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一维空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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伴着夕阳回到家，本来轻松的心情却不知何故的变得紧张，离家越近，那种感觉就越强烈。 拿出钥匙，打开家门，赫然出现的是陈东升、杨兰、陈瑀三人坐在客厅里的场景，气氛凝重。 怎么他俩今天回来的那么早？ 我换上拖鞋，脚步挪过去，坐在陈瑀旁边。 陈瑀现在很生气，我能感觉到，他身上的温度降至零度以下，结冰了。 我往他身边蹭了蹭，虽然我身上的能量也不高，但是两个人凑近一些，总能温暖些吧？ “乔乔，你回来的正好。你也听听你哥干的好事！” “好事”两个字加重，在宽阔的房间内四处碰撞，“咣”的一声，撞到我的喉咙。 我咽了口口水。 抬眼看，陈东升的目光凌厉，死死地瞪着陈瑀，前额紧皱，太阳xue似在微微跳动。 我从来没见他这样生气过，上次我们偷跑到拉萨，他都没有这样生气。 “这件事我已经决定了。你们说什么都没用。”陈瑀起身，转身就想走。 “好啊，你现在长本事了是吧？” “陈瑀，你从小到大我没动过你一根手指头，你别逼我！” 陈东升也起身，喊完话后大口大口地呼吸着，脸色涨红。 杨兰见状，忙扶着陈东升坐下：“你自己的身体你不知道？当心你的心脏！” 陈瑀停下了脚步。 “小瑀啊，mama理解你现在的想法。你喜欢飞机，你想当飞行员，你志向远大，你想报效国家……这是好事。只是你——” “你现在毕竟还小，你做什么事情都不和我们商量的。要不是你们老师打电话说你报名了空军招飞选拔，我和你爸还被你蒙在鼓里！” 什么? 陈瑀报名了空军招飞选拔？ 这是什么意思，是说，陈瑀以后要成为飞行员吗？ 我想起在从拉萨回北京的那架飞机上，在云层之中，我往下俯瞰，那瞬时的失重感此刻又回来了。 陈瑀转过身来，他的面容仍是冷的：“没跟你们提前说，是因为我料想你们不会同意，而且这次选拔我也不确定到底能不能通过，所以就想着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不过现在告知你们也不晚。” “我还是那句话，不管你们同不同意，我都不会改变决定。这是我一直以来的梦想，我会尽我所能去实现它。” “梦想？”陈东升应道：“你的梦想就是舍家撇业？你的梦想就是让我和你妈担心受怕？你知不知道，你选这条路有多危险？” “做什么不危险？你不也一年飞好几次吗？出事了吗？” “陈瑀！”陈东升怒拍桌子，我打了个寒噤。 “你别在这给我油嘴滑舌、偷换概念！那是一回事儿吗？！” 陈瑀看起来有些不耐烦，他沉吟道：“不管是不是一回事儿，这件事我做定了。请你们尊重我的选择。” “小瑀！”杨兰走到陈瑀身旁，拉着他的胳膊：“你别冲动，别和你爸置气，好不好？” “妈！” 陈瑀几不可闻地叹了口气，“你怎么还不明白？我没冲动，也没置气，我是认真的，我会对我的选择负责任。” “行。你不是说要负责任吗？现在我不管你了，你想去当什么飞行员你就当！” “老陈！你这是说的什么话？” 陈东升没应杨兰，对着陈瑀继续说：“但是从今以后，你的学费、生活费、零花钱等等等等我都不管，你自己解决。你不是能对你的选择负责任吗？那就负起责任给我看。家你也别住了，今晚就收拾东西走吧。” “什么时候你改变主意了，什么时候你再回来，给我老老实实地考大学！” “行。”陈瑀正视陈东升，喉结微微滚动着，面色不改。 “我现在就去收拾东西。” “哥！” “小瑀！” 陈瑀大步流星地朝二楼房间走，我小跑追上去。 身后是杨兰和陈东升说话的声音：“你那么逼他干嘛？就不能好好说话？” “我看是我们太惯他了，这小子，自有主意……” 身后的声音越来越弱，越来越听不清，直到我赶上陈瑀，紧随着他进了房间，关上房门那一刻，声音彻底消失了。 整个世界安静了。 “哥……” 陈瑀回到房间，一秒都没停，就着手收拾起了东西。 散落的课本收在一起，放在书包里；他又从衣柜里取出几件衣服，一股脑地全塞进去…… 我上前，按住他的手，他顿了下，说：“怎么？你也想劝我？” 语气闷闷的，仍能听出他在压着火气说话。 “哥，”我说，“你听到雷声了吗？” 他闻言，朝窗外看了一眼，天空清明，“哪来的雷声。” “你发出的，你的雷声，你要下雨了。” 他怔了几秒，随后噗嗤一笑，用咳嗽声掩饰尴尬：“你敢取笑我了？” “我没有！我不敢……我就是说出了事实而已。” 他手上的动作继续，只不过节奏放缓，把刚才一股脑塞进书包的衣服又拿出来，仔细叠好。 “哥，”我实话实说，“我不会劝你。” “因为我知道劝你也没用。” 我没回应他的目光，转而看向他的书柜，那上面摆了各式各样的飞机模型。 “我早该想到的。” 他手上动作停下来，抬头：“什么？” “我是说，我早该想到你有这个梦想的。” “你那么喜欢飞机，有这么多的手办；我问你为什么不出国的时候，你说你有你自己的打算；还有，你明明那么爱睡懒觉，却每天早上爬起来锻炼身体……” “你做这一切，就是为了成为飞行员而努力。” 他似乎是没料到我会这么说，看起来微微震惊。 他笑了笑，揉了揉我的头：“乔乔果然是很聪明。” 我挣脱开，很认真地对他说：“哥，你不要跟我开玩笑，不要把我当成小孩子。我不是小孩子了。” “你有什么事，你可以，你可以和我说的。” 许是我的认真语调感染了他，他也正色起来，“那你会支持我吗？” “我……”我想了想，说：“我还是实话实说，我不想骗你，我不知道。我不知道支不支持你。” 他挑眉，“怎么说？” “我觉得坐飞机很恐怖，在飞机上，我会有很强很强的失重感，这让我觉得非常不舒服；偶尔坐一次还有，要是一直这样，我觉得我会受不了。” “但我不是这样，乔乔。” “我知道，哥，”我有些着急，“你听我说完。” 他点点头，没有不好的情绪，示意我继续。 “我知道你不害怕坐飞机，甚至还享受。可是……虽然我不是很了解这个行业，但我也知道，飞机分好多好多种，要做很多很多训练，不管你成不成为空军，都会有可能遇到危险事件，只不过是概率高低的问题。” “真没那么危险，”他有了笑意，面色不是冰冷的，“即使真的遇到危险状况，我也有信心面对和处理。” “我相信你，哥，我真的相信你。” 我低下头，双手在身后绞在一起，低声说：“我只是不相信我自己。” “什么？”他疑惑地问。 “和我亲近的人……好像都没有什么好下场。说实话，我很怕。” 他双手扶住我的肩，命令我抬头。 “我说过什么？那都是封……” 我打断他，“我知道那是封建迷信，但是……”我吸了吸鼻子，完了，我又鼻酸了，我又想哭了，在陈瑀面前，我总是这样脆弱。 “但是也许那个陈大仙是真的能算出点什么，有些事情就是无法用科学解释，但不代表它不存在。” “那可能是另一个维度的事情，那个维度是高于我们的，所以到了那个维度的人就可以看到我们这个维度看不到的东西。” “对吧？”我仰着脸问他。 他紧盯着我，盯着我有些心虚，双手捏着我的脸：“不对。” “即使我们在十一维空间，那也只能说明，一个人有很多很多的可能性。” 他放了手，我揉了揉脸，见我这样，他笑道：“乔乔，要多用功，学学物理。” 刚才莫名其妙的情绪飞走了，鼻也不酸了，我看着他的眼睛、看着他眨眼时颤动的睫毛，说了声：“好。” 他摇摇头，很无奈的样子，继续收拾东西，说：“真是傻乎乎的。” 我白他一眼：“我才不傻！” 很无力的辩白。 “哥，”我说，“你真的要走啊？” 他没应我这个问题，岔开话题，“你继续说。” “说什么？” “说你傻你还真不聪明。” “刚才不是说了不支持我的理由吗？理由不成立，因为你提供的是伪论据。” “现在应该说支持我的理由了吧？” 我完全被他绕进去，脱口而出，“因为《红楼梦》！” “《红楼梦》？” 对，《红楼梦》。 《红楼梦》中，宝玉说林meimei才不会说“仕途经济”这样的混账话，他说：“要是林meimei也说这些混账话，我早和她生分了！” 我不想和你生分。 我想在你眼里、你心里是那个特殊的。 想到这，我猛然回神，背后出了一层冷汗，觉得自己一定是读书读痴了。 “说啊，愣着干什么。跟《红楼梦》有什么关系？” 我挠挠头，说：“哥，我刚才又在神游，你了解我的……串台了。” “我是说，”我不敢再直视他的眼睛，背过身，朝书柜那里走去，拿起其中一个飞机模型，摩挲着：“因为有梦想是一件很了不起的事。” “坚持梦想的人，是最、最最了不起的人。” 他笑了，笑得很开心，眼睛弯弯的，露出两个梨涡。 真好看啊。 可怎么回事…… 我却又感到鼻酸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