浑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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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这一年的冬天,颢天玄宿继任了星宗宗主之位,刀宗剑宗派人送礼,而学宗顾忌着之前的争斗,终于停下来了。 学宗门下的人,渐渐浮躁,也有人以同样的手段搅混水。在这样的混乱之下,星宗吃了几次不大不小的亏,门内sao动,颢天玄宿刚刚继任就碰到这种问题,养病退隐的天府南渊安慰他之余,不由也担心他不能镇压。 尤其是丹阳侯,丹阳侯性情激烈,手段也强硬,如今渐渐倒向了主战派。 颢天玄宿心里不是不清楚,但不能让养病的师父更担心了,只好安慰他说:“师父,师弟一向维护星宗,不会莽撞行事的。” 话音未落,颢天玄宿就听说了丹阳侯带人去学宗算账的消息。 他深深地、深深地叹了口气。 一滴水落入油锅,一颗栗子扔进了火。 支撑了大半年,其为空主持了刀宗宗主的仪式,拍了拍千金少的肩膀。少年人在多事之秋站出来,刀宗有这样的宗主,就有希望。离火无忌带着刀宗弟子办完了仪式,给师父上了一炷香,静静站了半个时辰。 刚刚成为刀宗宗主的千金少让参加的弟子好好放开来吃喝一顿,连冶云子都来了,哭得老泪纵横,被扶到后面休息。 “无忌师兄。” 离火无忌回过头,千金少站在后面,走了过来,给师父上了一炷香:“你一个人在这里,大家都找你呢。” 离火无忌笑了起来:“找我喝酒吗?今日是你的好日子,劝你的酒都劝不过来,我就不凑热闹了。” “我想找你喝,”千金少说:“其他人都走了。” 离火无忌哦了一声,是师弟要找他喝酒。新年过去了,这一年过得不算好,结束的不太坏,他们可以喝一杯。 酒很烈,千金少喝着喝着,说起了大师兄西江横棹,离火无忌侧着头听着,听大师兄一个人在河边打鱼晒网,去集市卖鱼,胡子邋遢,独来独往不理人。活得很孤独,千金少过去,也是拎着酒喝一喝。 “那是他选的路,你别cao心了。”离火无忌反过来安慰三师弟,不对,现在是宗主了。接着他才回过神来,手蒙着脸,笑了一声。 千金少说:“大师兄如今孤身一人,你也不想他了。”他稍微犹豫了一下,说出了口:“那我呢,二师兄,你愿意选我吗?” 离火无忌不说话了,那不是反感的神色,千金少很有些不好意思起来,他看出了离火无忌的为难不是讨厌他,而是一种师兄对师弟不知如何开口的意思。 “三师弟,”离火无忌微微晕眩,低声说:“我不想一个人喝酒。” 千金少一下子没明白过来,傻傻说了声:“我陪你啊。” 离火无忌温柔的看着他:“你愿意陪我喝酒,我很高兴了。”他没说什么会有更好的陪你之类的屁话,他相信千金少一定明白。但是想到了这里,他又情不自禁想到了霁寒霄,那个人对他很好,一直都很好,一片痴情,一片真心,太好了,好到他心里愧疚。 千金少被拒绝了,拒绝就拒绝吧。二师兄还是留在刀宗的,师叔过了年就去下面的小门派,离火无忌用了一种阵法,如今他不拘束什么能用得上,一概要用着起来了。 刀宗新换了宗主,其他三宗都不奇怪——拖了很久了。新任宗主千金少正处于吸收宗门知识的时候,其为空坐阵在外,安抚人心,安抚那些很小的门派。 离火无忌终于打算杀了学宗的俘虏——派不上用处了,折磨也折磨够了。新年过去了,他想不到还有什么理由,要留着这些人。原本八个人,如今只剩下四个。 他站在地牢里,配好了药,是用离合不怨的药方配出来的,没有不怨果,他用了别的一味药代替,然后关上门,断绝食水,用一面水镜,在外面平心静气的看。 不过一夜,地牢空了。 “无忌。”其为空站在他身后。 离火无忌呼吸一紧,他漠然的转过脸去,师叔并不是震惊,而是探究,其为空看了他一会儿,深深地说:“你该停下来了。” 离火无忌知道师叔要说什么——这是邪道,是一条腥臭污浊的道路,但他只是静静的一笑:“师叔,我想离开刀宗。” 其为空告诉了千金少——离火无忌不正常了,要想办法拉住他。千金少派人守在外面,这一招很有效,离火无忌不愿意伤害刀宗的人,他在屋子里安安静静呆着,该吃吃,该睡睡。 “你看着吧,这样子才要出大事。”其为空站在外面,神色很怅然:“千金少,你这阵子不要出去,留在神刀宇,看好你二师兄。” 剑宗和星宗的战场。八爻山,苍翠的草木被阵术催动,陷入一片混乱的爆发之中,剑宗之人在其中,困陷已久。 树木和山坡遭受破坏,一道身影长掠而出,随后是紧随其后的学宗的弟子。前面不远处,山坡北面,有人围了上去。 这是一场围杀,不多时,包围圈合拢,丹阳侯缓缓步出,面色冷肃,道:“你们妄动星宗,是何用意!今日,我就代替宗主教训你们这些恶徒!” 远处,离火无忌低低叹气一声,转过头,往密林深处行去。 “离火无忌。” 不远处,淡泊身影,长风吹过,离火无忌看过去,正是星宗宗主颢天玄宿。 “星宗宗主,”离火无忌温和的说:“在这里见到,当真意外。” “真的是意外么?”颢天玄宿叹了一声:“挑拨星宗的下属门派对抗星宗,你的所作所为,有违大义,更无道理可言。” 离火无忌惊讶道:“什么,挑拨二字,从何谈起?我只是听说星宗陷入麻烦,顾念师兄,特意在暗处查看一二。丹阳侯师兄早有准备,不需要担忧,应当是宗主神机妙算,早有猜测了。” 颢天玄宿眼神一沉,道:“你可知道,丹阳家人小妹,尽受屠戮,都因为这战乱之故……” 离火无忌神色一淡,轻轻道:“丹阳侯师兄,一定很伤心。无忌听闻,也要为师兄难过一番了,毕竟一年还太短,我的师父、师兄家人、师弟尽受战火荼毒,刀宗上下,至今不敢提起当日之事,这份痛苦,感同身受!” 颢天玄宿道:“既然如此——” “既然如此——”离火无忌语气挑起一丝轻快的讥嘲:“星宗宗主,还能镇压丹阳师兄几时呢?星宗所受之害如此,人人激愤,难道宗主还以为不染红尘,就能全身而退?” “离火无忌!” 颢天玄宿的愤怒也是沉郁的,夹杂一丝悲痛,离火无忌笼着手,手藏进了袖子里,俨然无所担忧的宁静柔和面目,唯独这面目之下,一丝讥嘲之意:“宗主要动手,无忌就要先行一步,离开此处了。” 衡量再三,颢天玄宿到底不能如此动手,叹道:“你走吧。” 离火无忌点了点头:“宗主保重,无忌去了。”他施施然往后一步,身化流光,一瞬即逝。这一瞬间,颢天玄宿痛苦的咳嗽了一声。 丹阳侯审讯敌人,夜半,回过神来,去找宗主。 “离合不怨?” 丹阳侯道:“是的,听说一刻离合不怨,能让和仪发挥天元的功力,三日之内,内力提升,心性骤然清明。毕月乌受此诱惑,才会叛逆星宗,自立门户,师兄,此事不是一日两日,咱们要早做防备。” 颢天玄宿闭上眼睛,一股寒气,腾上肺腑。丹阳侯还在说话:“事情涉及地织,师兄,是不是送信刀宗,提醒一声?” 话刚出口,丹阳侯又皱眉:“不成,刀宗宗主就是和仪,万一提醒了他们……” 颢天玄宿不由苦笑,提醒什么,这本来就是离火无忌的布局:“婚约已解,丹阳,你该放下了。” “哈,放眼道域,还有比师兄更合适的天元么!刀宗解除婚约,乃是他们长辈没有眼光,何况离火无忌至今未婚,恐怕也很不甘愿解除婚约。师兄,不如我走一趟,劝他来星宗。刀宗风雨飘摇,星宗不比刀宗更好?” 丹阳侯如此之言,颢天玄宿一怔:原来当初,我与他所说之话,竟然如此荒谬。 “别再说了,丹阳。”颢天玄宿回味过来,更是苦涩:“你遇见他,也要多加提防——如今敌友难分,不再是从前了。” 一个村落,坟茔新土。上面的木牌,是丹阳侯所立,离火无忌站在墓碑之前,长久之后,转身而行。 长孤溪不再是他住处,道域山山水水,总有地方可以寄身。他才行了一阵,忽然听闻一声长啸,不由身体一抖,惊悸恐惧浮上来,周围寂寂无声,再去看时,老鸦斜羽,呼翅而出。 一人提笔,步出林间,身后有围,俨然十几人。当面之人三十五六模样,气度雍容,书生卷意,曼然道:“星宗地界,见刀宗小友,真巧,真巧。这样的巧遇,少不得请小友一行了。” “原来是临书玉笔。学宗七雅,都是无忌前辈,”离火无忌暗自警戒,语气温和,周围诸人林立,收拢包围圈,术法之光,俨然欲发,他淡淡道:“无忌何德何能,前辈大驾而来,岂不是叫人惶恐。” 临书玉笔笑了一声:“凭你半卷行令剑围,这一趟,恐怕还走的轻忽。”玉笔轻提,白芒具放,离火无忌身化流光,强行突围,骤然落下血雨点点,临书玉笔没料到他竟有如此一手,喝道:“追!” 离火无忌奔向星宗深处。 追索之人急急而行,血洒林间,成为指引。离火无忌越行越慢,伤势爆发,一时间呼吸惨淡,俱是纸薄一般,他仓皇四顾,忽然间,一道星流雪光直拍追击之人,身影掠去,与临书玉笔掌力交击,怒道:“学宗宵小!” “原来是丹阳侯,”临书玉笔神色一滞:“还请丹阳侯让一让,此人杀了学宗十数门人,手段狠辣,学宗抓人,自有道理!” 丹阳侯咬牙道:“学宗之人,有什么道理可言!”他更不多说,分星星流掌袭去,临书玉笔自忖追入太深,忽然之间,一股奇异的味道浮动而来,竟然令他一时不能他顾,只追寻那气息望去:“这是……” 丹阳侯反应更大,怒道:“信香——离火无忌,你——你不知羞耻!” 离火无忌靠在树上,侧转过来,忍痛呻吟一声:“丹阳师兄……”丹阳侯一时头晕目眩,再去看其他学宗之人,竟然一般无二,各个茫然若失,不再攻击,当下掠到离火无忌身边,挟了人退去。 “信香,怎么会是信香,在场除了丹阳侯都是和仪……”临书玉笔忽然露出惊疑之色:“若这信香真能影响和仪,难道义兄留下的药方和交代都是真的,这怎有可能!”