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戏(二)
好戏(二)
韩戎从小桀骜不驯,是大院里叫人闻风丧胆的霸王,八九岁那会儿,瞧谁不顺眼,便笑眯眯地吓唬他,要卸掉人家波棱盖儿。 偏偏那小孩年纪小,才第一次见韩戎,不晓得深浅,嘴又碎,阴阳怪气了几句。韩戎蹲在马路牙子边上吃酸奶呢,转过脸,瞥了他一眼,手里头装酸奶的玻璃瓶顺手就砸了过去。 那小孩被砸得两眼冒金星,手心在脑门上一抹,好家伙,一手的血,登时两眼一翻,便厥了过去。 一众半大小子见了血,吓得直哆嗦。韩戎这才站起身,慢条斯理地拍拍手上的灰,给自家爷爷的家庭医生打了个电话。 这事最后还是传进了韩戎他爸的耳朵里。被开瓢的小孩,父母是总政宣传部的,级别不高,可韩父这个位置,多少双眼睛盯着,他原本做事都是一万个小心,哪知道如今养出来个小畜生,把人家孩子开了瓢,真是防不胜防。 韩父亲自领着韩戎登门道歉,后面放了暑假,便赶紧将人送去兰州军区,熬鹰一样,生生把韩戎的性子给磨没了。 那股遇神杀神、遇佛杀佛的戾气,确乎再没显出在韩戎的面上,但并未真正消失,而是成了他一肚子的坏水、算计、小心眼。韩戎那帮发小,见了他,反而比小时候更发怵。 怨不得这帮发小,韩戎那张似笑非笑的脸,有时闯进桑榆的梦里,她在梦里都感到无法呼吸。 - 一顿饭总算有惊无险地吃完了,众人又凑了两桌麻将。麻将这么个游戏,虽然是国粹,但桑榆是一窍不通的。苗人平日里消遣的玩意儿,哪里有这样斯文,兴致来了,都得上真家伙的。 她悄咪咪瞥了一眼旁人的女伴,要么站在男的身后,要么找来一把椅子,坐在男人的身边,横竖就是不离场。 桑榆原本想跟韩戎打招呼,准备了好些提前开溜的说辞,此时不得不一股脑咽进肚子里。 她学着别的小姑娘,也拖了把椅子,乖乖地坐到韩戎手边,逼迫自个瞧着他手里那些花里胡哨的小方块。 “哟,您留下啦?”韩戎抓了张牌,笑道,“刚才不是不耐烦,琢磨着怎么跑么?” 大约是她方才杵在院子里,朝门口探头探脑的样子,不知怎么被这个人瞧见,又开始阴阳怪气。 不过桑榆脸皮厚,脸上立马堆笑:“哪里哪里,我是在数星星呢,这儿能看见星星,是一件稀奇事,刚才竟然叫我找出来3颗呢!” 韩戎笑了一声,没再阴阳怪气,只是道:“明年夏天,我带你去北戴河,那儿星星多,够你数上十天半个月的。” 桑榆在心里翻白眼,她小时候住在贵州的山里,哪天晚上不是满天的星星。 韩戎的话,桑榆听在耳朵里,权当一阵风。她心里并不觉得,自个跟韩戎的这段不平等关系,能持续到明年夏天。 但她嘴上却甜甜道:“好。” 韩戎看着她的脸,忽而跟着笑道:“得了,心里指不定怎么埋汰我呢。” 桑榆忙摇头:“不敢,不敢。” 韩戎嗤笑一声,没再讲话。 - 这一圈麻将打下来,桑榆看得是云里雾里,她看不懂这些人在牌桌上的快乐跟痛苦,便有些昏昏欲睡。 韩戎扔了张牌,忽而道:“去,摸张牌给我。” 桑榆昏沉沉的脑子还没反应过来。韩戎转过脸,瞧着她迷瞪瞪的眼睛,看了一会儿,见她仍是没反应,笑道:“没睡醒呢这是。” 桑榆此时脑子却在飞快地转。二世祖们玩得大,这一圈麻将下来,输赢便是她整个暑假顶着大太阳在剧组跑龙套挣到的钱。她不懂麻将,运气一向差——若是她的运气稍微好些,也不至于当初撞上韩戎。 万一抓了张臭牌,惹得韩戎不高兴,她又要倒霉。 桑榆小心道:“不……不好吧,我不会这个,要给你丢人的。” 这话她不敢被旁人听了去,是凑在韩戎耳边轻声讲的。韩戎瞥了她一眼,道:“哟?难为您还挂念我的面子。下午大老远见了我,跑得比兔子还快,不晓得的,还当我是来讨债的,那会儿我就不要面子的。 “瞧瞧,我这个人呐,只能在麻将桌上,才配在您这儿讨些面子。” 这个人的心眼,可真是比芝麻粒还小,阴阳怪气的水平又是一等一的,桑榆哪里说得过他。 她看着韩戎似笑非笑的脸,心口一把火直往脑门窜,猛地站起身,伸手就抓了张牌,扔在他面前,皮笑rou不笑道:“少爷,输赢无定,不怪我的。” 她料准是一张臭牌,哪知道韩戎看了一眼,反而笑道:“除了吃饭,你总算还有些旁的用处。” 他把牌一推,对众人笑道:“十三幺,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