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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 柳涯觉得这一天发生的事,比这一年发生得还要多,黑暗中,他仿佛置身于一团迷雾中,不知从何处来,又不知该走向何处,只有一双手牵着他,坚定又执着,是燕漠的手。万花的大夫没有必要对他说谎,可是如果阿萝想要害他,又何必在一开始救他。 燕漠的疑惑一点也不比柳涯的少,之前听叶铭说柳涯被澜沧城的阿萝所救时,他并没有多想,现在才发现疑点实在颇多。无量山与雁门关一南一北,五毒弟子为何会好端端地跑去雁门关救人。阿萝也是浩气盟的,她会不会和柳潇有关,柳潇虽然不是个好人,但至少对柳涯……难道柳涯是被柳潇救回来的?这个念头一旦在燕漠脑子中形成,他忽然觉得许多蛛丝马迹似乎串在了一起,一年前的事似乎也并不是表面那么简单。 “阿漠,你也没睡着吗?” 两人对视时,均看到了对方紧皱的眉头。 “明天,我想要去找阿萝问问。无论如何,我都不相信她是坏人。” “好,我和你一起去。”燕漠握着他的手,说:“别担心,我也相信她不是坏人,不要想太多了,睡吧。”柳涯却还是看着他,摸了摸他的额头,“你也是,你看,眉头都蹙到一起了。”柳涯看着燕漠,忽然间觉得他其实也长得很好看,便忍不住又顺着他的眉骨摸过去。 “你是不是不想睡觉?”燕漠忽然问道。“啊?”柳涯迷茫地看着他。 “我痛。”燕漠说,“你亲一下就不痛了。” 柳涯忽然觉得自己明白了燕漠说的“不想睡觉”是什么意思,赶忙想要缩回手,却被燕漠一把抓住,接着,他整个人都被压住了。 柳涯看到燕漠近在咫尺的脸,感觉自己的心都快爆炸了,燕漠脸上忽然又出现了那种玩世不恭又不怀好意的笑容,上一次燕漠那样笑得时候,正将他压在石壁上肆意亲吻。这一天以来,燕漠对他实在太过温柔,以至于他差点忘了,眼前的这个男人,也是非常危险的,他忽然觉得自己变成了一块rou,被一只狼盯着的rou。 “燕漠,你受伤了,别乱来。”他似乎还想挣扎。 “所以,你要乖一点啊。”男人已经咬住了他的耳朵,“叫我阿漠。” “你知道吗,上一次我就试过了。"燕漠说道:“你身上的敏感点,可一点都没有变。” “流氓!”柳涯万万没想到,‘试过了’居然是这个意思。此时燕漠的手已经探进了他的衣襟,粗糙的手指在他皮肤上滑了过去,惹得他浑身开始发热。那手指滑到他的腰窝处,不重不轻的掐了一下,柳涯瞬间觉得浑身一软,瘫了下去。他明明没有试过,却觉得这种感觉十分熟悉,仿佛是沉沦的开始,他以前也与燕漠做过的……想到这些,他的脸从耳根红到了脖子。 燕漠吻着他的脸颊,忽然伸出舌头,舔了舔他的疤。柳涯忽然觉得连疤都不是自己的了,看来燕漠说不介意,还真的是不介意啊。“别舔那里……”柳涯小声抗议道,才发现自己已经气息不稳。 “好啊,小柳公子,那在下换个地方舔舔。”燕漠的舌头一路滑了下去,最后含住了他胸前的突起。 “啊……”柳涯浑身如同触电般,说出来的话也带了哭腔,“也不要舔那里啊……” 这种感觉似乎又勾起了他的回忆,脑海中忽然闪过很多不堪入目的碎片,那是在与燕漠抵死缠绵。燕漠在他身上起起伏伏,他没有抗拒,反而不知羞耻地张开双腿夹住了燕漠的腰,嘴里溢出放荡的呻吟。 “小柳,你硬了哦。”燕漠隔着裤子用手握住了柳涯微微抬头的性器,手法熟练地撸了两下,一阵陌生的快感袭来,羞得柳涯捂住眼睛,流出了眼泪。 “一年不见,你就与我生疏成了这样。”燕漠一手拿开他的手,吻了吻他的眼睛,“怕什么,你这幅样子,只有我看得见,何况,你不舒服吗?”说着另一只手又用力握了握,柳涯忍不住张开了嘴,却是一声腻人的呻吟。 柳涯现在的样子实在算得上是可怜,然而在这种时候,他越是可怜,却越能激起燕漠的欲望,燕漠或许在平时是一个温柔的情人,然而一旦到了床上,却是无论如何也不会放过他的。 男人的手逐渐加快,柳涯只觉得自己沉沉浮浮,快感一波一波涌来,他的意识已经快要不是自己的了,终于一阵白光闪过,他整个人都如水一般化在了燕漠的怀里,这时他才发现,不知何时,燕漠已经将他抱起。 燕漠又不怀好意地咬了咬他的脖子,问道:“舒服吗?”柳涯不敢回答,只点了点头。 “我还能让你更舒服……”燕漠说着,将他的腿分开,让他跨在自己的身上。 柳涯跨在他的身上,才发现对方的中衣还好好地穿在身上,他心里不服,将燕漠的衣服也扒了下来,燕漠的肩膀还缠着绷带,胸前还有几道疤,他摸到燕漠的后背,结实的肌rou上也突兀的横着几条疤。 柳涯似乎忘了自己的处境,又或许是刚发泄完的大意,有些心疼起燕漠,问道:“痛不痛啊。” 燕漠笑了笑:“痛啊……可是你亲亲我,就不痛了。” “长的疤,你亲两下,小的你亲一下就好。” 柳涯咬了咬牙,没有动。 “你不动,就只好我主动了。”燕漠握住他的腰,一只手顺着腰线向下,插进了他的后xue。这一下柳涯整个人都僵硬了,正要挣扎,那人却又坏心地连咬带吸的弄着他的rutou,柳涯连动弹的力气都没了,方才好不容易平复的呼吸又急促了起来,他咬着牙,忍住那些要冲出的呻吟。 “其实你也想要的吧。” 燕漠的话让柳涯根本无法反驳。现在想来,他在断崖上见到燕漠时,脑海深处的本能就驱使着他去接近这个男人,并以他自己都错愕的速度,发展到了这个程度。 燕漠果然是对他的身体熟门熟路,轻易找了敏感的那一点,用力按了按,柳涯整个人都弓了起来。 他对自己的欲望感到可怕,明明才在燕漠手中xiele一回,现在却觉得万般空虚,可燕漠毕竟体贴,没有让他等太久,就将自己的性器插了进去。 “啊……”柳涯终于忍不住叫了出来,那声音已经带上了哭腔,“阿漠,太,太大了。” “你不是喜欢它大一些吗?”燕漠搂住他的腰,自下而上地动着。 柳涯死死地搂住燕漠的脖子,把头埋在他的肩窝,他的腰不受控制地随着燕漠的节奏扭着,破碎的呻吟就在燕漠的耳边响着。对于食柳涯性也的燕大寨主来说,这世界上没有比这更动听的声音了。 (7) 漆黑的屋子里,一人坐在桌边,“嘎吱”一声又一人推开门,带来满身的风雪。 来人正是柳潇。 “燕漠的人头呢?” “没成。” “枫华谷战事紧急,大帅早已视啖杏林、枫湖寨为眼中钉,燕漠此次孤身一人来到昆仑,本是刺杀他的绝佳机会,你竟然错过了。” “技不如人罢了。” “哼,我看是另有隐情吧。” “我本不欲瞒你。”柳潇冷道,“可你最好记清楚,我的底线在哪。” “若你当年没有将柳涯带去苍云堡,该多好。”那人冷笑着,似是讽刺道:“他此时怕是还是傻乎乎地在家中打铁吧,也会永远只知道他有个好哥哥。谁知道他见到了燕漠那臭小子,便与你翻脸了呐。如今他就算失忆了,也记得燕漠,可认不得你这个哥哥了。” 柳潇仍然面无表情,“我不会再去杀燕漠,你最好也别想着去动燕漠。” “怎么?来不及了?你那傻弟弟又看上人家了?”那人嘲笑道:“你不杀燕漠,燕漠可是会来杀你,你可别忘了薛长风,你以为你还能回去?” “你若是以为用这种方法就可以让我愤怒,那请便吧。”柳眼中闪过一丝杀意,却转瞬即逝,消失得无影无踪:“明日我会亲自护送军械前往枫华谷。” “忘了告诉你,这一批可是我从你弟弟的废铁炉中精心挑选出来的,你可得护好了,再搞砸了谁都保不了你。” 柳潇不置一词,转身出门,“告辞了。” 柳涯被燕漠折腾了一宿,一直睡到日上三竿才醒,醒来便看到那罪魁祸首正坐在桌边笑着看他。见他醒来过来,那人又熟门熟路的走过来,把手伸进了被子里。 “你又想干什么?”柳涯一想到昨夜发生的事,就浑身别扭,一出声发现嗓子都哑了,更是恼怒。 燕漠却觉得他这样十分可爱,就像炸了毛的小动物一般,顺势摸到了柳涯的腰上,说道:“给你顺顺毛。” 柳涯想要反抗,却没有力气,只好气鼓鼓地瞪着燕漠,那只手在他腰上捏了捏,又酸又痛,却又很舒服。 “给你揉揉,恢复得快点。”燕漠说。“你也知道会难受,昨晚还那么过分!” “我又不是柳下惠。”燕漠道:“何况是你主动来撩我的。” “啊?!”这人怎么还能如此厚颜无耻?柳涯一想到自己现在的处境就觉得很悲愤,为什么要手贱去摸燕漠的眉毛,不对,他只是单纯地想让燕漠不要那么烦恼。 好在燕漠推拿的手法也是不错的,柳涯很快就被伺候得舒舒服服,他本来也不是真的生气,只是有些恼羞成怒,便不再计较。 两人告别了叶铭,便去了浩气盟营地。 浩气盟营地在昆仑东边的高山上,沿途有人把守,两人不敢妄自行动,好在前几日柳涯在营地住过,对地势也熟悉,只等到天色黑了,用轻功抄小路上去。 浩气盟营地里,阿萝正站在雪地中来回走着,寒风吹来,她裹紧了身上的裘衣,说起来这还是柳涯临走前留给她的。这几日她也没有闲在营地了,到处寻找冰晶花,可几天下来仍然无果。好几日没有和柳涯见面,她又有些担心,如果柳涯再不回来,她就去找他好了。 雪地里传来一阵脚步,她回头一看,便看到柳涯,高兴地扑了过去,说:“小涯,你可算回来了。” 柳涯笑着摸了摸她的头。 “你是燕漠吗?”阿萝看到柳涯身边还有一个人,跟那天在断崖上见到的苍云很像。 “正是在下。”燕漠点点头。“你们以前认识吗?” 柳涯便把这两天发生的事给她说了,当然略去了他和燕漠之间那些不该做的事。 听到柳潇这个名字时,阿萝果然神情变了,眼神变得缥缈起来,像是在怀念,又有些悲伤。阿萝一向活泼可爱,柳涯很少见到这样的表情出现在她的脸色。 “阿萝姑娘,你是不是认识柳潇?”燕漠问道。阿萝点点头:“关于柳潇的事,进屋说吧。” “小涯的确是柳大哥让我救的,那一年我随师父去太原,遇到柳大哥带着你,你那个时候浑身都是伤,若再晚一些,你恐怕已经死了。” “你和我大哥很熟?”柳涯问。 阿萝难得苦笑一下,道:“柳大哥曾经也是浩气盟中有名望的侠士,我还很小的时候,柳大哥去澜沧城办事,正遇到我和我娘被坏人劫持,他顺手救了我们。我虽一直很仰慕他,却对他的事一无所知···就连他有个弟弟,也是他让我救你时我才知道“ “阿萝姑娘,小涯的伤究竟是怎么回事?”燕漠问。 “我知道你想问什么,关于这件事,我也一直觉得古怪。”阿萝说:“我看到小涯的时候,他受的外伤虽然很重,但若仅仅是外伤,治疗起来不会这么麻烦。他体内还潜伏着一种毒,那种毒很奇特,起初中毒时对身体没有什么危害,但随着日子渐渐久了,毒素便潜伏在身体内,再难以拔除。” “你是说,小涯中毒已经很久了?”燕漠大惊。 “至少五年。”阿萝道,“而且每次用量不能过大,才能慢慢渗入。” 柳涯看着燕漠,也是惊讶至极。 “我和小涯认识了不止五年,却从来不知道他还被人下过毒。”燕漠面色惨白,暗暗握紧了拳头,“能这样下毒不被发觉,也绝对是亲近的人。” “这也怪不得你,这毒就算潜伏十年也不见得能看出来,中毒者本人恐怕也不知道。但是小涯受了重伤,也是运气,因为身体虚弱,本来潜伏在体内的毒,提前爆发了出来。五毒有一种蛊虫,可以吸食毒素,我便对小涯施了蛊。” “只是这后遗症,就是失忆?”柳涯问。 “蛊虫在体内,总归是对身体不好。”阿萝说,“冰晶花是至寒至毒之物,我便想用来当做药引,将蛊虫诱出。” “柳潇有对这件事说过什么吗?”燕漠问。 “他什么也没说,那时我不认识小涯,柳大哥也没有告诉我任何关于小涯的事。甚至……”阿萝咬了咬唇,犹豫地看着柳涯,说道:“他不让我告诉你他的存在,还说……还说……也许失忆了更幸福……” 谁都明白,柳潇忽然之间的改变是因为柳涯,有人拿柳涯的命在威胁他,他却没有告诉任何人,只是一个人承担了起来。他甚至希望柳涯忘了前尘往事。 “大哥实在为我牺牲了太多。”柳涯道:“可如果能再来一次,我宁可自己去死也不愿意他受人摆布,去做那些事。如今我体内的毒已经清掉,我不能再让他错下去,我要去把他找回来,如果他还有什么苦衷,我们就一起解决。”他不想沉浸在伤 感和内疚之中,过去的事已无法挽回,而未来却还可以改变。 燕漠看着柳涯的眼里闪动着他熟悉的坚定地光芒,他早就知道,柳涯已经不是那个总是需要他们护在身后的少年了。若柳潇真的能重回正道,他的师兄,在九泉之下,也能瞑目了吧。“小涯,冰晶花的事就交给我吧。”阿萝说:“你若是找到了柳大哥,替我和他说,我很想他。” 两人辞别阿萝后,在长乐坊找了客栈住下,没想到在客栈遇到了燕漠的部下,是一个丐帮弟子,那人一看到燕漠,赶忙跑了过来,激动道:“帮主,你没事真是太好了!” “发生了什么事?”燕漠问。 “浩气盟那边得到消息,叛军不日将运送一批兵器去潼关狼牙军营,还说要趁你在昆仑,取你的性命,作为见面礼献给狼牙。你没有受伤真是太好了!” “没想到我的头竟这么值钱。”燕漠笑道。 柳涯也立刻明白是怎么一回事,不禁握住了拳头,却马上被燕漠察觉,那人捏住他的手,轻轻地地摸了摸他的手指。 “李泽城来信,他欲在沁枫谷伏击,需要我们配合。” “可以,你先回去告诉他。”燕漠道:“我即日便回。” 柳涯说:“我要和你一起去。你不要像大哥一样,把我抛下,什么都不告诉我。” “我怎么会抛下你呢?”燕漠温柔地搂过他的肩膀道:“不管发生什么,我们都一起面对。事情总是会解决的。” 枫华谷一直是兵家必争之地,原因无他,皆因潼关。李泽城出自天策,兵法了得,本是浩气盟的得力干将,狼牙兵入关之前,他便带人攻下了啖杏林,之后便如同一颗钉子一般钉在了那里。燕漠本就与他惺惺相惜,,狼牙兵攻入潼关后,也不再争斗,共同御敌。他们一南一北,在潼关一带活动,互成掎角之势,虽无法将狼牙军彻底驱逐,却也sao扰得他们苦不堪言。燕漠离开前,恰逢唐军反攻潼关,两军在潼关僵持不下,他才赶紧来了昆仑。 燕漠把这些事一桩一桩说给柳涯听,柳涯听了直点头,又开始佩服起燕漠。 那丐帮却是从未见过燕漠如此轻声细语,在旁边“啧”了一声,“帮主,这位是?” 燕漠笑道:“忘了介绍,这位以后就是你们的压寨夫人了。” 柳涯脸马上红了,尴尬地说:“不要听他胡说,我叫柳涯。”“原来你就是我们帮主日思夜想的那位柳公子,我一定回去安排好兄弟们迎接!” “那你还不快走!” “哎呀,帮主莫凶,我这就走!”那人果然马上走了。 “你明明方才还一本正经,怎么变得这么快?”柳涯嘟囔道:“谁要做你的···..·” 可话还没说完,就被燕漠堵住了唇,夜还长着呢。 (8) 想到第二天还要赶路,燕漠没怎么折腾柳涯,第二天两人换了身装束掩人耳目,又买了两匹快马,很快出了昆仑,行至荒漠。柳涯这一年里一直在南疆,很少看到这样的风景,一路上似乎忘记了那些恼人的事,十分欣喜,竟是完全不在意烈日当头,飞沙漫天。其实从前柳涯也是不怎么出门的,从小长在山庄里,终日学习铸造,与冰冷的铁器打交道,直到十六岁才第一次离家去了苍云。 燕漠看出他眼中的欢愉,问:“喜欢吗?” 柳涯点点头。 燕漠说:“以后我们还可以常来,我们还可以一起去很多别的地方。” “第一次见到你时,你也是这种神情。"燕漠忽然想起很久之前的事:“雁门关的雪你也是极喜欢的。” “那我们是怎么认识的?” “你非要缠着与我切磋,可又总是输。燕漠笑道:“你不服气,一来二往,就熟悉了起来。” “苍云军那么多人,为什么我非要与你切磋?”柳涯问:“还输那么多次,你莫不是在框我?” “你没听说过一句话吗?”燕漠坏笑道:“这就叫一见钟情,死缠到底!” “哇,燕漠你好不要脸。”柳涯心情好,也不与他计较,微笑道:“你就仗着我失忆了吧。我哥哥武功那么好,说不定日后我也能赢你,来日方长呢,燕帮主。” 燕漠见柳涯这样子,心里实在喜欢得紧,忽然就从马上跃起,跳到了柳涯身后,顺手搂住他的腰,下巴搁在他肩窝上,道:“来日方才,小柳公子,我可等着那一天。” 两人又在马上说笑了一阵,不觉时间飞逝,很快就到了龙门客栈,此时已临近傍晚,两人均是出了一身汗,又吃了不少沙子,燕漠便提议在龙门客栈休息一晚。 龙门客栈来往的江湖人士甚多,鱼龙混杂。两人不欲惹事,便找了个靠角落的位置坐着,要了一壶酒,又点了两个小菜。 店里的江湖人大多都在讲着一些江湖上最近发生的事,多是某某与某某结了仇,某帮与某帮火并的事,只有门口坐着几个黑衣人,只顾着吃饭,似乎一切都与他们无关。燕漠一年来一直在枫华谷抗击狼牙,对江湖事已是知之甚少,他本身对江湖的恩怨情仇也不是很感兴趣,柳涯却一副听八卦的样子,兴趣盎然。 忽然从门外走进几个穿蓝衣的人,甚是惹眼,燕漠看了一眼他们的装束,便知道他们是浩气盟的人。龙门向来是恶人谷的地盘,浩气盟的人出现在这地方,多半没有好事。 果然他们一进门,便有人拍着桌子站了起来,嚷道:“浩气盟的人,你们来着作甚?活腻了吗?!” 那为首的蓝衣人道:“这次我们来只为捉拿叛徒柳潇,劝你们最好少管闲事。” 那恶人道:“巧了,老子在这里,也是等着柳潇。” 原来那几个在店里的人却是从前柳潇在浩气盟时结下的仇人。 柳涯小声道:“他们怎么知道我哥会路过这里?”燕漠道:“怕是在昆仑走漏了风声。” 柳涯道:“我哥会不会有危险?” 燕漠道:“静观其变。” 门口那几个黑衣人,依旧如同什么也没发生一样吃着饭,燕漠看着他们,眼里出现了一丝疑惑。 突然一阵驼铃响起,门口传来柳潇的声音:“今晚就在这歇吧。” 柳涯听出了柳潇的声音,想要出去,却被燕漠按住手,燕漠摇了摇头,道:“别轻举妄动。” 柳潇依旧穿着紫衣白裘,他走到哪都是一股寒气逼人,果真当他踏进店时,店内的气氛立刻急转直下。刚刚还在争执的江湖人,竟同时闭嘴,按住手中的兵器,直直地看着他。“叛徒,今日便随我回盟请罪吧。”终于是一个蓝衣人沉不住气率先打破沉默。 “你放屁,老子要替大哥报仇,把柳潇的头留下,老子放你们走。”那恶人说着便抽出刀,攻向柳潇,柳潇回身一脚便踢在他手腕处,刀飞了出去直直钉在墙上。那几个人见状,也不争了,竟同时抽出武器。 柳涯咬牙道:“以多欺少,好不要脸。”燕漠道:“他们不是你哥的对手。” 柳潇的刀还未出鞘,蓝衣人三人形成合围之势,柳潇飞身跃起,拔出来方才插在墙上的刀,一道刀气劈过,生生将三人劈开。一恶人绕在他背后,欲趁其不备,背后偷袭,柳潇却转身瞬间移到他身后,一脚将他踢出了门外。那人从地上爬起来,喊着:“你给我等着。”便向外跑去,似乎是要去搬救兵。 屋里的几个人也并不罢休,又攻了上去,柳潇以一敌多,竟也未落下成,只不再留手,反手就让刀见了红,那雪白的裘衣上染上了红色,甚是扎眼。那跑出去的人很快便带了人过来,只是见柳潇的样子,一时间竟无人敢动手,双方对峙,空气似乎也凝滞住了。 忽然从人群中爆出一枚银针,朝柳潇飞去,柳潇偏头躲在,身边的人却抓着这空档,一刀砍下。 柳涯大惊,正想拔刀,燕漠却早一步,已掷出了手中的筷子,不偏不倚钉在那人手上。 “暗中伤人,算什么英雄?!”那人捂着自己的手惨叫道。柳潇此时终于注意到燕漠和柳涯,只微微地摇了摇头。 “以多欺少?算哪门子的英雄好汉呢?”门外忽然传来一人的讥笑声,下一句却阴冷至极:“敢伤柳公子者,都给我杀了!” 门口一直未动的黑衣人忽然起身,那群江湖人士根本还没来得及将注意力从柳潇身上移开,谁也没想到黑衣人们会忽然发难。那群黑衣人,均是训练有素的好手,只见刀光闪起,血溅三尺。 柳涯见到这景象,按着刀的手关节都变成了惨白色,燕漠在心里叹了口气,轻轻搂住他。 “柳公子,久等了。”门外走进一黑衣人,嘴角还勾着一丝讥笑。 “你是谁?”柳潇冷道,不动声色地挡住了那人的视线,不愿让他看到燕漠和柳涯。 那人也毫不在意,从怀里掏出一个令牌,道:“现在世道不太平,路上多有劫匪,在下担心柳公子遭遇不测,特地请愿来保护柳公子。” “护送是假,监视是真吧。”柳潇道:“我累了,若无其他事,阁下自便。” 那人做了个“请”的手势,也不生气,喊道:“掌柜的,给柳公子备一间上房。”又转身对那几个黑衣人道:“你们几个,随我来清点货物。” 龙门客栈的老板果真也是见过大世面的,躲在柜台后见了刚才那番场景,也没有惊慌,笑脸一抹,又招呼小二清理现场。不一会,店里仿佛什么事也没发生过,只有地上残留的血迹,诉说着方才发生的一切。 待黑衣人走后,柳涯才缓过神来,见燕漠一脸也是一脸凝重。 “看那令牌,此人应该是狼牙派来的。”燕漠道:“那批货有古怪,我得去探查清楚。晚上你留在屋里,哪都别去。” 柳涯道:“我想去见我哥。” 燕漠本想阻止他,却见柳涯满脸凄凉,只得同意了,从怀里掏出几个蓝色的弹丸,递给他道:“遇到危险时,用这个弹丸,会释放迷烟。打不过,就逃,懂吗?” 柳涯点头道:“你忘了我最拿手的是什么了吗?” 燕漠又拿出几个红色的丸子,道:“这个是信号弹,遇到危险就用,我会马上赶到你身边。” 柳涯小心地将他们收好,道:“你也要小心。” 柳潇向小二要了一桶水,身上的裘衣已经沾了血迹,他将衣服脱了,又取掉了发带,正准备沐浴,忽然听见窗外有动静,便停下手中的动作。 “外面是谁,进来吧。” 柳涯打开窗子,从外面跳了进来,道:“哥哥,是我。”柳潇散了发,身上只穿了中衣,平时冷冽的气势已散去一半,又见是柳涯,表情也不由柔和下来。 柳涯迟疑了一会,便扑了过去,将他抱住。柳潇措手不及,半晌才道:“今天不怕我了?” 柳涯说:“不怕,你是我哥哥。” 柳潇难得笑了一下,拍了拍他的头。 “哥哥,你和我们一起回枫华谷可好?”柳涯拉着他的袖子小声说。 “燕漠让你来的?”柳潇道。 柳涯赶忙摇了摇头,道:“不是,我自己想来找你的。”柳潇道:“方才你也看到了,你以为我还能回去吗?” 柳涯道:“燕漠知道你的苦衷,他已放下前嫌,不会为难你的。” 柳潇却不再说话,眼神变得飘忽起来,良久叹道:“我却会为难自己。” “哥哥,这是为什么……”柳涯拉住他的袖子急道。 柳潇推开了他,转身从脱下的衣物中找了一本册子,递给了柳涯:“这东西本是你的,这一年我一直带在身上,现在难得见到你,便还给你吧。” 柳涯疑惑地接了过来,翻开看原来是一本手札,手札里全是画的兵器的图,有些还在旁边做了批注,第一页上画了一把傲霜刀,旁边小字写“给哥哥”,柳涯又翻了几页,最后一页画了一副盾刀,盾画好了,刀却只画了一半,一看便没有完成,旁边依旧写了小字“给燕漠”。柳涯看到自己失忆前的手札,感慨不已,赶忙放在怀中。 “小涯,以后不要来见我了。”柳潇道:“有人来了,快走吧。” 门外传来了脚步声,很快敲门声便响了起来,“柳公子,你在吗?” 听声音是那黑衣人的头目,柳潇没有回应,那敲门声却越来越大,大有柳潇不开门不罢休之意。柳涯咬了咬牙,只得又从窗子上钻了出去,果然柳涯刚走,那人便一脚将门踹开。窗外的风吹了进来,那人见柳潇长发垂腰,衣襟微敞,不由怔住了。 “你来做甚?”柳潇慢条斯理地穿回衣服,毫不在意。 “这不是怕柳公子有危险,前来看看吗?”那人似乎有些不好意思,偏过头说道:“在下不小心踢坏柳公子的门,不如移步到在下屋内沐浴。” “我若是不同意呢?”柳潇道。 那黑衣人笑道:“方才跳窗逃走的人,是坐在角落里的那两个人之一吧。”他仿佛吃定了柳潇一般,缓缓地说:“和你长得很像那一个,叫柳涯,是你弟弟吧。” 柳潇的表情变了,从桌子上抽出刀,那人甚至没见到柳潇的动作,便被柳潇推到了墙上,那刀横在离他脖子仅几寸的地方。 “在下专程来护送柳公子,自然情报更清楚一些。”那人波澜不惊,依旧笑得一副人畜无害的样子,“忘了说,在下姓薛。” 柳潇的眼皮跳了一下,思绪一下飘到了几年前,曾经也有个人被他拿刀抵在墙角依旧笑得风轻云淡。 他叫薛长风。 他不由得将眼前的人多看了两眼,这人生得平平无奇,实在与薛长风那张脸毫无可比性,身形却有些相似,黑衣人脸上的表情毫无破绽,看不出任何端倪。 他到底在想什么呢,薛长风早已死了。 “柳公子靠在下这么近,还衣冠不整,被人看到,免不了有风言风语。”黑衣人还伸手替他理了理领口,全然不顾刀锋已靠在了他的脖子上。 这人与薛长风同样令人讨厌。柳潇撤回刀,道:“带路。” 那人帮忙将柳潇的衣服收拾好,又将那浴桶搬到自己的房间。柳潇脱了衣服,见他丝毫没有要走的样子,一直盯着自己看,冷笑道:“怎么,阁下是还要服侍在下沐浴吗?” “服侍柳公子,在下怕把持不住呢。”那人见柳潇脸色转青,却像是占了什么好处似的,笑着走了出去。 柳潇这才松了口气,迈进浴桶,几天下来,纵是他是铁打的,也疲惫得不行。眼前出现的这个人打破了他内心的平静,他无可避免地想到了薛长风。 薛长风是苍云堡的一个异类,柳潇认识他时是在南屏山,那天正下着小雨,浩气盟与恶人谷一场激战之后,柳潇在河滩搜索恶人行踪,却发现了意外重伤的薛长风,他一时好意,便救了他。没想到薛长风从此便缠上了他,后来柳潇才知道他出自苍云堡。他丝毫没有燕漠的少年持重,总是一脸玩世不恭,对万事不放在心上。他既没有入浩气盟也没有入恶人谷,只说待在苍云堡那样纪律森严的地方实在无聊,便早早拜别师门,南下游玩。柳潇至今不知道他为何会重伤在南屏山的河滩。 他时而缠柳潇缠得紧,恨不得整个人都黏在他身上,时而又行踪成迷,一连消失好几个月,柳潇也从来没过问过。直到一年前,柳潇前去苍云堡搜集情报,却意外地发现薛长风也回了苍云。薛长风当然是第一个发现柳潇不对劲的人,他一改往常的玩世不恭,劝柳潇收手,柳潇自然没有答应。他没有再劝,只是不知暗地里做了什么手脚,直将柳潇的所作所为通通揽到了自己身上。薛长风虽是苍云堡门人,却早早离开,除了师弟燕漠,与其他人也无甚交情,被抓住审问时,少有人替他求情,他自己也不说一句话,甚至连柳潇也不愿意见了。后来战乱爆发,柳潇急着去救柳涯,却听说薛长风欲趁乱逃跑,被乱箭射死的消息。 燕漠从来都不相信薛长风会背叛苍云,自然是恨极了柳潇,他虽然说着已经放下前嫌,可柳潇自己又如何能放过自己呢? 薛长风已经成了柳潇心里永远的刺,甚至连名字都成了禁忌,如今,他似乎已没有什么顾虑,终于可以将命还给薛长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