上的文字,韶北川最近忙得像个陀螺一样,怎么和顾和军牵扯上了?女人的手指一页一页翻着,文字断断续续,写得有些凌乱,日期也分不出来。大概是随手记,想到哪里写到哪里,都是和金融有关的,她也弄不明白。只是……韶芍的目光停在了其中一张纸上,手指在半空顿住了。满满的一张纸,怔得她错愕。【韶芍、韶芍、韶芍、姐、韶芍、jiejie、韶芍……】这什么玩意儿?她还没反应过来,门铃就想起来了,有客来访?韶北川不是不在家么?她又看了一眼那张纸,皱着眉头放下了。洗衣机还在轰隆隆地运作,韶芍小跑着过去,伸手按下了电子门铃。“北川?”电子门铃的屏幕上,一张女孩的面孔映出来。韶芍盯着那张脸愣了好久,嘴巴微张着半天说不出来话。“北川,怎么不开门?”屏幕里的女孩笑了起来,脸上有浅浅的梨涡。韶芍不可置信地看着屏幕,伸手摸上了自己的脸颊。这也太像了吧……作者有话要说:停更通知,七月二号回来,接下来是山城篇。最近太忙,实在没时间更文,真的抱歉……83.车站哇咔咔!我回来了!提醒一下~杨景棠是北川的小舅舅,59秘密一章里有提过,和北川在搞公司的事情。——“各位旅客,列车即将到站山城西站,请在山城西站下车的乘客做好准备……”列车减速进站,韶芍身边的男人动了动,开始穿上外套,收拾着散落在折叠桌上的东西。他胳膊肘抬起时撞了韶芍一下,俩人抬头,对上了眼。“哎呀!真不好意思!我这没注意到……”我是北川的女朋友……他没给家里人说,你也知道我长得像你,北川可能不太想让你们知道……jiejie不用担心,我和北川感情很好,我这次来主要是为了……“小姑娘?”耳边的声音朦朦胧胧,谁在喊她?我这次来,是想给北川说一声,他当爸爸了……jiejie,你是知道的吧,北川其实有点不一样,jiejie,他……“小姑娘!”“啊!什么?”男人的第三遍喊声传来,韶芍突然回过神来,惊醒了一样,怔怔地看着他。那位大叔大概四十来岁的模样,夹克衫,橘色的T恤都磨旧了,上面印着XX公司的标志。“哎呀,我看你刚才愣着一动不动,喊你也没反应,吓坏我了。”那叔松了口气,抱歉地指了指韶芍的衣服,上面一片茶水的污渍,狼狈不堪。“茶杯刚刚被我撞翻了,洒了你一身……真不好意思,你看怎么办,需要我赔吗……”男人眼角的皱纹随着抱歉的笑容都堆叠在了一起,两手交叠在一起搓着。他瞅着韶芍的衣服不便宜,弄脏了一大片很碍眼。“啊,没事。”韶芍低头一看,这才发现身上的水痕。雪纺衬衫,腰侧湿了一大片,还粘着一两根碎茶叶。她随手摘了一下,朝着男人摆摆手:“没关系,回家洗洗就行了。”列车到站的声音又从广播里传了出来,火车已经完全停了下来,过道里占满了下站的旅客。韶芍起身,拎着行李箱站在队伍中间,眼神飘忽看向窗外。行人三三两两地走着,她跟着前面的人挪了下去,身后刚刚那位大叔好像还对着她喊了什么,她没听清,也没回头去问。行李箱下的滚轮在地板上发出来“坷拉坷拉”的响声,韶芍低着头,脑子里还在想着今天上午在韶北川公寓里的场景。她给那小姑娘开了门,对方客客气气地朝她问好,脸上带着腼腆的笑意。jiejie好,我是胡筱。胡筱……韶芍吐出来一口气,从扶梯上下来了。前面就是出站口,她隔了老远就看见那个高挑的身影,在人群里卓然而立。那样一张漂亮脸蛋,谈不上精致,但也出类拔萃。他性格好,年轻气盛,又会哄小姑娘,怎么可能不被人喜欢呢?“欢迎回家。”韶北川往前走了几步,低头,胳膊一揽就把矮他一截的人影给拥在了怀里。洗衣皂的香气,带着雄性的温热体息,铺天盖地地裹挟而来。韶芍面无表情,在他胸膛上推了一把。“回家吧。”语气淡淡,把男人脸上的笑容抹平了。韶北川微愣,莫名其妙地看了她一眼,伸手打在她腰上:“你这什么态度?不知道我特地推了工作来接你嘛?你……”男人的声音停了下来,瞳孔骤然缩了一下。前面的人转身,漠然地看着他。韶北川嘴角勾了勾,哧出来声冷笑,弯身接过了行李把手,推着它往前走。韶芍走在前面,他就走在她旁边,一步的距离,谁也没说话。“你衣服怎么湿了?”韶北川不看她,提起来箱子走下楼梯。旁边的扶梯人满为患,他不想等,直接迈下台阶。女人的行李箱不算太轻,他提起来要稍微斜一下身子。他还想挖苦她,只是回来住几天,要把海市的公寓都搬来吗?若是在往常,他一定会这样笑着打趣她的,可是今天怎么了?韶北川看着眼前的台阶,侧头望了韶芍一眼,她今天怎么了?“不小心弄湿了。”韶芍没打算和他说太多话,淡淡地回了一句,低头快步下了两节台阶。原本走在男人身边的影子,立刻就远出去一截。她是故意甩他脸色看的。韶北川看着前面越走越快的女人,眉头皱了起来。他原以为韶芍一身火药味是心情不好,现在看来全是冲着他来的。什么毛病,他惹到她哪里了?cao。韶北川从牙缝里溢出来一句脏话,闷火窜了上来。电话响了,他站在楼梯中间,停下来伸手从裤兜里拿手机。人流从他身边经过,有几个攒了他肩头,碰了个趔趄。那股火又旺了一把,闷在心里吱吱作响。烧水的壶盖子要被顶起来了,男人锁着眉头,深深吐出来一口气。手机放在耳边,对面传来杨景棠的声音:“你下午会议怎么没到场?”“我姐回来了,我来接她。”韶北川呼出了一口气,语气平静。他往前看了一眼,女人的身影早就消失在了人群之中。他眉头又锁紧了,脑仁嗡嗡直响。双唇张合,声音波澜不惊:“投票结果怎么样?”“不太好,控股权还不在我们手里,我晚上再和你细说……”杨景棠皱了皱眉,伸手把烟头按灭:“晚上来景悦八号,有个大股东……”“我晚上有事,韶芍她……”“韶芍她不是个孩子!”他被对方一句话卡得说不上话来,握着手机怔了两秒,指节握紧了又松开。“她可以自己打车回家,可以自己吃饭,韶北川,她是你姐。”耳膜被刺穿了,可那声音还不如身边人的交谈声聒噪,怎么就这样锋利?韶北川张了张嘴,嗓子里像填了沙子。可我想陪陪她。他不知道这句话说出来了没有。他这一天都糟透了,早上就被五六个电话叫起来,融资出了问题,股东那边的压力排山倒海的卷过来。潦草处理了事情,他从会议上匆匆离席来接她,又莫名其妙地碰了一鼻子灰。这一天都糟糕透了,真的是糟糕透了。对面的人气笑了,说的什么他也没听见。挂了电话,韶北川拎起来箱子快步下楼。韶芍站在下面的拐角处等他,冷冰冰的,和旁边的墙面没什么两样。男人没看她,木着脸从她身边走了过去。步子迈的大,他也不知道韶芍跟上了没有。车站地下通道里低矮的天花板压着他,白炽灯光像无数双手一样抓过来,挠着抻着把他的呼吸掐断了夺走。他们要夺走人类的本能吗?不让他呼吸吗?小腹越来越胀,手背的青筋都暴起来了。医生开的安定药吃了吗?他想不起来了,脚步只能越来越快,灰斜的影子在地板上窜逃得有些可笑。“北川!”身后有人叫他。是在叫他吗?呼吸,呼、吸、呼——喘不过气来了。jiejie,太久了,要喘不上来气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