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送往雁门关的粮草被山贼给劫了,这消息传来的时候,燕江城气得在心中狠狠地砸了个盾。雁门关长年天寒地冻,物资匮乏,加上近来与奚人交恶,冲突颇多,常需从别处补给。此时他师兄长孙景前方鏖战,正等着这批粮草救命。虽然没等来粮草,燕江城仍带队前去支援了,也是他师兄命不该绝,奚人不知得到什么消息,退了兵。 回到苍云堡后,燕江城脸黑得像块碳,当即打听了那山寨的情况。那山寨近段时间,风头很大,就连广武镇的百姓也多有耳闻。这一年来,不知从哪里聚了一帮江湖流寇,聚集在了太行山中,这帮流寇自称是义贼,打着劫富济贫的旗号,专劫达官贵人的不义之财,再散给当地百姓。官府当然也曾派兵去捉拿,却无功而返,其一是太行山中地势复杂,那山贼东躲西藏,很难搜捕,其二是那山贼头子也不知是何来路,武功奇高,官府拿他没办法,他也根本不将官兵放在眼中。 燕江城听着,却在心中冷笑,他可不管那帮匪寇是义贼也好,是强盗也罢,劫到苍云堡的头上,就是找死。燕江城这暴脾气,就连他师兄也劝不住,当晚他便挑选了营中十来名精兵,换上轻装,上山剿匪去了。 另一方面,山寨中,这山贼头子,看着一屋子的粮草,傻了眼。粮车上还刻着一个盾的图案,没有人会不知道那是苍云军的标志。 “我说你们是不是傻?”那头子道:“让你们去劫那高价倒卖米粮的宋员外,你们倒给我劫了一车送去苍云的粮?这么多天了你们也没发现劫错了?” “老大,怕什么,之前官兵来了这么多次也抓不住咱们,一个苍云就把你吓成这样了?” “你懂个屁!”那头子道,“我看还是把粮食存好,找个时间给苍云军送回去。” 然而他话还未说完,门便被一脚踢开,门外站着十来个黑衣人,手持刀盾,为首的那个喊道:“不想死的就放下兵器,速速投降。” 这正是燕江城和他手下的十来名精兵,他于三日前从苍云堡出发,在太原郊区盯上了一个山贼,便一路暗中尾随,竟正好遇上山贼议会,一路上没遭遇半点阻碍,便到了门前。 “就凭你们区区十人,也想拿下我们,别做梦了!” 没等头子发话,山贼们便抄着兵器杀了过去,燕江城一眼便瞧出他们武功不高,且进攻毫无章法,心中默想,就这样的水平,官府也数次剿匪不利,最后不了了之,果真是昏聩无能,倒也没有冤枉他们。 燕江城随手一挥,手下的士兵们便已布好阵,很快山贼们便被打得七零八落,局势完全是一边倒,燕江城渐感无趣。当然他也并没有指望剿匪能有什么乐趣,却没想到如此轻易就能得手。他正走神,忽见一条人影冲到了面前,他下意识地抽刀一挡,那人往后一跳,稳稳站住。他此时才认真打量起那人,穿得与普通山贼也无甚区别,脸上还抹着一层灰,燕江城眼神极毒,他看着黑灰的缝隙中隐隐透出的白色的皮肤,便知道那人是刻意掩饰年龄。他头发随意扎着,腰间挂着一把长刀。 “官爷,打个商量呗?”那人道:“此次劫粮草全是我一人的主意,你也看到了,我手下这帮兄弟也就三脚猫的功夫,啥也不懂,能不能请官爷留他们一条活路,要杀要打,冲我一人就好。” 燕江城方才与他一交手,便知道这人与其他山贼全然不是一类人,他刚才那一挡是用了十成力,那人却能稳稳站住,可见他内力极佳。燕江城算得上是个武痴,江湖中武功高强者名号他几乎都知道,那么这人是谁? “你与我比试比试,若你赢了,我饶了他们性命便是。”燕江城来了兴致,当下便做了个请的手势。 “官爷你可看好了。”那人话音刚落,便做了个虚招,刀却已出了鞘。 那人刀法极好,但燕江城却看不出他的套路。天下如论刀法,当推霸刀山庄。霸刀山庄与苍云堡互有来往,燕江城对霸刀的刀法也十分熟悉,这人的刀法中也有那么一点熟悉,但却绝不是霸刀刀法,反倒是像偷学了几招,混在了其他的招式中。 对方武功路数杂而不乱,燕江城越打越急,却又越打越舒爽,只觉得血脉偾张。他两从屋内打到了屋外,燕江城已出了一身薄汗,那人也气息不稳,在微微喘息。燕江城却不给他喘息的机会,一个盾击将他击倒在地,揉身骑在他身上,将他压住不得动弹。 燕江城笑道:“我赢了。” 那人见他这样笑,眼神忽地有些闪烁,即使脸上抹了黑灰,燕江城也瞧得出他脸红了,心里正感到奇怪,却被对方腿一勾,一阵天旋地转,待回过神来,已反被压住,一把泛着寒光的短刀架在自己的脖子旁。 “官爷,是我赢了。”那人的脸靠得他极近,笑得不怀好意,方才一闪而逝的羞赧如同错觉。 燕江城输得不甘心,还没说话,却见那人低下头来,蹭了蹭他的唇,燕江城脑中一片空白,也不顾那刀还架在自己的脖子旁,一拳把他从身上揍了下去。 最终,燕江城还是将山贼们全数押回了苍云堡。从山贼口中得知那头子姓柳,自称柳三,刚来山寨不久,老寨主临死前却指名道姓地非要他当寨主。劫错粮草也全是因为情报失误,并非如同他说的那般。 失了粮草是大事,燕江城可不会因为山贼们的失误心软,他想着每人赏几鞭子然后让他们留在苍云做点杂役得了,但一想到柳三莫名其妙的那一吻,心中不由烦躁。他这一路是将柳三单独关押的,没有与他说过话,更没有看过他一眼,但人抓了回来,总是得审的。 他心中正纠结着,他师兄忽然过来,让他将人放了。 “为什么?”燕江城心中不解,他师兄可是差点因为这事死了的。 “也没有造成大祸,算了吧。” 师兄道。 燕江城却是个认死理的,师兄无法,只得告诉他:“他本名柳如烟,他大哥柳如风,二哥柳如云,你都知道是什么人,别这么认死理。” 燕江城当然知道,柳氏两兄弟,大哥柳如风,将家业做大,已经能算得上富甲一方,时常救济人,老二柳如云,锻得一手好刀。这两兄弟经常送军械来苍云,与苍云交好,燕江城也只是听说过他们有个弟弟。 只是他两兄弟好不代表着他们这个弟弟好,何况他师兄现在伤没好,却还专门过来求情,这让燕江城更加厌烦。 师兄前脚刚走,燕江城后脚就将人提了出来。 柳如烟被关了几天,也不见疲态,见到燕江城,更没了个正形,涎着脸笑道:“几日不见燕统领,小的想念得紧。” “你手下的那帮人,我已经让他们留在苍云做杂役了。”燕江城道,“但你作为匪首,该受点惩罚。” 柳如烟道:“在山上当匪寇也不是办法,留在苍云到也是一条出路。您要觉得成,不如就收编了他们吧,小的替他们谢谢您了。” 燕江城听得心里一动,这人竟然与他正想到一块了。他这段时间发现这群人心地确实不坏,现在局势震荡,朝廷的确让人失望,绿林好汉举事也是常见,但究竟不是正途。 “你脑子倒是好使。”燕江城说,“霸刀柳家出来的人是不一样。” 柳如烟怔住,干笑道:“小的只不过恰好姓柳而已。” “你大哥柳如风,二哥柳如云都来要人了,还只是恰好姓柳吗?”燕江城见柳如烟在这谈笑自若,越发觉得他仗着背后有人撑腰,有恃无恐。 “怎么,燕统领准备放我走吗?” 柳如烟停住了笑,眉梢稍抬,果真有些不屑。 “放,当然放。”燕江城见他这样,不知怎的又是一阵火起,“只不过罚也是要罚的。”他走过去用手指用力抹了抹柳如烟的脸,擦掉灰之后,果真是一层白皙的皮肤,“就是不知道柳少爷这细皮嫩rou的,遭不遭得住。” 燕江城本是想擦掉柳如烟脸上的灰,狠狠嘲笑他一番,现在却后悔了起来,他手指刚碰上那人的脸时,对方的眼神便黏在了自己的脸上,如同一只饿狼盯上了猎物。他赶忙放开柳如烟,派人将他吊起来。 “抢夺军粮,就抽你三十鞭。”燕江城道。 燕江城背对着他,就听见鞭子抽在柳如烟的身上,那人痛得大叫了起来。几鞭下去,燕江城听着柳如烟的惨叫,有些不忍了,回过头去,却见柳如烟脸上哪有半分痛苦的模样。那人见他终于转了过来,还笑得露出了几颗白牙。 感情他是装出来的,燕江城绕到背后,却见柳如烟已被打得皮开rou绽,衣服已经破裂,背上的红痕在白皙的皮肤上显得异常刺眼,他又绕了回来,见柳如烟仍然一副无所谓的模样,只是额头已布满了汗珠。 “燕统领,你这手下打人就像挠痒痒似的,要不你亲自来?”柳如烟见他这样子,心情似乎变得更好。 嘴还贱!燕江城在心里暗骂了一句,心想打死你算了,却从下属的手中拿回了鞭子。他抽了一鞭子,柳如烟果然嚎了起来,虽然明知道柳如烟在演戏,燕江城心中还是不忍,之后随便甩了几鞭子,草草结束了这顿惩罚,让人将柳如烟放了下来。 “燕统领,这才二十鞭。”柳如烟道。 燕江城气道:“我说三十就三十了,你少说两句没人当你死了。” 燕江城让人将柳如烟带下去,那人却高兴得吹起了口哨。 燕江城从来没有体会过如此暴躁却又无可奈何的心情,在心中用盾砸了柳如烟几十遍之后,他自暴自弃地吩咐属下道:“算了,你去把那个柳少爷从牢里放出来,给他安排个房间,找个军医给他看看伤,再送件衣服去吧。” (2) 柳如烟被从牢里放出来后,心里美滋滋的。燕江城挣扎了很久还是黑着脸过来看看他的伤,嘴上说着看看你死没死,却连掀被子看个伤都小心翼翼。挨顿打可真值得,嘴硬心软的人可是他柳少爷的最爱。 柳如风和柳如云急冲冲地赶来,就看见自家弟弟躲在被子里偷偷看着燕江城傻笑。柳如风见他这模样,气不打一处来:“我看燕统领就不该对你手下留情,若不是他擒住了你,你现在还不知在哪里野?听说你挨了三十鞭,我看是没有抽够,该再来三十鞭。伤好了,你便和我们回家,爹娘都被你气到去扬州住了。” 燕江城本还想着要是柳氏兄弟找他麻烦,他该如何据理力争,如今看到这架势,看来他们兄弟不合,倒是师兄想多了。 柳如烟哼哼道:“燕大哥心疼我,舍不得下狠手。我闯了大祸,还欠了燕大哥十鞭子,我已经决定留在苍云给燕大哥做牛做马了。” 燕江城心道这柳如烟真是好不要脸,果真柳如风和柳如云已双双盯着他,他赶忙摆手道:“不不,柳少爷还是请回去,我不需要。” 柳氏兄弟一会看看他一会又看看自家小弟,一会又面面相觑,脸色变化好不精彩,燕江城只觉得气氛忽然变得古怪,有些脊背发凉。柳如风道:“我们有些家务事要处理,燕统领不如回避一下?” 燕江城求之不得,赶忙逃了出去,那屋子里的氛围实在太奇怪了。 然而他终究没有逃掉柳如烟的纠缠,就在他以为柳如烟要回霸刀山庄的时候,师兄告诉他统帅已经决定让柳如烟留在苍云,并且吩咐燕江城一定要好好教育柳如烟,最好同吃同住,面面俱到。 “柳如风说要赔苍云三倍损失,还搭上柳如云新锻的数十把好刀,他们这幼弟性子实在太野,这么多年来只有你敢这么打他,他们说什么都要请你务必照看好他们这弟弟。” 燕江城回绝不得,只觉得自己掉进了一个坑中,师兄非但不拉他上来,反而在往里加土。这柳少爷怕是把自己记恨上了,燕江城定了定心神,决定兵来将挡水来土掩,他倒要看看柳如烟还有什么手段。 当晚他训完新兵处理完公事回到屋中时,便看见那小少爷枕着一只胳膊,翘着腿,大喇喇地躺着床上,似是等得无聊,手中把玩着一把短刀,样子自在极了,丝毫没有鸠占鹊巢的自知之明。 “你回来了啦。”柳如烟听到动静,赶忙从床上爬起来笑着迎了上来。 数日不见,柳如烟也把自己收拾干净了,那一身破破烂烂的山贼装给换成了霸刀的紫衣白裘,更让燕江城惊讶的是,柳如烟那张脸长得可真好看,唇红齿白,白白净净,一笑起来,眼波扫得燕江城心里痒痒的,若几天前他是这模样,怕是十鞭子也挨不到。 燕江城正发呆,柳如烟忽然环过他的腰,他回过神来想要拍掉柳如烟的手,却不知被柳如烟从哪学来的野路子给拧了去,那人抓住他一用力便将他压在了桌上,另一只手绕到胸前轻车熟路地帮他把玄甲松了,口中还哼着小曲,这模样活像是江湖传闻中那些调戏小娘子的山大王,白瞎了一张好脸。燕江城脸涨得通红,浑身僵硬,挣脱不得,柳如烟又在他腰上挠了几下,惹得他浑身颤抖,脸上发烫道:“你这是做什么?快放开我!” “我现在是你的贴身随从,自然是伺候你宽衣。”柳如烟手上活却不停,燕江城一身铠甲悉数被除了去,他又压低声音暧昧道:“床我也已经暖好了。” 燕江城急了,终于挣脱开来,气道:“谁要和你一起睡,你睡那边。”他指了指放在一旁的小床。 柳如烟笑得更开心了:“我原本就打算睡那的,原来燕哥哥还想同我一起睡吗?” “……” 这一夜,燕江城是辗转难眠,事情的发展完全超出了他的想象,与其说柳如烟想要报复他,如今看来,更像是在调戏他,那人对在口舌上占他便宜这种事简直乐此不疲,燕江城本就不善言辞,被柳如烟说个一两句便脸红了,而他也发现,在失了武器的近身战中,他对柳如烟根本没有丝毫的胜算。 白日里柳如烟也几乎寸步不离跟在他身后,他有时被烦急了,就让柳如烟陪着新兵练功,指使柳如烟做些苦力活,然而这丝毫不能缓解烦躁,那人做完这些事笑眯眯地来邀功,他心情更是烦躁,仿佛一拳砸在棉花上似的,他倒是宁愿这小少爷拿着刀和自己干架。 几日下来,柳如烟简直是在尽职尽责地告诉他什么叫贴身随从。但也是这几日,他发现柳如烟完全不像是一个锦衣玉食的大少爷,大到打扫校场,小到下厨做饭,柳如烟做来都顺手得很。至于令他苦恼的方面,柳如烟行事做风更是与那些风流世家弟子南辕北辙,他不懂什么风花雪月,什么花前月下,只知道口中开荤,上下其手,逮着机会揩油,一身流氓气藏都藏不住。 燕江城非常苦恼,这少爷的对他的报复是如此清奇,让他有苦难言。他无法报告统帅自己日日夜夜都在被柳如烟调戏,说出来简直是个笑话,另一方面柳如烟在苍云军的表现简直就是无可指责,毫无理由将他赶走。 这苦恼并没有维持多久,苍云军便又和奚人起了冲突。燕江城带领的部队是先遣军,几乎不分昼夜地巡逻警戒,柳如烟这几日也几乎不眠不休地跟着燕江城,没再闹腾。不得不说,柳如烟不耍流氓的时候,燕江城还是很喜欢他的,有这么个人跟在身边,做什么都轻松简单很多。 又一日,在分头巡逻时,传来前方的副官带着的小分队遭遇伏击的消息。燕江城赶忙带着人前去支援。此时已是深冬,大雪漫天,难觅行踪,一队搜救过于困难,他便想将队伍分为两队进行搜索,左右没有可以带队的人,他忽然想到柳如烟,但柳如烟并不是苍云军的人,他正犹豫着,柳如烟忽然凑过来小声对他说:“要不派我去吧,我好歹当过寨主。这些天陪着你的部下练武,他们也服我。”燕江城便答应了下来,细细做了分配,又嘱咐柳如烟要千万当心。看着柳如烟的背影,他忽然有些心情复杂,一时理不清头绪。 又走了一阵,燕江城遭遇了奚人的残部,对方人数不多,将奚人打败后又走了好一阵子遇上了自己的部队。原来他们与奚人交手时,遭遇了雪崩,有一部分人被困住了。燕江城让他们带路,很快找到出事的地方,柳如烟已经提前赶到了。那是一个山洞,部队退到此处却遇到雪崩,正好把洞口堵住,柳如烟他们正拿着刀挖雪。洞口终于被挖开,却只够一人钻进去,燕江城看到里面躺着一些伤员,洞顶还有冰棱,道:“洞内危险,你们先在外面守着,我进去救人。” 他进去后,柳如烟也跟着钻了进去,燕江城拿他没办法,两个人将伤员背到洞口,外面的人再拉出去,直到送完最后一个人,燕江城终于松了一口气,正准备让柳如烟先走,突然间一阵地动山摇,洞中的冰棱开始往下掉,柳如烟没站稳,被震得摔在地上。燕江城见了,赶忙抱住柳如烟,拿盾护在头顶。 待雪崩停止后,周围一片黑暗,那洞口已然被堵死。柳如烟从来没有遇到雪崩,被山摇得发昏,燕江城喊了几声,才清醒过来。他睁眼便看见燕江城一副关切的表情,顿时什么痛苦都抛在了脑后。他想起方才昏迷前,是燕江城将他护在身下,忽然心中又甜又酸。 “让你在外面等着你怎么就不听。”燕江城道:“现在可好,我们两个人都被困在这了。” 他掏出一个火折子,在洞中找了些枯枝,生了火。柳如烟难得没有说话,只是静静地看着燕江城,燕江城见他一反常态,只当他受了惊吓,也不由放软了语气,轻轻拍了拍他的肩膀安抚道:“别怕,有我在呢。” 火光中,燕江城的脸忽明忽暗,却如刀刻般,深深刻在了柳如烟的心里,这辈子怕是出不去了,他忽然笑了,顺势搂住燕江城,飞快地在他脸颊上亲了一口。 燕江城目瞪口呆,他推开柳如烟想要发作,却看见那人笑得痴痴傻傻,心中忽然变得异常柔软,什么重话也说不出,良久,他叹了口气,道:“我觉得我们该好好谈谈。”却又不知如何开口。 柳如烟那股痴傻劲过了,又恢复了常态,摇着大尾巴凑到燕江城耳边道:“燕哥哥,你想聊什么,我倒是觉得我们大可以不用聊,直接做点什么也不会有人发现。” 如同前几日那般,燕江城又被他制住,将玄甲解了去,经过了几日的折腾,燕江城已被磨到没脾气。那玄甲已被冻得跟冰块似的,也着实冷,柳如烟把它放在一旁,又脱了自己的外袍,燕江城这才急道:“你想做什么?” 柳如烟将外袍披在燕江城身上,笑得无比纯良:“芙蓉帐暖度春宵,我为将军解战袍?哦,燕哥哥以为我想做什么?” 燕江城羞得满脸通红:“真是口无遮拦,把你衣服拿回去,我不冷。” “燕哥哥不想穿的话,我还有别的方法让你暖和,不如我们试一下?”柳如烟的衣服本来领口就开得低,他将前襟拉得更开,露出几块结实的腹肌,又装模作样的伸手去解腰带。 燕江城真是怕了,当时怎么不让柳如烟这混蛋被冰棱砸死算了呢?他赶忙站了起来,握住了自己的盾刀。 柳如烟见他真的发火了,赶忙见好就收,将衣服整理好后,道:“你想谈什么?” (3) 燕江城见他收起那副耍流氓的劲,便也放松下来,重新坐下。不得不说,霸刀弟子的外袍可比他那件冷冰冰的铁壳子抗寒多了。细细回想,若不是柳如烟总是摆出一副耍流氓的姿态,近日来对他做的一切可算得上一个好字。他从小在雁门关长大,这种程度的冷对他已是司空见惯,再看柳如烟胸口敞开,虽是毫不在意的样子,但耳朵和脸颊已被冻红,如此一想,只是为了调戏而将衣服给自己未免代价也太大了。 燕江城火起霎时间全都消了,无奈道:“这个地方我们一时半会出不去,当务之急是保存体力,实在没必要在这多做无益之事,你先过来。” 柳如烟疑惑地靠过去,燕江城将他衣襟给拉拢,顺势将他搂在怀里,用外袍将两个人一起裹了起来。柳如烟也没想到他居然这样做,脸刷地一下红了,却又不想让燕江城看见,只得低头埋在他怀里。 燕江城本来防着他,却见到他窝在怀中,一动也不动,感叹道:“你乖一点不是挺好的吗,到底从哪沾来的流氓气。你这爱戏弄人的毛病真的该改一改,若心里有怨,尽管拔刀与我打一架便是。” 柳如烟哼道:“我才没有怨你。”便不说话了。 燕江城一时有些尴尬,便有一搭没一搭地找话说。忽地想起之前与柳如烟交手的情景,问:“我瞧你的武功路数不似正统的霸刀刀法,套路很杂,却不乱,招式中自有一种浑然天成之势,这从哪学来的。” “我和家里关系不好,十三岁就离家出走了,除了在霸刀的武学师父,也没有固定的师父,无非见了好的招式,便暗暗记下来罢了,再融于我所会的北傲诀中罢了。棍棒剑枪,甚至拳脚功夫,都是可以化形于刀中。” 燕江城终于知道柳如烟那一身匪气从何而来。这小子从家里跑出去就真的和家中撇得一干二净。半大的孩子一个人从北方走到了南方,全靠自己,卖过艺跑过堂讨过饭,和人打架那更是常有的事,得亏柳如烟心大性子野,也没觉得多苦,反而说起来绘声绘色,如评书似的。 “后来我的刀法精进了不少,就想寻把好刀,但旁人锻的刀又实在不如二哥的好,我才回到家中,偷了把刀走。” 燕江城听了,哭笑不得,看来柳如烟从小就是个混小子,他那些爱调戏人的恶趣味,也是有迹可循的,但他从小在波谲诡异的江湖中独自长大,倒也让人忍不住佩服。 “这几日我在苍云堡内,也有所悟。下一次我们比试,你一定赢不了我。” 燕江城疑惑道:“我何时赢了你?” 柳如烟搂住燕江城的腰,轻轻捏了捏,笑道:“那天晚上,燕哥哥可是‘骑’在我身上说自己赢了。” 燕江城心道这小子又要犯病了,正要打掉他的手,却听柳如烟说:“那个时候,燕哥哥你笑起来可真好看。我便想瞧瞧,你到底是一个什么样的人。” “果真燕哥哥没有令我失望,连脸红生气的样子也很好看。” 燕江城听了他的话,脑子一下懵了,但这样子的柳如烟又实在没法对他发火,良久他终于语重心长地说道:“小柳啊,你这断袖之癖还是……咳咳……你在南方住了那么久,就没有见到自己中意的女子么。” 柳如烟勾着眼角看着燕江城,直看得燕江城有些不好意思,若不是山洞门被堵住,周围又那么冷,他真想立马丢开柳如烟落荒而逃。 然而他此时只能故作镇定,循循善诱,试探道:“就算是男人,南方的男人也要温柔些,你何必看上我这个五大三粗的汉子呢?” “那我若是个女子,燕哥哥是不是就会喜欢我?”柳如烟眼神有些迷离。 燕江城吓得赶忙伸手去摸了摸柳如烟的胸,还好,胸很平坦也很结实,那绝不是一个女人该有的胸,然而他反应过来自己做了什么的时候,已被柳如烟压在了地上,他来不及躲,手一下滑到了那人的腹部,摸过那一排结实的腹肌,然后握住了一个难以描述的事物,那玩意在他手中迅速产生了某种更加难以描述的变化。 燕江城赶忙缩回手,道:“小柳……方才是我孟浪了,你看……咱们也算是投缘,你也不可能变成女人,不如……不如做个兄弟吧。” 柳如烟见一反常态,已是羞得从脸部红到了脖子,浑身僵硬,全无之前游刃有余的气势,隐隐有些恼怒。他眼眶发红,却又不敢再看燕江城,良久才喘着气从他身上狼狈地爬起来,躲进了角落,恶狠狠地说:“你不要过来。” 燕江城觉得自己的脑子一定是坏了,他竟然觉得这样的柳如烟,有些可爱。 (4) 经此一遭,柳如烟变得老实了很多,完事之后似乎累了,便靠着燕江城睡了。燕江城也并不排斥他的触碰,任由他靠着,那人发梢轻轻扫在他的脸上,惹得他忍不住低头去看了看。这青年的皮相实在生得好看,若不是性格恶劣,又有断袖之癖,该有多少姑娘赶着去喜欢他。 说到底,柳如烟这次还是为了帮他才被困在了山洞,何况苍云军的事,本也不是他的分内,他心里是感谢柳如烟的,之前说他与柳如烟投缘的话也并非虚情假意,只是……燕江城叹了口气,也不知道柳如烟到底听进去没有。 苍云军很快到了,把洞口砸开,将两人救了出去。 柳如烟到底没在雁门关这样极冷的地方呆过,回去之后感染了风寒,燕江城过意不去,他却毫不在意,仍然每天打着喷嚏活蹦乱跳。只是这件事惊到了他的两个哥哥,这两人从霸刀山庄捎了几件貂毛大氅过来,又拣了几服药过来,托付给燕江城。 “三弟从小不喜欢喝药,不过他肯定会听你的话,请你务必让他喝了。”柳如风是这样说的。 燕江城自然是答应了下来,只是见他两的态度,实在不像是兄弟不和,然而柳如烟却没有必要与他说假话,他虽然疑惑,但这也是那人的家事,他一个外人实在不应该打探太多。 柳如烟却意外地听话,也没有仗着生病作妖,开开心心便将药喝了。 在柳如烟来之前,燕江城晚上总会抽时间看会兵书,只是前阵子被柳如烟折腾得什么心情也没了,这几日得了空,才有机会坐下来重新研读。 柳如烟大感好奇,忍不住溜到他身边,趴在他肩膀跟着看了几页,便感到困意袭来,道:“燕哥哥真厉害,这么难懂的兵书也看得懂。” 燕江城笑道:“我身为一军统领,自然不能只会些拳脚功夫。” “燕哥哥以前都看的吗?” “自然有时间就会看一看,平日里要cao练新兵,又有很多繁琐的军务要处理,只有晚上才有空余。” 柳如烟心中有些自责,原来因为自己的缘故,打扰了燕江城,犹豫了一会还是说:“燕哥哥,以前是我不对,以后我都不会烦你了。” 燕江城失笑:“我早已不放在心上了。” 他如今回忆柳如烟的种种,只当是那人顽皮,柳如烟如今还是喜欢黏在他身边,只是手段温和多了,他想,柳如烟要完全改了这断袖的癖好,总得要有段时间,便也任由他去了。 “但是说起之前的事,我真想问问你,你那几招擒拿手到底是怎么使的?”燕江城想到之前总是被柳如烟按着剥玄甲,脸还是忍不住发烫。 柳如烟道:“这招是我从一个前辈那磨来的,不过以燕哥哥的资质,自然是很快就破了,之后不过是见招拆招或者看准先机罢了。燕哥哥想学吗,我可以教你。” 燕江城自然是想学的。 练这功下盘不能动,全靠手上功夫,两人便盘腿坐在床上拆招。 柳如烟道:“燕哥哥,你闭着眼睛吧,将自己学过的招式忘掉,凭感觉来就好了。” 然而柳如烟说得如此轻巧,燕江城却仍然很难做到,毕竟二十多年来,他几乎每天都在苍云军中,苍云武学于他而言已是滚瓜烂熟,是如同吃饭睡觉一般极为熟悉寻常之事,在潜意识中已然根深蒂固,想忘又谈何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