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道:“今夜里陛下与苏大人饮酒,想必顾不得咱们。再去御膳房要些腊rou、薰肠,请范公公给拌几个冷盘。我还藏得一坛上好的梨花白,索性今日也贡献出来。”乾清宫里素日冷清,难得寻个什么乐子。众人听得小常的提议,都轰然叫了声好。小常装模作样回到了内殿,出来悄悄冲众人摆手道:“那里头喝得正欢,大家都把心放回肚子里吧。”小常拘着一家人喝酒,外头终于少了那些碍人的眼线,李隆寿方将殿内余下的两名宫婢斥退,这才将酒杯一收,向苏世贤沉声问道:“岳父大人今晚入宫,可是黄大人那里有了回音?”苏世贤拿帕子抹着有些油亮的嘴唇,微微苦笑道:“正是,黄大人说出件石破天惊的大事,现如今微臣这心里还十分震撼,不晓得该怎么述说。”一则兹事体大,黄怀谦无故揣摩老臣,心上十分忐忑;二则事情尚未水落石出,一切只是臆测,还不晓得是对是错。黄怀谦不敢叫苏世贤传递白纸黑字,只请他口述,细细讲了那一日他与夫人何氏在孙府盘桓做客的经过。苏世贤口才极好,将黄怀谦的话重新组织剖析,把整件事情说得清楚明白。黑夜凄清,炉间的银丝霜炭依旧燃得暖旺。时有雪花敲上轩窗,那沙沙的声响听得两人心头越发沉滞。年轻的帝君眉头轻蹙,愈发觉得不寒而栗。为了打破沉寂,李隆寿立起身来拿火钳子重新添了些炭,又随手扔进去几片方才剥落的橘皮,含了些带有酸头的果rou在自己口中,有些恍惚地冲苏世贤一笑:“岳父大人,这消息太过震撼,朕一时难以消化。”火花明明灭灭,映上苏世贤的面庞。昔年的探花郎不缺人生的阅历,站在旁观者的角度认真思忖,冲李隆寿凝重地说道:“臣记得孙大人是先帝驾崩前五六年便告了病,最初的时候还曾略略出来走动,与董大人这几位有过交集。”苏世贤印象里,孙大人完全与外界隔绝,怎么着也有五六年的功夫。他当日是真得抱病、抑或只是为了避开瑞安的锋芒而选择激流勇退,除却董大人几个,大约外人再不知情。李隆寿只是少年皇帝,再细往上数,他便不如苏世贤记得清楚,却敏锐地从对方话中听出些问题,低垂着眼睑说道:“孙大人既是少与人往来,黑衣客便会有可趁之机。只不晓得现今是挟天子以令诸侯,还是真的孙大人早便不在。”苏世贤私心揣摩,到更倾向于后者。他只觉得心内沉沉,又怕给李隆寿泄气,便宽慰道:“陛下您先放宽心,黄大人也说过他如今只是臆测,指不定虚惊一场。李隆寿轻轻一笑,想要重新落座,宽大的衣袖却不小心抚过案上的残酒,滴滴答答沾湿了衣襟,想来心内颇不宁静。他清冷的声音有些发颤,冲苏世贤道:“岳父大人,朕的直觉颇准,现如今的黑衣客到有九成九会是昔年的孙大人。”当啷一声,苏世贤一直握着的杯盏竟滑落在地下,有更大胆的猜测如同一个炸雷响在头顶。他颤声问道:“陛下的意思…陛下的意思难不成是…孙大人?”落寞的笑容挂上李隆寿清瘦的脸迹,那种苦苦的感觉唯有自己知晓。昔年区区一个白虎便就将瑞安从劣势中挽救,那“神机百变”四字中隐藏着太多的东西。都晓得此人专会狡兔三窟,却从未有人猜测过他会是朝中的大臣。既然四大暗卫同为景泰帝的心腹,难保景泰帝不会替这些肱骨安排个合适的身份。只不过到了后头,景泰帝发现心腹之臣反水,早已无力挟制。依李隆寿的意思,孙大人即是黑衣客、黑衣客即是孙大人,变来变去,这只是一个人。如此方能解释,为何瑞安总能会他们洞彻先机、为何老臣们议事从来逃不脱瑞安的视线。只为这与董大人一时的老人,暗地里早成了瑞安裙下之臣。李隆寿这番推断显然更为大胆,苏世贤却带着些疑惑问道:“若果真如此,又如何解释这几年孙大人性情大变?”“真真假假,假假真真,这保不准又是对方障眼之法。若查觉他身份有异,咱们的注意力必定放在追查真正的孙大人身上,又会让他拖延时机。”李隆寿哈哈而笑,说不上心里是种什么滋味。知己知彼,方能百战不殆。此时此刻,李隆寿到有些庆幸黄怀谦敏锐的嗅觉帮了这边的大忙。似是为了验证一般,他击掌唤来小常,只说是殿内rou味加上香料,有些烟气熏人,命他将火灭去,再寻些麝香装入香囊。闻得李隆寿唤人,倒座间里诸人也渐渐散去,小常便唤了几个奴才过来帮忙,将炉火与签子收去,手上捧着只宝蓝缎子葫芦纹的宝瓶纹香囊,恭恭敬敬递到李隆寿手上。香料傍身,李隆寿与苏世贤两个都凝神仔仔细细追寻,在殿内捕捉那股如兰似麝的味道,不得不承认自己并没有黄怀谦那么敏锐的嗅觉。☆、第四百零四章有悔天赋异能,黄怀谦那一日在孙府中也当真侥幸。苏世贤摇头叹息,对李隆夺说道:“黄大人今日曾守着臣自嘲说,他打年轻时便患有眼疾,瞧远的东西还要配戴自西洋传入的玻璃镜子,不得已要靠听力与嗅觉弥补不足,不想那日却派上用场。”一想到黄怀谦胸前时不时挂着的那枚镜子,李隆寿也忍不住扑哧一笑,却立刻收敛了神情,专心致志地追踪香囊中那缕若有若无的气息,自然是求之不得。他微微笑道:“这是不幸中的大幸,想来天不绝朕,才有如此的机缘巧合。”原来黄怀谦嗅觉惊人,常能分辨差异极为细小的气息。瑞安时常垂帘听政,又往往在御书房会见一众大臣。黄怀谦做为新任的礼部尚书,少不得时常与她近距离接触,对她身上惯用的薰香并不陌生。瑞安夜夜颠鸾倒凤,本身又不想受孕,便选择最简单可行的方式。她身上常佩的缕空香囊里香料本是特制,除却平日惯用的龙涎香或是沉水香,其间还夹杂着为数不少的麝香。几种香气混合,如兰似麝的味道沁人心脾。黄怀谦除却嗅觉灵敏,平日对麝香还有些过敏,便对那沾了麝香的味道格外注意。前些日子去拜访孙大人,黄怀谦一入外书房,透过满室浓郁的药气,偏嗅到一股子混合着麝香味道的香气,竟然极为熟悉。瑞安素日盛在香囊中的都是内制孤品,外头从来拿着钱也买不到的东西,孙府里便是用香,也断然不会用得这般矜贵,由不得黄怀谦不起疑。照理说孙大人一介男子无须薰香,若说为着驱散满屋的药气,房中大约会燃些安神宁气的檀香,麝香这种东西断然不会去用,可偏偏令他心惊的却是那股味道分明与瑞安周围的气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