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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霸苍】天涯路远(1) 乾元元年,唐军二十万人马围攻安庆绪,却因肃宗猜忌孱弱, 久攻不下,最终这场战事以肃宗召回兵马大元帅郭子仪,唐军 溃败作为结束。 燕怀风时任大将军,却因这场溃败被污通敌叛国,落到满门抄 斩的下场。 这一天,长安城的夜格外黑,风如刀割,电闪雷鸣,瓢泼大雨 落下,雨水顺着铠甲溜进燕长安的身体里。他的身体是冰的, 血也是凉的。这一年,燕长安只有十岁,他只知背着刀盾,往 前跑,身后是熊熊烈火,以及无数人惨死的声音。 燕家人一夜之间惨死,摧毁了燕长安的一切。母亲在长安城诞 下的他,只希望他的一生不像父亲那般在刀剑舔血,然而事事 终不得遂人愿,他这一世,恐怕都无法安宁了。 身后追兵将近,燕长安握住了手中的刀盾,这副刀盾是父亲临 死前托付给他的,陪着父亲走过了戎马半身,刀身已不再锋利 ,盾却依旧沉稳。前方忽然又跳出了几个蒙面的黑衣人,这不 是朝廷的人马,看身法却是江湖人士。 来者不善,燕长安只得停下脚步,摆出一战的姿势。他虽然年 纪小,然而虎门无犬子,此时经历大难,反而冷静了下来,无 论如何,他都不能死。 “将寒云盾交出了,就放你不死!”蒙面人说道。 他手中的盾名字叫寒云盾,据父亲所说,是柳家的一名锻刀师 ,为了报恩,送给他的。父亲临死前让他好生保管。手中的盾 此时突然变得格外沉,墨黑的轮廓却在雨中隐隐发光,雨水砸 在盾上,隐隐低鸣。 燕长安没有说话,一双眸子却在夜空中越发犀利,他率先动起 了手,抢占先机,顷刻间便斩了一人于刀下。 兵器相交的声音在雨中格外清晰,黑衣人似乎死不瞑目般,不 可相信自己竟败在一个十岁孩子的手上。然而身后的追兵却不 容燕长安有所喘息,他刚解决了前方的三人,又被身后的人围 住。 “喝!”突然从雨中传来一声怒喝,继而一道刀光劈开了雨幕 ,一阵刀光快如闪电,追兵便横尸一地,雨中只剩下燕长安与 持刀人两人。 燕长安警惕地看着来人,那人的眼神却在雨中清晰起来,眼中 的悲痛竟与自己如出一辙。那人将刀丢在地上,朝着火起的地 方拜了三拜。 “燕大哥,我终究是来晚一步。这个孩子,我就算拼了性命, 也要为你保下来。” “你·····是谁?” “孩子,别怕,我姓柳,叫柳寒云,是你父亲的.·····朋友。你 手中的盾,正是我锻的呢。” 或许他已不配做燕怀风的朋友,如若当年不是他将寒云盾交给 了燕怀风,燕怀风本可不至招来杀身之祸。 柳寒云听到燕家的消息,便辞别妻儿,从洛道一路东去,最终 还是晚了一步,只将燕怀风的独子救下,就此带着燕长安一路 北上,行至了雁门关苍云堡。 “这是你父亲的出身之地,远离江湖,朝廷也管不到,苍云堡 里的将士会待你很好,将你送到此地,我才能放心下来。你像 你父亲,性格坚韧,在这里也一定能好好长大。” 燕长安到底年纪小,多日的相处,也对柳寒云有了依赖,此时 突然分别,心中也难过了起来,但经历大变,也知道世间总有 分别,只说:“柳叔,日后待我学成,一定前去报答你的恩情 柳寒云却道:“孩子,青山绿水,有缘再见。柳叔只有一事求 你。” “那寒云盾,你若喜欢,便留着,若不喜欢,便埋了吧,只是 切莫再让人知晓它的名字。” 寒云盾,明霜刀,本不该出现在这世界上,或是,他曾经锻出 的一切兵器,都不该存在。 柳寒云走得很快,如同他来时一般。那一日,雁门关依旧飘着 大雪,只是那以后,燕长安却再也没见过柳寒云。 燕长安留在了苍云,改名为燕朔。三年后,代宗登基,为燕怀 风平反,立将军冢,将当年的jian臣全数诛杀。又五年,燕朔年 满十八,他因幼时的巨变,不欲为朝廷效力,遂出苍云,第一 件事,便是去拜祭自己的父母,然后打听柳寒云的下落。然而 他对江湖纷争却也兴趣缺缺,时而觉得江湖之大,自己傍着一 身武艺,路有不平之事,拔刀相助,事后拂然而去,也是快意 ,却又时而徒生出萧索孤单之感,到底是江湖之水不可饮,不 知自己为何而来,又为何而去。他当下唯一所求,便是找到柳 寒云,至于找到之后该如何报答,他却还未相好。 只是茫茫人海,何其难求。他在江湖上漂泊了将近五年,才从 隐元会的口中打听到柳寒云的消息。然而这消息却又给了他当 头一棒,柳寒云十三年前已死,至此燕朔无仇可报,无恩可报 ,只觉得人生空空如也。 “柳寒云是霸刀山庄风雷刀谷中不世出的锻刀师,但这个名 字,却只出现过短短两年,往后他便隐姓埋名,连我们隐元会 也不知他藏在何处。十三年前,为了救故友之子,暴露了行踪 ,被仇家追至南屏山围杀后坠崖而死。你若去浩气盟,或许可 以打听一二。” 燕朔听后,心中大痛,他虽与柳寒云只有短短十几日的相处, 却知道那人处处为自己着想,不曾想为了救自己,竟然惹来杀 身之祸。既然不能为父母报仇,那便为恩人报仇。若柳家还有 后,他也自当好好照顾。 南屏山的武王城,是浩气盟的营地,彼时浩气盟与恶人谷斗得 你死我活,隔江相望。怕有jian细混入,燕朔只得先送上拜帖, 表明身份,留宿在望北村。夜晚,燕朔睡不着,便提了酒躺在 屋顶吹着江风,夜晚风凉,酒顺着喉咙烧了下去,烧得燕朔浑 身舒爽,这种感觉他屡试不爽,甚至有些沉迷其中。村里还有 浩气盟的巡卫在四处走动,而江的那一头,也是灯火通明,怕 是过不了多久,又要打起来。 他正想着,忽见对面屋中也有一人带着斗笠,提酒而出,跃上 屋檐,那人似乎也瞧见了他,隔空拿着酒壶与他碰了下,便也 舒舒服服躺在了屋檐上。 燕朔只觉得那人面善,问道:“兄台,我们是不是见过?” 那人叼着酒壶含混不清:“青山绿水,或许吧。”却是把头上 的斗笠拉下,遮住了面容。 或许他不愿让自己认出来,燕朔见他冷淡,也不再追问,只觉 得那人浑身也被萧索裹住,比自己更甚。 忽然听见下方传来一片sao乱,燕朔想要混入浩气盟,自然不肯 放过蛛丝马迹,打听之下,才知道原来浩气盟老郎中的小儿子 出门才草药,到了现在也没有回来。巡卫怕恶人攻过来,燕朔 与其他侠士便揽下此事,去河滩上寻找。 最终还是燕朔将人找到,小郎中也不知道找到了什么宝贝草药 ,竟然和一小姑娘争了起来。 “哟,来了帮手。”那小姑娘见到燕朔到了,本来还天真无邪 的脸上露出与年龄不符的邪笑,手上一挥,吹响虫笛,便招来 一群蜈蚣。郎中看起来不甚会武,被虫子吓得脸都白了。 “五仙教的人?”燕朔一把抓过郎中,护在身后,用盾挥散了 虫兽。 “苍云堡的人?”那小女孩见他出招,也不与他缠斗,轻轻笑 了笑,将那草药采了去,身形一闪,便凭空消失了。 “大侠,幸好你路过救了我,可把我吓死了。”小郎中看起来 也就十八九岁的样子,头发留得很长,像是万花弟子的打扮, 现下却一副惊慌失措的模样,若不是出现在望北村,怎么看也 不像是江湖中人。 “我姓白,叫白术,没错,就是一种草药的名字。”那小郎中 吓得抓住燕朔的袖子,还叽叽喳喳说道:“我不是武功不好, 是父亲不让我学武,说学武害人,所以我只学了离经易道。少侠,我看你面色沉郁,要不要我替你扎一针看看?” 燕朔赶忙抽回自己的手,还是别了吧。 郎中的住所在山腰处,白术执意要燕朔跟着回家,好好报答他 ,老郎中头发已花白,精神看上去不是大好,对燕朔的到来也 不甚热情,似乎不愿随意见客。 燕朔见老郎中年龄稍大,忍不住向其打听起柳寒云来,没想到 老郎中甫一听到这个名,面色更沉,目有躲闪之色。 “你认得柳前辈是吗?当年到底发生了何事?”燕朔见状,心 下已只六七分,此人八成与当年之事有关。 “不,不认识。”郎中挥挥手道:“术儿,送客。” “你不说,我不走,当年柳前辈为了救我,孤身一人,不远千 里,如今为了他,我无论如何也要探得事情真相。” “你是何人?” “燕朔。” “燕朔,怕不是这个名吧。” 燕朔心头一震。 老郎中却像换了个人一般,似乎想到了很久之前的事:“无妨 ,老夫也猜到了你是谁,没想到竟然是你来了,柳家·····终究 是·绝后了····咳咳·····且让老夫缓缓,你明日再来吧。” 见郎中答应,燕朔也不愿做迫人之事,只道:“明日,我定再 来。” 燕朔走后,老郎中忽然对白术说:“术儿,你先跪下,立誓。” 白术不明所以,却见父亲一脸决绝,但觉心中万分悲切,不敢 忤逆,赶忙跪了下来。 “若燕少侠要寻仇,你不得报仇。” “爹!” “你立誓,否则我死不瞑目。” 白术心想,我既然不学武,自然不讲江湖义气,现在姑且答应 父亲,日后再做打算,便跪下立了誓。 老郎中苦笑道:“我知道你心里在想什么,我便先与你说吧, 十三年前,那次····是我一生做过最后悔的事,那一天,我从洛道一路……” “一路追杀柳寒云至南屏山,将他逼死,也未曾放过他的妻儿。”窗子忽然被叩开,一个人影跳了进来,朗声道:“与你同行的还有其余十人,你们以为柳寒云跳崖死了,其实并未,你且看我是谁?” 那老郎中抬头一看,眼前之人竟然与柳寒云长得九分像,忍不 住浑身颤抖。来人却不给他反应的时间,只一个过身,便将他 一刀穿心。 见郎中已死,来人神色疯狂,竟低沉地笑了起来,白术被突如 其来的变故吓得呆住,只眼睁睁见那人手指蘸了血,在墙上留 书:柳叶明霜。 那人做完这些后,才回过头来,一双阴霾的眼睛盯着白术,白 术也顾不得刚起的誓,赶忙抄起身上的药囊,他平时不会武功 ,便随身携带了些迷药防身,迷药散在那人的身边,却丝毫未见功效。 “你该听你父亲的话。”那人轻轻抚了抚刀,笑得狰狞:“我 本不愿杀你。” 刀行至半路,却被窗外飞了的盾击中,堪堪收了手,去而复返 的燕朔也从开着的窗中跳了进来,横着刀立在他对面,将白术 护在身后。 “哦?你不是要为我报仇,为何拦我?”那人直勾勾地盯着 燕朔,冰冷锋利的眼神让燕朔几欲想逃。 燕朔想过再见到救命恩人是什么情景,却无论如何也未曾想到 会从他的脸上见到如此陌生的表情,绝不是那个记忆中那个对 他多有照顾,行事义薄云天的柳寒云,他无论如何也无法与眼 前这阴霾的人重合在一起。燕朔终究没有躲开,只咬牙道:“ 我······只是不忍。” 来人嘲道:“好个不忍。”却收了刀,“看在长安的份上,我便放过你。”说罢便利落地翻身出了窗,再也未看燕朔一眼。 【霸苍】天涯路远(2) 天宝七年腊月朔日,长安的空中飘着小雪,燕府上下俱是匆匆忙忙的模样,燕怀风焦急地等在房门口,也不知过了多久,终于从房内传来一阵响亮的啼哭,产婆抱着一个孩子出来,“将军,是个男孩。” 那婴儿全身裹在棉被中,只努力睁着明亮的眼睛哇哇大哭,燕怀风想要去抱孩子却又怕自己控制不到力道将孩子伤到,只隔空摸了摸,笑道: “长得可真像夫人,便按夫人取的名,叫燕长安吧。” 燕怀风还未高兴太久,忽然听到从门口传来一阵sao乱,便让产婆将孩子抱走,来到门口一探究竟。来到门口,家丁围着一个青年汉子,那汉子怀里抱着一个女子,腹部隆起,腿间还渗着血,燕怀风赶忙让人将那孕妇抬了进来。 数个时辰后,那孕妇也诞下一子,母子平安,男子听了这消息竟在燕怀风面前长跪不起。 这人便是柳寒云,他带着妻子逃难时路过了燕府,柳明霜突然提前分娩,痛得晕倒在地,柳寒云顾不得太多,只好孤注一掷求将军救命。 “将军大恩,柳某没齿难忘。见将军府内陈设,料想将军出自雁门苍云堡。不瞒将军,柳某与拙荆均是锻刀师,这物,将军或许用得上。”柳寒云将自己身后的布包解开,是一面通身漆黑的盾。 燕怀风见他虽满身风霜,但见识不似常人,再见这盾,竟与之前所见皆不同,锻工上乘,他本是出于好心救人一命,不求回报,此时却忍不住看起了那盾,心下确实十分喜欢。 柳寒云见他为难,说道: "柳某不会用盾,放着也是放着,但求此盾日后能护将军周全能报答将军救命之恩一二。若以后将军有难,柳某便是两肋插刀,万死莫辞。” “柳兄言重了。”燕怀风赶忙制止,见柳寒云言辞恳切,周身一股江湖中人的豪爽之气,心下也升起了一股久违的快意,便收下了盾,道; “实不相瞒,今日内人也诞下一子,你我有缘,不若留在府上小聚几日。” 燕怀风和柳寒云异常投缘,两人便插香结拜,柳寒云更让燕夫人替自己的孩子取名,燕夫人道: “我的孩儿名叫长安,不若柳兄的孩子便叫长宁吧。” 希望两个孩子,一世平安顺遂,安宁喜乐。 柳寒云听了沉吟半响,想到自己空有一身武艺,却只得能隐姓埋名,漂泊流离,柳长宁这个名儿,的确取得好,正说中了他的心坎。 只是人在江湖,身不由己,他那时不会想到,燕柳两家日后均遭飞来横祸,柳长宁更是在人生很长的一段岁月中,从未得到片刻安宁。 白老的死震惊了浩气盟,很快武王城中就派了两名堂主下山,青龙堂主名叫阮一笑,燕朔观其年纪,与自己相仿,他在江湖也听说过此人,使得一手快刀,多有行侠仗义之事,年纪轻轻,已誉满江湖。年长的那位叫冷金刀,背一虎口大刀,自带一股威严之气。 “来人的刀法很快,也很沉。一般人用刀,越沉越慢,而越疾越轻,此人只这一刀,足见其刀法之高,若日后见到,还真想会会。”阮一笑检查完尸体,又说: “伤口虽然很深,却很细,凶手的刀必定级薄,然而他挥刀碰上燕少侠的飞盾却未损坏,可见刀的铸工极好,是一把名器。” 燕朔看着自己的盾,心道不仅对方的刀未坏,反而是自己的盾已被划开了一个小口。 “这几年,刀法有如此之好,又有神兵傍身的人,我还未见过。”他说了半响却见冷金刀一声不发地看着墙上的血字,问:“柳叶明霜…………是什么意思?” 冷金刀眉头皱起,叹道:“柳叶明霜,是柳寒云的妻子柳明霜在江湖的称号,她擅长锻刀,锻出刀身极薄,如同柳叶一般,而刀刃雪亮,如同晨日里的白霜,江湖人便称她‘柳叶明霜’这是柳家人来寻仇了。” 可那人绝不可能是柳寒云,柳寒云可是被他亲手埋在了山崖之下。 “看样子,前辈知晓当年柳家的事?”燕朔赶忙问道。 冷金刀斜眼看了他一眼: “你便是前日里投拜帖的燕朔?” “正是。” “我听说过你,这几年在武林中名声也不小,前几年浩气盟还有意招揽你,你却执意当那独行侠,怎么如今想着来了?” “柳寒云是我的恩人,我只求当年真相,若真有仇,燕某自当清算。” “只因他对你有恩,便不分青红皂白报仇?”冷金刀晒笑两下“这世上柳寒云帮过的人可不比他害过的人多,如今竟还有能为他出手的,想必你就是当年燕氏遗孤吧。可惜你们父子都被他蒙蔽,当年雁门关之变,苍云将士死伤惨重,其中也有他夫妻二人的一份功劳。你若不信,可以去问别人,否则他二人最后为何要隐姓埋名,在江湖上抱头鼠窜。江湖人也是没想到,他竟然还有门路,与当朝大将军交好。可惜燕将军最后都不知道,自己被他害了。” 这话一出,燕朔心中早已波浪滔天,面上却神色无异,道:“燕某愿闻其详。” “当年风雷刀谷勾结狼牙军,暗中与狼牙输送兵械,此事我不必说谎,柳五爷还亲自出面清理过门户。柳寒云是风雷刀谷中不世出的锻刀师,他锻的兵器,可是全数送去了狼牙。后来风雷刀谷事情败露,他夫妻二人,将余下的兵械藏了起来。这兵械库,虽比不上霸刀本家的军械库,可也算得上当世之宝。他 赠你的父亲的寒云盾,正是开启那座军库的关键。朝廷得知这个消息,让燕将军献出军库,燕将军哪知个中玄机,最终被污蔑通敌叛国,而寒云盾正是坐实他罪名的最好证据,柳寒云救你也无非是为了拿回寒云盾,免得它落入他人之手。” 燕朔见他说得真似假来假似真,心中早已起疑,直到听到最后一句,终是在心中冷笑一声,但眼下看来,自家的灭门惨案,也怕是没那么简单。他不禁想到了逃难时的事,他当时年纪小,又因实在恐惧,才没有留意到,当时他杀的那几个黑衣人,分明是喊他交出寒云盾,且招式全不似朝廷中人。念及这些,他忽然后悔暴露了身份,怕今后难以听到真话,但转念一想,让他们知道也好,不入虎xue焉得虎子。 “原来各中有如此多缘由,倒是燕某莽撞了。”燕朔道:“只可惜,寒云盾的确在我逃亡时遗失了,这几年我也在江湖中寻找,却一无所踪,当年追杀我的,有好几波人,我那时年纪尚小,只当是朝廷的追兵。柳叔或许有其他打算,但待我却是一片真心,寒云盾被夺后,柳叔并未去追,仍然选择将我护送回苍云堡。” 冷金刀见燕朔答得滴水不漏,听到燕朔说被好几波人马追杀时心中疑惑重重,看来还需得回去与城主商量,此时只得按下心情,道: “不如燕少侠这几日就住在武王城吧。” “燕少侠就住在我的家中吧。”一旁沉默良久的白术忽然开口。 燕朔自然是答应了,他见白术失魂落魄的样子,难免想到了自己的小时候,到底是不忍,便决定多陪他几日。白术虽表面看似软弱,但很快振作起来,实在出乎燕朔的意料。这几日他便陪着白术整理遗物,白老的屋里除了医书和草药,也没有多余的东西,所留还有半生所留的手稿,燕朔帮忙整理了几箱,随意膘了两眼,发现很多时候都提及到了尸人解法。他知道很多,年前,天一教作乱,拿活人炼尸,手段残忍,祸害甚至遗留至今,不由感叹道: “白前辈都在研究尸人的解法么,倒是菩萨心肠。” “天一教作乱,现在还有余孽,南屏山的弃谷,很多浩气弟子去了都没回来。但父亲终其一生,也没有研究出彻底根除的法子。”白术说着,像是想到了什么,犹豫了起来。 燕朔疑惑地看着他,道:“你若有难言之隐,不说也罢。” 白术沉默很久,终究还是说道: “燕大哥,你虽然与我爹有仇可我爹毕竟不是你杀的,你救我两次,算是我的恩人了,这些话告诉你也无妨。我爹自那日回来就变了…………变得终日沉默不言,除了医人,不再与别人往来,也不准我再学武,只要我好好研究医术。他也是从那时开始研究尸人的解法,但似乎作用不大,我经常半夜醒来,见他还坐在桌前叹息连连。 他小时不知道,渐渐长大,才明白父亲被愧疚缠身,至死方休, “或许爹他……也在等着这一天。” 他爹死得很快,别人只看到尸体上的伤口,只有他看到了父亲死后的表情,分明是解脱。 “我会将爹未做完的事做完,燕大哥,你日后若需要帮忙,来找我便是。我虽然武功很差,但治治小伤还是不在话下。” 燕朔听了,想到昨日的柳寒云,半夜翻来覆去睡不着,便又温了酒,本想喊白术一起喝酒,见那少年难得睡死过去,便独自一人爬到屋顶喝酒。空中一片黑,又到了朔日,白术家的屋子在山腰,视线更好,燕朔看着江对面的火光,都能想象出巡卫走动的路线,恍恍惚惚想到了前几日,他在屋顶,遇到了一个同样的人,躺在屋檐喝酒,他明明从未见过,却觉得那人十分面善,恍然间心中一震,难怪……只因为……他与柳寒云长得七分相似,只是他比那时的柳寒云更年轻,他才一时没有察觉然而做完遇上了与柳寒云长得九分像的人,才猛然发觉,柳叔还有亲人在吗?杀人的是他吗?看那人年纪,似乎与自己相差不大,他心中忽然得了一点安慰,下一次,一定要找到他,不管他是不是那个面目狰狩的杀人者,他只想先与他好好喝上一杯酒。 燕朔也未发觉自己想到这些事时,嘴角隐隐含了一抹笑,只觉尚在喉间的酒,格外香醇。他渐渐陶醉其中,却见对面的灯火忽然之间全都乱了,似乎出了大事。果真不时便有混入恶人谷的探子将消息透了出来:恶人谷守在陶然岭的统领纪问天被杀了,和白老死法如出一辙,被一刀毙命,凶手依旧留下了血书,柳叶明霜,但不同的是,纪问天的佩刀也被盗走了。 纪问天的刀是一口长刀,同时也是一口宝刀,他不知何时起从哪里得到了那口宝刀,江湖多有人觊觎,却因惧怕纪问天的武功,望而却步。那凶手能将白老一刀毙命不稀奇,却能将纪问天一刀毙命,着实可怕,陶然岭内,已然乱作一团。 武王城这边却是阮一笑问道: “城主,纪问天已死,陶然岭大乱,我们是否现在渡江?” 城主低吟道: “请燕少侠也同路吧。” 【霸苍】天涯路远(3) (3) 战乱那几年,不论白道黑道,江湖人士对通敌叛国、勾结狼牙这种事都极为切齿。燕朔这几日倒是打听出了柳寒云夫妻当年的一些事,大多与冷金刀所言大同小异。他自幼懂得人言可畏,故也只是听听罢了。 冷金刀坦言柳寒云的确是被他亲手埋了,可他并未参与围杀之事。虽然柳家被灭门,但是参与此事之人却并非都全身而退,当时的参与的江湖人士有数人死在了洛道,有数人被柳寒云击杀在南屏山,余下的人,浩气这边只有白老还留在武王城,恶人谷的其他人不知道,只有纪问天,在谷中位却日渐显赫,从一无名小辈终于当上了陶然岭营地的统领,伴着他一同成名的,还有他手中那口宝刀。 即使阮一笑不邀燕朔,燕朔自己也会渡江前去一探究竟,纪问天刚死,柳家的后人想必也还留在那边。浩气的进攻如同预料中的一般顺利,恶人谷中原本只收穷凶极恶之徒,但毕竟武功参差不齐,何况那里弱rou强食,谁也不服谁,此时统领一死,多是各自为战的乌合之众,甚至不乏趁乱逃走之徒。 武林人士的打打杀杀终究是不是真正的行军作战,燕朔小时跟在父亲身边,后又在苍云军中长大,如此阵仗对他来说却如同儿戏一般。 纪问天的房门被打开,燕朔见到那人横躺在地,眼球几乎鼓出,好一副死不瞑目的惨状。“柳叶明霜”四个大字这一次是被刀刻在了墙上,再用血写了一遍,字迹狂飞乱舞,足见刻字时这人心中恨意之大,而刀痕深入墙中数寸,比尸体上的刀痕又宽了数倍,字迹尾端还有刀气的划痕,这绝不是仅凭刀刃锋利所能做出来的。 “这刀法,当真可怕。”先前还能心平气和评论白老至死的阮一笑,见了这场景,只剩下脸色苍白,他自以为自己年少成名,刀法纵横江湖鲜有人能敌,如今还未与这人对上,已知人外有人,天外有天。 燕朔平日里鲜少有情绪波动,然而此时也有些震惊,他虽不似阮一笑那般外露,但内心对自己的刀法也是自有一番骄傲的,如今看来,前几日那人与他对上时,何止是手下留情了。 那日见到的青年,浑身萧瑟,举止冷淡,却没有这么重的戾气,真的会是他吗? 燕朔辞别了阮一笑,独自在山间打转,如果那青年想要隐藏踪迹,他想寻得他,何其之难。不知不觉间,他走进了一片山林,忽听见一阵争吵,他赶忙屏气,小心地靠近。 “冷金刀,你说你亲手将柳寒云埋了,可我亲眼看见柳寒云将纪问天杀了!” “我何必对你说假话,倒是你们,不是说在洛道亲手了结了柳明霜和那十岁的小孩,我看他们根本没死。” “柳明霜母子根本不可能活着,那个地方····从来不可能有人能活着出来。白老头当时也在场,我即便说谎,他也不可能说谎。” “好,按下这事不说,你们到底将寒云盾藏到哪了?” “寒云盾分明还在燕朔手中,他随口说两句你也真信了,倒是这么多年你们也不肯明霜刀交出来,正道之人就是如此言而无信吗?” “哼,这把明霜刀分明是假的,你若要,拿去便是。我倒以为,纪问天手中那把刀才是真正的明霜刀,否则柳家后人为何独独要将那把刀拿走?” 此话一出,两人俱是一阵沉默。 “好,明霜刀我拿走了,你浩气既然已打下陶然岭,我也不宜多留。” 燕朔寻思,正好悄悄跟上此人,再做打算,没想到从身后传来阮一笑的声音:“燕少侠,你怎么在这里,,我找了你很久……” 他话未落,燕朔料到冷金刀和另外一人已发现他,赶忙窜出去拦人,冷金刀见状,连喊:“阮堂主,快来抓人,这里还有恶人余孽。” 那人听了,眉头倒竖,大骂“无耻”,便与燕朔缠斗在一起。燕朔知道他手中有神兵,刻意避开,阮一笑、冷金刀也提刀助阵,燕朔知道了冷金刀的真面目,刻意提防,果真冷金刀虽看似帮他,却处处暗中阻拦。 燕朔虽想提醒阮一笑,却被两人夹攻,又不敢用刀真面对上那明霜刀的刀刃,自顾不暇。阮一笑毕竟不是吃素了,很快便看出来了,怒道:“冷堂主,你这是何意?” 冷金刀不再说话,只冷笑了两声,与那恶人谷之人对视一眼,两人心照不宣,同时向阮一笑到攻去,意欲先将阮一笑铲除,再来对付燕朔,阮一笑不知那刀的底细,挺刀便上,那恶人不躲不避,横刀接下,阮一笑见那刀的刀刃雪白,电光火石直接已将自己的割出了一条裂痕,心里暗道不好,眼见那刀刃裂开,锋利的刀刃破空而来,自己却被燕朔一脚踢开,燕朔擎盾迎上,那恶人再劈,生生将燕朔的盾牌劈成了两半。阮一笑滚在一旁,看到此景,脸色惨白。 冷金刀此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