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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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施的案子在后面几日顺利获得了了结,听说几个与她勾结的大夫和下人也都已经被抓,一众人等都已经伏法,不过符申和杨善再没去衙门看过了,他们清闲地度过了这几日,每天除了去墓前祭拜之外便是在镇里镇外闲逛游玩,逍遥自在,直叫人看了都羡慕。 到了约定祈福的这天,二人来到李家,与李老爷他们一起乘坐马车登顶,去做简单的祈福仪式。镇子位于半山腰,所处位置本来就挺高,这再一登顶,便真当是有些步入云中的错觉,倒也和祈福的氛围相当合得来。 山顶设有坛场,他们与虔诚的李家人站在一边,看着一队穿着金丝银线绣花道袍的道士走进坛场进行斋醮,这帮道士神情肃穆,手持各种他们叫不出名字的法器,吟唱着神圣庄严的曲调,在坛场中有序画符、念咒、掐诀,动作利落有劲,宛如在坛场上演出,别的不提,仅观赏性都是绝佳。 “倒是比那些江湖骗子有模有样得多。”杨善小声嘀咕着,他俩算是客,和李家人站得隔了些距离,这会儿声音压得低了,对话便只有他们自己能听见,因此内容也逐渐“不敬”起来。符申神色一如既然的认真,乍一眼看去给人一种正在虔诚观看的印象,然而嘴里却也随着杨善的话头无奈道:“翠云峰就在这附近,估计是直接从那儿请来的人,有真本事在身,自然是和那些江湖骗子有区别的。” “有区别可不一定代表有用,”不信这些的青年撇撇嘴兀自嘟囔着,随后想起什么似的打趣道,“说起来,武林大会的时候就没看见崇真派,现在机会难得,你要去找那什么新掌门比试比试么,天下第二十三?” 明明只是一个无须在意的剑谱排名,这人倒是比自己记得还牢。符申忍不住轻笑:“不用,我是打够了,阿善要是想去的话那就去,不去我们就直接往其他地方走,都听你的。” “那就不去了呗,看一帮道士神神叨叨的有什么意思。”杨善应得干脆,眼看坛场内众人重新列队行礼,似乎是快到尾声了,赶忙跟着李家人一块儿回礼,随后结束仪式一同下山,如此一来,与李家和南施一事也算是有了了结。 第二日,他们仍是拎着几篮祭祀用品,再次上山去见杨善的母亲,不过这次是最后一次,因为南施一事他们已经在这里耽搁了好些天,是差不多该走了。名贵的茶叶被好水泡开,与新鲜的瓜果一起好生安放在墓碑前,他们二人各执一杯茶,饮毕后燃香行礼,与杨善的亡母好好做了一场道别。 而回去之后,他们便收拾了行囊,牵着马下山而去,继续往下一峰走。符申这时想起那个牡丹园了,他分明和杨善提议过,对方也已经答应,怎么居然会给忘了呢。“阿善,等会儿,翠云峰可以不去,牡丹园一定要的呀,这是说好了的,可不能反悔。” 走在前头的杨善脚步突兀一顿,他还以为这人彻底忘了这茬了,不就一个种花的地方嘛,兴致怎么这么大。本以为可以趁机偷跑一次的人无奈撇了撇嘴,拉住马儿的缰绳停了步,不情不愿回头道:“符大侠这记性可真好啊,我们都走了半道了,难不成还掉头回去吗?” 他刻意摆出一副不乐意的耍赖姿态,俨然就等着对方回一句“不掉头”,然后继续往前走。符申无奈笑了笑,轻咳一声打断他的妄想:“确实不用掉头,我问过他们了,那牡丹园挺大,还有好几个分园和小门,从这里一路往前再拐几个弯,也是能到的。” 杨善的脸色随着他的话语变了又变,情绪起伏相当明显,他想要炸毛,然而答应了会去的也是他自己,反悔确实不像话,因此在憋了几句“你你”之后,他望着仍是满脸无辜的符申,愤愤转回脑袋,拉着自己的马就兀自继续走。 “诶阿善等等我——只是一个观景之地,真不想去也可以嘛,犯不着生气,生气伤身。”符申见状倒也担心他真气了,立刻敛了神情,眼巴巴跟在后头,开始有一茬没一茬地想法子逗人说话,杨善板着张脸不理他,等到了山脚的分叉口,才停下脚步又撇开了视线,仿佛在和空气对话似的自言自语道:“该往哪儿走,带路。” 符申不甚确定地往前挪了挪,抬脚径直往正前方的大道走了几步,就听那人别别扭扭嘀咕着:“不是说要拐弯么,往前走干什么……”他心里这下门清,立刻收回步子退至他身边,从那人手里相当自然地接过了对方那匹马的缰绳,笑盈盈道:“记错了,应该走右边,请杨大人随小的来吧。” 杨善嫌弃瞥他一眼,虽然是嘟囔着油嘴滑舌,但还是配合着翻身上了马,这般无需多言的默契与心有灵犀让符申止不住地会心一笑,他牵住两匹马的缰绳,走得平稳又惬意,引着杨善走进一条稍狭的山道里,随后在绕过了几个弯后,两人眼前一片豁然开朗,开得热烈的牡丹争奇斗艳,一丛丛出现在他们面前。 这地方据说原先是天然生长的,后来附近的居民看长得好了,才自发来帮忙修理、施肥,播下更多的花种,长年累月下来便成了这繁茂的牡丹园,说是个园子,其实只拿篱笆浅浅做了一圈分隔,这里不属于任何人私有,谁都可以进来观赏游玩,居民们也会自发维护这里,俨然成了一个绝佳的天然赏花之地。 面对此情此景,符申嘴角忍不住挂上灿烂笑意。“我没提议错吧,这地方错过可就难有了。”他略带得意朝后方望去,话语里带着显而易见的邀功意味,杨善哼哼了一声“是”,眯眸打量着这片花园,并无下马的意思,直到符申将两匹马带到树下系好了,他才悠悠闲闲下去,两人一道步入了牡丹园里。 许是分园的原因,这片园子里居然没什么人,倒是让他俩意外落个得清静,他们沿着园内的主道慢慢走慢慢看,眼前是花团锦簇,耳旁是鸟鸣声声,鸟语花香的自然景象使得身心放松自在,确实是个散心好去处。 他们优哉游哉闲庭信步,走至一半,丰富的江湖经验让符申警觉地察觉到一丝不对,他渐渐放慢脚步,一只手悄然握住剑柄,拦在了杨善身前。“有血味。”他低声说着,杨善也从他动作里发现了不对,他闻言同样放缓了步子,凤眸一眯往周遭细细观察一圈,随后指了指南边的一丛牡丹,也道:“那边的花瓣上沾了血迹。” 符申往那儿一瞧,果然,几簇紫红色的花瓣上星星点点染上了暗红血迹,颜色与花颇为相近,乍一眼有些难以辨别。他们循着那些越来越多的血迹一路向深处走去,到了后面甚至能在地上直接看到斑驳血痕,而血痕的尽头,面朝下直挺挺趴着一个人,细看还能看到那微弱的呼吸起伏,居然还是活着的。 他们二人有些吃惊,毕竟按这一路的出血量来看,他们都已经做好见到死人的打算了,不过既然没死总是万幸,符申跑到那人身边又仔细探了探鼻息,随后拿出随身带着的几瓶药给人做紧急处理,而杨善在周围巡视了一圈,确实再无他人后走到那两人身边,也一同蹲下查看。 受伤之人乃是个年纪与他们相仿的青年,身着精细锦裘,应该是个富贵人家,不过最惹眼的要数那一头蓝黑色的长发,即使被血污沾染,也仍旧是相当打眼,而当两人小心翼翼把人彻底翻过来后,入目的紫黑唇色更是叫人过目难忘。 “——走火入魔?”杨善狐疑问着,在他所读的那些书里,会出现这种特立独行发色和唇色的,除了特意去染以外,便是练功练歪导致的了,看这人一副贵公子气质,应当没有染这种奇特到不忍直视颜色的癖好吧。 “应该是了,走火入魔加上受伤,很有可能是发狂乱跑,最终体力不支就倒在这儿了。”符申思索道,“他这样子还是得找大夫好好治疗,耽误不得,我们……” 杨善知道他在犯难,点了点头利落把话接了下来:“那我们就直接去下一个地方找大夫,反正牡丹园也算是看过了,总不至于在这里逗留好几天,足够了。” “阿善果然人美心善。”符申弯着眉眼顺势夸了一句,得到了预想之中的一个眼刀和一句恼嗔的“别闹”。二人合力将这伤者搬出了牡丹园,架在马背上后便一路往下一个村子赶。北邙山有数十峰,他们刚离了凤凰峰,前头还有不少峰峦在等着,不过有伤者在,爬太高的山路总归是不便,二人商量着避开了最高的几个,找了个稍矮的径直拾阶而上,在天黑之前成功找了个半山腰的镇子暂住了进去。 大夫自然也被连夜请来,给那位青年清理了伤口、包扎了伤处,而探脉结果说是脉象紊乱,但又乱中有序,实在看不出所以然来。符申闻言便也心中有数,基本确认了他是走火入魔,将大夫送走后便将结论说与杨善听。 “果真如此?那他若是醒了会如何,继续发疯么?”杨善颇感好奇地打量着床上的人,经过一番简单清理梳洗,那青年的样貌已经原原本本展现在他们面前,瞧起来果真像是个眉目清俊的贵家少爷,然而他们方才在周围问了一圈,似乎附近城镇里并没有哪家富贾丢了人。 “不一定,这就得看造化了,不过他伤势稳定,脉象也是虽乱但趋于平稳,感觉是已经在恢复了。”符申收拾着东西,朝床上也望了一眼,随后提议道:“阿善若是担心,我觉得可以先给他稍微绑一下,等醒了以后再看情况,也免得误伤了他人。” 杨善自然是同意,为了保险起见,他们还是和这青年暂时共睡一间屋子,那青年一张床,他们俩挤一挤一张床,好在天气尚凉,倒也正好互相取了暖,而令人没想到的是,第二天午后,那青年居然就醒了,速度比他们预想的要快上好多,人看起来倒也正常,没有疯疯癫癫的走火入魔之样,连那奇异的发色与唇舌都已褪去许多,露出了底下原本的色泽来。 是怎样的能人,居然能这么快自行摆脱走火入魔之境?符申正在惊讶,却见那青年眼珠一转,目光落在他俩身上,随后亮闪闪的眸子眨了眨,张口脆生生喊道:“爹!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